魔焰逸散,很快又重聚起了魔尊的面容。
嘲讽地看着屏蓬,魔尊讥笑:“怎的,这就恼羞成怒了?看来你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倒叫本尊好生赞叹。”
屏蓬懒得应付,眼神凌厉地盯住魔尊:“有事说事,无事就滚,瞎耽误功夫算怎么一回事!”
魔尊收起调侃,阴恻恻地说道:“这次你刺杀天宫太子不成,神果反倒被他得去,可是让本尊受尽了苦楚。之前的约定,你的承诺,本尊还能相信几分?”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屏蓬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我的任务是刺杀太子俊,风刃已经重创了他的元神,若不是你那边失手,天宫怕是已经在办丧事了吧?”
魔尊脸色难看,恼火大骂:“本尊为何会失手?还不是你的预测不准!你要是早能得知神果成熟的时辰,本尊就有充足的时间来从容布置,也不至于功亏一篑了。”
“是吗?”屏蓬冷笑:“道祖出手,你便是再多布置又有何用?还不是被人家一根手指就打了个对穿。要我说,你还是乖乖待在九幽之地,歇了那份算计天宫的心思也罢。”
魔尊恼羞不堪,歇斯底里地嚷道:“放屁!天道自来偏心神界,大有扶持天宫统管三界之势,你们忍得,本尊凭什么要矮人一头。”
屏蓬回嘴,无奈的口气:“你不服,我也不服,可又能如何?太子俊得了神果是事实,道祖打了你是事实。”
魔焰暴涨,又缓缓低弱下去,魔尊及时克制了自己的怒火。
“屏蓬,你真这么认为吗?”魔尊的情绪正常了一些,面上多了丝丝戏谑:“刚刚,你不是说了,神果在天宫太子体内,百年间尚有可用药力。”
屏蓬气咻咻地瞪着魔尊:“带上你的喽啰赶紧滚!我警告你,神果之事你最好不要妄想。
我答应与你合作,但该有的界限不能混淆,昆仑与魔界联手,必须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我不是你的下属,你无权干涉我的计划。”
“哈哈哈!”魔尊大笑,妥协道:“可以。本尊答应你不染指神果便是,但眼下有件事你却必须去做。”
屏蓬硬邦邦地应答:“只要你不图谋神果,剩下的事好商量。”
魔尊赞同:“好,就这么说定了。”
言罢,双眼嗜血地又道:“天宫的神杀不了,本尊索性给他们来一个釜底抽薪。”
“你想做什么?”屏蓬骇然望向魔尊:“神魔不得屠杀凡人,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魔尊咬牙,阴狠冷笑:“天道?他有灭杀本尊的本事,魔界早就不复存在了。”
屏蓬惊骇难消,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盯着魔尊:“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魔尊双眸一瞬,直直看向屏蓬:“再不疯狂就老了!本尊主意已定,你只需配合一二,本尊保证你的手上不沾凡人之血,如何?”
屏蓬迟疑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已然上了这贼船,我还有选择嘛!”
“你能这般想,本尊很欣慰。”魔尊蛊惑着,笑道:“稍后,本尊让银灵子送详细计划给你。”
屏蓬没有言语,一挥手打散魔焰。
魔尊的笑声戛然而止,阴沉沉的脸面也随着魔焰消散一空。
屏蓬面容复杂,沉沉道:“小屏屏,给爷唱支轻快的歌谣来解乏吧!”
头颅一扭,另一张脸转到正面,不情不愿地嘟囔:“每次脏活累活才能想到我,怎么不说让小蓬蓬来唱。”
脑后那张脸叹口气,争辩道:“这种时候能不接着添堵吗?没看人家都烦着的。”
洞中终是传出唱歌的响动来,只是声嗓不敢恭维。
原来,这两张脸也有各自的称呼。
屏屏,蓬蓬,倒也热闹。
……
天池旁的小木屋里,瑶姬吃力地搬着木床,往门边挪。
这是她房间里,最后一件有分量的物品了。
木门背后,磊得跟房顶一样高的,都是她此前搬运来,充当顶门石的家具等物。
抹了把汗,喘匀了呼吸,瑶姬嘟嘴嘀咕:“欺负谁蠢呢?当本仙子不知道等赏是什么意思?嘁!我看你……”
话音未落,一声浓浓的嘲讽在耳边炸响:“果然还是一个蠢东西!”
瑶姬狠狠打了个寒颤,如果没有听错,这声音来自于她的脑后。
“人界有个三岁小孩儿都熟知的问题,”慵懒的声线,甚至带了丝丝好笑,在瑶姬耳后言道:“问,猪是怎么死的?你知道答案么?”
瑶姬僵硬着身子,既不敢回头,更不敢回应。
少昊那魔幻般的腔调便真的笑了出来:“看吧,你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就这,也敢勾搭了天宫太子私奔?”他继续挖苦,语气之中浓重的轻慢,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仙子都是要脸的。
瑶姬虽然才刚成仙,胆量也不是很大,但并不妨碍她热血上头。
‘呼’地回转身,勇敢对视。
直视少昊的眼眸,瑶姬涨红着脸,不服气地问:“那帝君你说,猪是怎么死的?”
少昊伸出一指,点在瑶姬额头,轻笑:“笨!”
感觉到冰凉的指尖触及额头,瑶姬大脑不争气地卡顿了。
她木木地瞧着面前这张,曾经无论如何都瞧不上的,水光嫩滑的脸皮,迟钝着又问:“笨……笨死的?”
“还算有救!”少昊收回手指,随手招来一条洁白的帕子擦拭,仿佛他那金贵的手指就此沾了污秽一般。
这算什么?瑶姬面皮更红了两分。
“帝君,你侮辱人!”她终于找回了此时应有的语调,愤愤地嚷道。
抹完了手指,少昊故技重施,帕子离手变作一只鸟儿,在木屋的房顶上盘旋一圈,才从窗口飞了出去。
自然,又是一把低调的惊艳炫技。
瑶姬努力掩饰掉艳羡的情绪,忍着‘哐哐’直跳的一颗小心心,大胆质问:“帝君哪只眼睛看见小仙要跟那谁私奔了?”
“没有么?”少昊挥手一划,招来瑶姬刚搬到门口的木床,食指轻轻摸过床边,吹了一口气。
只看得瑶姬胆气又弱了那么一丢丢。
然后,他矜持地落座,向瑶姬看过来:“那,刚刚是谁欲拒还迎,不惜以美色为饵,诱惑天宫太子的?”
“我……”瑶姬讶异,张口结舌。
少昊淡笑:“本君记得,青鸾不是教过你几句歌谣的,说什么‘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那般苦情的么?”
“啊这……”除了震惊,瑶姬摆不出其他表情。
嫌弃地剜了眼对方,少昊略略有些恨铁不成钢:“学艺不精,丢脸至极!若是照本君方才所言,再加你自己那套不成才的骚操作,撒上几滴泪,再叫两声好哥哥,太子俊只怕当即就会带你走了。”
还能说什么呢?瑶姬三观已碎。
“那您还……”瑶姬脸上,明白无误显示着‘您老人家出现的不是时候’的表情,但她不敢直接说出来。
捏了捏自己的脸,瑶姬疼得只吸气。
看来,这不是幻境。
竟然没有受帝君惩罚?她不敢置信。
以帝君的脾性,这不应该啊!
反常!太反常了!
莫非,这老神还有更厉害的捉弄手段不成?
暗暗调整了心绪,瑶姬后退两步,眼里瞬间泛上泪花:“帝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连珠炮般不停认错,完全不敢留出空余给少昊:“您老人家大神有大量,就原谅小仙这一回吧!往后,小仙一定安分守己、安身立命、安贫若素、安于现状、安营扎寨、安居乐业……”
一口气,直到词穷。
瑶姬用一贯可怜的表情,眼巴巴地看向少昊。
面前湿漉漉的一双眼眸,少昊并不陌生。
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张脸、这双眼,日日夜……呃,睡眠时间除外,不定时地在他的云镜里反复出现。
从瑶姬化形那一日开始,少昊就盯着了,她长多少根头发说不上来,但几根睫毛,少昊却也知之甚详。
套路无用。
少昊‘哧’地笑出声,面容之上多了些活泼。
“本君,在你眼里,就这么的,不近人情?”他好笑着问,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何止啊!
瑶姬不敢说心里话,慌慌往后疾退,只退到了门边,再无可避之地。
“呵——”少昊脚下不停,慢慢逼近:“适才,勾引天宫太子的胆子去哪里了?”
他微笑的嘴角,逐渐冰冷:“昆仑与天宫素无瓜葛,窫窳他们几个对天宫是什么态度,太子俊不知道,难道你一个土生土长的昆仑仙子也不清楚?
连本君都要疏远三分的人物,你竟敢下套勾搭,还在那里上演郎情妾意的戏码,当昆仑诸神君们都是死的不成!”
从来都没见过少昊发怒,印象中他永远都是笑面示人,即便使坏也笑着下手。
那般样的少昊,瑶姬也不陌生。
唯有此刻,一脸冰霜、字字如刀的少昊,令瑶姬莫名恐惧。
长久以来,包括瑶姬在内的昆仑神妖仙灵,因为一张笑脸,都下意识忽略了,少昊乃是一方神帝,是上古大神,并非只知逗乐享受的神界纨绔。
神之怒火,不堪承受。
这一次,瑶姬的恐惧绝不是装出来的。
她后背抵着墙壁,双手下意识做出防御之姿,惊慌令她声调都十分不稳起来:“帝……帝君,请听我狡辩,哦不,您听我解释……”
“解释?”少昊一步跨上前,直直盯视:“自小,你便诡计多端,本君早已不相信你的任何借口。与其让窫窳把你拆成碎片,还不如本君提早给你个了断。”
瑶姬微微仰头,只看到少昊光洁的下巴,和一上一下滚动的喉结。
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压下求生欲之外的其他心思,极力撇清自己:“不是……不是您想的那般。和珑俊的这件事,也不能全赖小仙,完全……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少昊面上冷气更甚,又迫近一步。
瑶姬见状欲要避开,却被少昊及时伸出的一臂阻住了退路。
面对面站立,呼吸可闻。
睨着瑶姬难得不毛躁的发顶,少昊轻轻一嗅。
这?瑶姬的心便凉了半截。
那些未开灵智的猛兽,面对猎物,也是如此步骤:望,闻,问,切……
果真,少昊开口发问,言语中有危险的气味:“他许你直呼其名,许你脱离昆仑,一场意外?说出去谁信!倘若本君不出现……”
他又深深吸气,下巴几乎搁上瑶姬的头顶:“你打算如何安抚一颗青年雄性的骚动之心,嗯?”
“我……我,小仙并非……并非随便之仙子。”感觉着头顶的呼吸,瑶姬努力垂死挣扎。
“呵——”少昊耻笑:“为了离开昆仑,你无所不用其极。今日是那天宫的愣头青,倘若是东华呢?你敢保证不往上凑?”
一次次惊愕,瑶姬终是炸毛了,她仰头直视,愤然道:“小仙严重怀疑,帝君您窃听别人隐私,这是很没有教养的一件事!”
抬头用力过猛,瑶姬的鼻尖撞上了少昊的下巴。
一阵剧痛袭来,瑶姬感觉自己是绝对流鼻血了,但气场更重要。
任凭一缕血迹流出鼻孔,瑶姬硬是忍住没吭声,选择了与少昊顽强对视。
灼灼眼神,隔着三寸距离激烈对撞。
面对澄澈如镜的眼眸,少昊的神目聚焦片刻,到底还是率先移开了。
他状似随意,收回手臂后撤一步,嫌弃地斥道:“莫非,你当真觉得本君不会杀你?”
瑶姬这才伸手去擦鼻血,顺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鼻子。
少昊轻哼一声,并指在前,再轻轻一挥,木屋顷刻便分崩离析了。
处在向外发散倒塌,呈圆形空地的中央,他说出的话跟夜晚的昆仑天池水雾一样冰冷:“当面辱骂上神,你的下场会比这木屋更惨十倍。”
恐吓!红果果的就是了。
瑶姬怕死。这一点无须否认。
第一时间,她低了头:“帝君,我错了!”
适时服软,是保证更好生存,并长久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
望闻问切,按照程序进行到最后、最要命的关键时刻了,瑶姬不敢设想那个后果的惨烈。
她把自己的态度放低到尘埃里,极尽诚恳,极尽愧悔地又补充:“我改!我一定改!从今往后……”
“罢了!”少昊摆手,眸中阴霾沉沉丝毫未见消减:“你那些保证本君不想听,只看实际行动。”
有门?有门!
瑶姬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一下子,瑶姬又活泛起来,狗腿话语连连出口:“帝君您放心,小仙我,这次绝不会令您失望,您老人家说东,小仙绝不往西;您老人家说热,小仙绝不说凉;您老人家……”
“闭嘴!”少昊冷声打断,语气凉凉道:“本君,有那么老么?”
瑶姬自是见风转舵:“啊,当然,不是。帝君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背转身,掩住微抽的嘴角,少昊颇不耐烦地出言:“此刻起,你到神殿修行。”
言罢,身形一动,原地消失。
终于能畅快呼吸了。
瑶姬大口喘气,抚着自己胸口跌坐在地。
完了!这回算是彻底栽了!
扫了眼这座陪伴自己百年,几经拆建翻修,此时七零八落的木屋残骸,她内心很是不平。
神殿修行?还不是变着法儿的奴役人么!就像过去很多次那般。
话说,神殿之中最常去,待得最久的就是长乘神君了。
也难为他,竟能忍得下那笑面黑心老神的压迫!
为长乘抱屈,也为自己默哀了片刻,瑶姬起身,愁眉苦脸地向神殿慢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