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地一声,衣襟裂开!
一片惊呼之声。
端木兴连天子威仪都顾不得,急赶了几步,伸出手作势要拦——可哪里还来得及?洁白光滑的丝质衣料脆弱如斯,裂帛之声就算在这样的喧嚣杂乱中都清晰得如在耳边。大赵朝那位“好运”得让天下人嫉妒的少年,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坠落在地;长发散开,于破碎的白衣和如玉的肌肤间迤逦出脆弱的风情。
一霎那,宛如百年。
端木兴知道,楚歌素来是喜欢在中衣之下加一层软甲的;而他也知道,因为要医治寒毒的缘故,今天的楚歌,没有着甲——方才抱起她的时候,已经有所感觉;开始的时候,会把目光在她胸口逡巡,也是这样原因……事实上,他方才还在暗暗回味她未着甲身体大异往常的柔软和纤细;可现在,他宁愿她一直是甲胄着身裹得严严实实!
在皇帝陛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又上前了两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住身后百官的目光——然而即使是从那一片惊呼之后的鸦雀无声也可判断出此举的徒劳无功。
其实不过一瞬。当黑狼卫终于跃前摁住了张牙舞爪的史刚大人,这位嗓门极大的“史青天”还在仰天咆哮:“史刚不畏死!就是要让天下人看一看!看这妖孽是什么东西!女身从政、牝鸡司晨、蒙蔽天子、颠倒朝纲!臣不能三尺剑为陛下斩妖除魔,也要拼一腔热血求一个真理公道!”
众人愈惊。史刚话中之意,已经明指楚歌是个女子!而从陛下身侧望过去,那黑发覆体,肌肤如玉,横卧在地的楚大学士,也果然媚气十足——果然是个女子吗?
“如此胡言乱语,还不拖下去!”皇帝陛下的语速比平时要快了几分,虽然表情与方才相比反显平静,但熟悉的臣子却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寒意。
端木兴是真的动怒了。
皇帝陛下一面下达命令,一面脚下不停,手中则已经在解衣,明显是要将自己身上衣衫为楚歌遮掩——也不管那服色是否僭越,这番解衣相赠的举动是否太过亲密。
而在场的百官自然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出声拦阻——除了已经被堵住了口唇的史刚史郎中犹自挣扎嘟哝……也除了另外一个人:楚大学士本人!
一片慌乱之中,居然没有人注意到,那被指为女扮男装混乱朝纲的主角居然反常地安静;落床裂衣一系列过程中,没有瑟缩也没有秘密被人揭穿的恐慌,只是维持着卧地的姿态片刻,似乎在积攒力量;然后,便慢慢地,拢拢长发,抬起头来——虽黑发仍然遮住半张脸去,却明明白白地让百官看到了那张秀美容颜上的微笑。
楚大学士虽然病容未除,脸色显得过于苍白了些,可那笑,却分明是冷静而略带嘲讽的。
皇帝陛下已经将身上明黄绣龙襕袍脱在手中,再走两步便可罩住一身狼狈的楚大学士……却骤见事件主角脸上如此超然物外般的神情,不由地就是脚下一顿。
“陛下不需如此。”主角开口,声音略显沙哑虚弱,提醒了围观众人他的病患身份,“史大人不过误会一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说着,众目睽睽之下,就见楚大学士慢慢地直起身,又慢慢地……站起来。
这么一起身,长发便再不能作为第二层遮挡;而已经撕破的中衣也索性滑落——楚大学士就这么无遮无拦地,以上身赤裸的形式,坦然出现在皇帝陛下、众多黑狼卫以及文武百官面前。
胸前平坦,喉结突出,虽是玉肌窄腰身材极好,但又能有什么人会错认了他是个女子去?!
原来真的是一场误会。众人的目光紧紧锁住楚大学士呆愣半晌,便又纷纷将视线挪开,去看那仍处于石化状态中的史刚史郎中……不知史大人从哪里听来这么个谣言,就一本正经地弄个犯颜直谏,这下子丢丑丢大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清流对楚歌不满不是一天两天;这消息如果是真,那么欺君罔上的罪名便足以将楚歌送上法场——这和以男色侍君又不同,毕竟史上被指为幸臣的,也颇有几位功成名就;而身为女子,又有以往那般风流业绩,就算是将来留下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史郎中啊……”气氛松动起来,有人就开始慨叹,“楚大学士从小在朝堂上混大的,怎么可能是个女子嘛……”
“就是就是,上次酒宴,下官还亲眼看见楚大学士一展雄风……史郎中这回真是误会大啦!”
呆滞了半晌的皇帝陛下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垂下的目光中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犹豫下,手中一直半举着的衣衫还是递了过去,“楚卿大病初愈,要多当心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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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天的闹剧就这么收了场。等大学士杨鸿渐和都督武青匆匆赶到,看见的,是已经紧闭的雕花木门和意犹未尽议论纷纷正要散场而去的百官。
“陛下!”杨鸿渐堵住了脸色阴沉驻立众人身后的端木兴,“臣有本奏!”
“何事?”
杨鸿渐抹抹头上的汗,跪在地上没有起来,“陛下——今日臣入内阁,收到三道旨意,居然皆从中降!且三旨虽已发出于内阁,却是中书舍人写旨,实在不合规矩;臣怀疑旨意有伪,恳请陛下立即传旨收回,重拟重发!”
听见杨鸿渐这样说,百官驻足。
大赵规矩,但凡政事,应由内阁票拟,皇帝批红,再发由内阁写旨传发——略去了内阁票拟步骤的旨意,便叫“旨从中出”,因为可能导致宦官乱政,从来是朝堂大忌;而写旨的事情更是阁臣的份内事,如今却由本来打下手的中书舍人代写,被怀疑是伪诏的确也在情理之中。
“杨爱卿,”端木兴叹口气,“是朕怜卿通宵议事,未及相召,便命中书舍人代拟了。”如今内阁里卢太傅请辞,楚歌抱病,张谔留京,只有杨鸿渐还在端木兴身边,拟旨写旨只能靠他一个,确实太过忙乱;这样情况下,由中书舍人代写也是有的——而杨鸿渐这段时间处理阁务,唯唯诺诺,几乎就是个皇帝的应声虫,就是召他拟旨写旨,也不过是多个步骤而已。
可谁料平日里温顺无害的杨大学士今天却认起了死理:“陛下!此事不合规矩!臣已经将尚未发出的旨意压下,特来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还没有离开的众官员听见他这样说,正合己意,频频点头间,却也十分奇怪怎么今天杨大学士这么硬气起来。
眼见得情势忽然又变得尖锐,端木兴也不知怎么,倏地便起了火,冷笑道:“好,好,今日一个一个都是来抗旨的么?!你们都是直臣,都是依规矩办事;只有朕,愚聩昏庸,不辨是非!”
这话说得极重,连一边还被黑狼卫扣押着的史郎中都白了脸;杨大学士却顶着一头汗,依旧跪伏于地,俨然又是一副忠臣谏言貌。
端木兴怒极,火却发不出去,转头找上武青,“武都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也来‘恳请’朕收回成命?要朕别加恩给你们武将?!”
也是今天端木兴走背运,一向规矩守礼的武都督居然也不给皇帝陛下面子;那杀人如麻的武将特有如刀眼风从史郎中脸上掠过,冷冷地对上皇帝陛下双眸:“臣不管谏言,也不是来见陛下的;请陛下准臣探视楚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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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圣诞快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