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想到自己好友弱冠之前,初入考场就已经秀才功名,现如今在年纪上还比自己要小上不少,未来必然可期。
而自己磕磕绊绊才过了举人,还不知何时才能高中皇榜成为进士,张浩源就没什么可骄傲的。
一帮子学子听着立刻就酸了,你搁这凡尔赛呢?
你都高中举人了,不懂惭愧跟侥幸这两个词什么意思,该怎么用是吧!
我们真的是太难了。
日夜兼程跑来,想聆听两位往日难得一见的大儒阁老教诲,结果被李阁老一通教育,训的面红耳赤恨不能当场以头抢地死了算了。
好不容易有个人出来吸引火力,结果你还谦虚上了。
你张浩源都举人了,还谦虚什么啊?嫌我们社死的还不够惨是吗!
你师承何人,他怎么教你读的书,进的学?
懂不懂圣人教诲什么叫亲亲相隐啊?
大家都是儒门弟子,就不能留三分脸面,给条活路吗?
张浩源,简直不当人子。
但也有不少人羞愧难当。
看张浩源模样也就加冠之年罢了,居然已经是举人功名。
他们却还蹉跎着连个秀才都考不过。
甚至不少人还在童生试的苦海里扑腾不明白,眼瞅着就要淹死在其中。
他们跟张浩源对比之下,就更羞愧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举人就是举人,功名过了就是过了。何来侥幸,又何须惭愧?人生大病唯傲而已,盛满易为灾,谦冲恒受福。你日后,不可这般!”
熟料李东阳老脸一沉,当即教训起张浩源来,让他不要骄傲。
张恒就挺迷的。
我这好朋友,他也没骄傲吧?哦,你是当我好友谦虚自矜,故意的?
好吧,就当李阁老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错呗。
我今天就带了吃饭的嘴来,我不说话。
“是,谨遵阁老教诲。”
张浩源到是很恭敬,一点没有辩解的意思,又是一礼,谨受教。
“好了宾之兄,张浩源,你既是举人,可有师承?”
岑文进一见老友好为严师的牛脾气又冒上来了,赶紧出声打岔,询问起张浩源来。
宾之兄这会情绪正上来还没散呢,我得多看顾着点,不能闹了笑话出来。
“有的,学生师承空同先生。”
张浩源有些骄傲的报出了自己的师承。
“哗~”
堂下众多学子当时就有一些哗然了。
张恒也收了搜索美食的目光,拿眼看着好友。
不管是前身,还是现在,他都是第一次知道张浩源的师承。
有点惊异张浩源的低调。
空同先生是谁,张恒还是知道的。
李梦阳李献吉吗,那个大唐文坛的后进领袖,要不是头上一直压着李东阳这几个老家伙,都能直接摘掉后进两个字,干脆叫领袖了。
年过天命还顶着个大唐文坛后进领袖,说起来李梦阳也是实惨。
但没办法,谁让李东阳岑文进杨一清这几个老骨头就是死能撑呢。
不过,好家伙,真没看出来,你个千里迢迢从京都跑到南阳来追胭脂状元,还愿意为了见我媳妇一面不惜去死的老色胚,居然这么深藏不漏。
嗯,不惜去死见我媳妇一面是我自己给他加的人设。
就算面和心不和……面也不和,那也是我媳妇,你们就别惦念了。
男人的独占欲,就这么回事。
“居然是献吉高徒,好,很好,你没给你老师丢人。”
岑文进一下兴奋了。
他跟李梦阳可算得上是忘年交。
但高兴之余,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老友李东阳。
为什么他提起李梦阳来,要跟李东阳用玩笑的口吻?
还不是因为李梦阳跟李东阳本来好好的假本家,在他跟杨一清等老朋友的撮合下,还差点成了师生。
结果最终却阴差阳错,已经入了李东阳茶陵派中的李梦阳破门而出,自立学派去了。
哎,本想促成一段文坛佳话,不想又是一场恩怨情仇。
想起李东阳跟李梦阳之间的陈年往事,岑文进就满腹唏嘘止不住。
宾之这刚强的性子啊,生生蹉跎了献吉好长一段时光,不然大唐如今也不至于沦落到青黄不接的境地。
但一笔糊涂账,扯不清楚。
只能多弥合弥合了。
“你是献吉弟子?那你说说,你之前言语未尽,对大唐儒门当下境况,到底是怎么一番认知。且放心大胆说来,求同存异这点心胸老夫还是不缺的。”
李东阳没管岑文进的担心,但也没有爆他的牛脾气,反而一改老教习模样,对张浩源循循善诱。
众学子安静下来,看着张浩源翘首以盼。
张恒却不引人注意的瞅着李东阳。
这老头性情变化好快,指定没憋好屁,浩源兄说不得就要掉坑了,我得看着点。
哎,真不想多事的,但,谁叫哥古道热肠,见不得朋友吃亏呢。
“是,尊长有命,学生斗胆。”
张浩源不疑有他,恭敬领命。
“我儒门在大唐有至诚书院,于京都培育天下英才。京都有国子监,兼收并蓄举国士子。”
“各地仍有官学,有县学,乃至村落之间私塾星罗棋布。更兼自童生试后,入儒门为学子,均有朝堂补贴供养,可一心攻读圣贤书,不为外物所惑。”
“放眼大唐,书声琅琅,充溢天地呼?矜矜学子,遍布村舍之间,充塞城府。”
“江湖之远,有才子寄情山水,歌以咏志。庙堂之高,有大儒秉政,海内一清。”
“外虽有百家兴起,互表峥嵘,但在我大唐,儒门声望日隆,正是如日中天。”
“学生以为,长此以往,儒门于大唐必然郭若金汤,不可动摇。又何忧之有?”
张浩源声如鹤鸣清亮嘹远,回荡在春望楼上,又像一股粽粽清泉,流过众多学子心田,让他们眼神发亮。
是啊,张举人不愧是空同公高徒,此言真是醍醐灌顶,让吾等茅塞顿开。
我儒门永镇大唐,又有何忧患呢?
一众学子虽然不说话,但明亮起来的眼神却将他们的心思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东阳跟岑文进听完张浩源信心满满的高谈阔论,再看堂中众学子,不禁相视一眼,均在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这等骄傲自满的言论,不想居然是众多学子心声。
我们这些老家伙,要为此事负责啊。
是我们将学子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一群朽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还悠然自得,夸夸其谈。
“走吧,都走吧。不要再来了,老夫不想见你们,老夫只想喝酒。景仁,叫酒来,今日陪老夫一醉……老夫愧对家国,愧对先贤啊!”
李东阳挥着袖子开始驱赶学子,悲怆的像老猿啼哭空谷,如同是疯了。
“阁老,我说的可有谬误?我……”
张浩源惊疑不定,慌忙拱手要问询。
“滚!”
不想李东阳勃然作色,舌绽春雷。
“嘿你这老儿,好不地道!”
张恒将懵逼的好友往后一拉,直面须发皆张的李东阳。
他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