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若海头大的时候,张恒正跟着张浩源走街串巷。
“先生,这里是第二十七家,姓夏,书册记载的是三小姐夏妍,读到黛玉葬花一节,郁气攻心,昏迷三日三夜。被救醒之后茶饭不思,日日依窗而望,日渐消瘦,已经到了要靠参片吊命的地步。哎……”
捧着书册,照着夏府的牌匾翻到对应的一页,杜成峰念完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也是做了小半辈子书局的营生了,这会来金陵城算是真的长了见识。
简直是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从来没想过,一本故事书而已,居然能引发这等奇事。
与人私奔的,与闺中密友反目的,更多的是沉静在书中人物际遇中不能自拔,以己带人,直接玩命的。
一首葬花吟,黛玉脏的是花是情是心,你们这些看书的深闺小姐脏的是自己的命啊!
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先生之书,我等男人看了只以为是经典之做,最多借假言真,讥讽世事而已。
没想到在这些深闺女子之中,先生的书居然还能有这么许多故事引发出来。
当真叹为观止。
只是这样一来,先生之书怕是真要蒙尘啊。
天下如周通林安等小人者,多不胜数。恐怕会借此横生波澜。
杜成峰想想之前登门,不止一次被主家直接招呼仆役打出来的经历,就满心忧愁。
明明先生只是写了故事,我也只是刊发而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都没做,偏偏就要成大骂名罪责呢。
杜成峰有些理解不了。
但张恒能理解。
说不上是受害者有罪论,但终归是他写的书造成的结果,张恒就没想过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或者说,这事实际上张恒并不吃惊。
毕竟在他原本诞生红楼梦的世界,类似看书看出人命来的事也不少。
为此红楼梦还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禁书,即便改名为石头记秘密流传在深宅大院闺阁之间,也没免得了被焚毁了部分,以至于后来需要高鹗补全。
不过红楼梦沦为禁书,引发各种人命风波的时候,雪芹先生已经逝去多时,根本不可能妥善解决相应问题。
但他张恒现在有能力解决相关问题,就不能放任不管。
这不是为了往后更好的买书赚声望,而是最基本的对生命的尊重。
义务教育总不能因为穿越世界就白读了。
底线这种东西,该坚守的时候不能怂。
“你说你们是红楼梦的作者还有出版商?”
张浩源上前敲门,夏府的门房出来,瞪大了眼睛瞅着张恒还有杜成峰。
“正是我……”
走访这么多家下来,已经习惯了人家的不善的态度,张浩源规矩的行礼就要细说。
“来人,快来人,害了三小姐的恶贼雪芹还有帮凶杜氏书局的当家都来了,快擒下他们给三小姐报仇啊!”
门房都没听张浩源说什么,扭头冲着内院扯开了嗓子就喊。
撕心裂肺的声音包含着痛恨还有迫不及待。
刚一喊完,转身就抽起门栓要打。
“老爷,快,抓恶贼!”
“我刀呢,拿我刀来!”
“夫人,夫人你拿着菜刀作甚?要抓贼也是我们爷们的事情你瞎插呼什么,哎呀夫人为何打我,好好,咱们一起去!”
“抓恶贼,给三小姐报仇!”
院内立刻响起一阵杂乱的吼叫声,汹涌的脚步声一时不知道多少人要冲出来。
“快走!”
张浩源淡定的躲过门房的攻击,转身就跑。
杜成峰把书册一合,立刻跟上。
“咻~”
一根软绵绵的箭矢后发先至,从内院射了出来,直取张恒。
“啪~”
张恒将箭矢看的分明,硬是用胸膛接住了这才转身叹气跑路。
三人狼狈而逃,熟练至极。
“人呢!”
片刻之后,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中年胖子带着人冲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满脸煞气,钗发蓬乱的贵妇人双持菜刀。
“老爷,夫人,大少爷,贼人跑的太快,没拦住。”
门房拄着门栓,恨恨的回报。
“啪!”
贵妇人扔了菜刀,挥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
“呸,你还有脸当妍儿的大哥?用没头的箭矢射个屁!”
贵妇人恶行恶相怒骂一声,甩袖进了门。
“哎,柯儿你娘在气头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夏松年长吁短叹的宽慰儿子,脸上红艳艳的巴掌印跟自己儿子脸上的交相辉映。
“没事爹。下次我听娘的,用带箭头的射。”
夏柯闷闷的回了一声,毫不在意被老娘当众赏了一巴掌。
一身锻打劲装依旧威武的紧。
“先生,咱们还去下一家吗?跟夏家差不多的还有十二家。”
街尾,三人熟练的整理着因为奔逃散乱的仪容,杜成峰心有戚戚的开口。
又一次逃过一劫,被喊打喊杀已经成了常态,杜成峰真不想再继续去下一家找罪受了。
一路过来,就没有一家听到他们自报家门之后能好好招待的,连好好说话的都没有。
“算了,不去。”
去了除了不还手挨揍,也没什么实际效果,反而更挑动了人家的怒火。
张恒开口满足了杜成峰。
但却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浩源兄,劳烦你帮忙找找看,金陵城中的医科圣手,按照厕纸看看哪家需要,先把医师安排过去,再不行的话,若能请动玄门或者修行界人士也行,务必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
略作思考,张恒有了安排。
“剩下的事情,由我来继续解决。杜老板,你将书册给浩源兄。”
“咱们再去袁伯修白苏斋走一趟。”
张浩源两人没有异议,交接书册之后分头行动。
白苏斋门前大街已经被清扫干净,张恒来时这里正宾客盈门。
随便扫了一眼,张恒就认出来不少人正是之前要跟他交朋友的金陵士子。
一帮人见到张恒之后欲言又止,脸上的笑意都消散了不少。
他们也不是傻的不可救药,被李梦阳驱散之后,回去碰头一琢磨,自然也知道了张恒笑眯眯恭维的目的是什么。
可终究是自己理亏在先,想给张恒难堪都没底气。
就只能自己憋着,还要对张恒笑脸相迎,感觉好委屈。
“袁少修,你大兄可在,我寻他有急事!”
张恒懒得理会一帮假笑男孩,看到袁少@修@正在迎客,远远就朗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