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我……”
“好了,浩源兄,你我兄弟之交,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你看我现在不是毫发无损么。”
张恒耐心安抚内疚难当的张浩源。
你这老实人,我不怪你,你都自责成这样了,我要是怪你,你还不得当场自裁啊。
真要那样先不说李空同会不会叫上他的六个学派骨干跟我拼命,就是一帮金陵士子今天怕也要血流成河啊。
他们可比你罪孽深重多了。
“好,张玉之宽宏雅量,不计前嫌,却是谦谦君子气度。我袁中郎佩服,十分想跟你交个朋友,不知可否有幸!”
那边袁宏道豪爽开口,见缝插针加了进来。
终究是江南士林一份子,虽然恼恨一帮没脑子的憨货被人煽动差点酿成祸患,但让张玉之一直往死里憋也不是事。
这下台的梯子,只能他袁中郎来想办法搭了。
哎……偌大的儒门真是后继无人啊。
明明是你们有错在先,结果现在还僵着等张玉之这个受害者主动开口给你们面子。
你们有那脸吗!
一帮子读书读成傻子的憨货。
“袁中郎过谦了。我张玉之不过是个秀才而已,没那么大排场。你要跟我交朋友,那我是求之不得啊!”
张恒深看了袁宏道一眼,旋即喜笑颜开,热情回应。
对袁宏道的小心思看破不说破。
比起他大哥袁宗道的板正来,袁宏道可就变通多了。
同样是想规劝,刚才要不是张浩源抢先一步,张恒都有点头疼该怎么应付袁宗道了。
参考袁宗道武昌城向王安求情,他一开口肯定是好心办坏事的几率大大的,要么他张恒折了身段,要么金陵士子尴尬下台还不领情,说不定还会心里更加埋怨不忿呢。
好在袁宏道够圆滑,这下台的台阶搭的丝滑的很,一点不突兀。
就冲这份待人接物的能耐,张恒就觉得袁宏道这个朋友值得一交!
那只要是我张玉之的朋友,我就肯定会给面子。
你想给金陵的憨批士子搭台阶下台,那就给你面子配合一下吧。
事情发生了,结束了,总要有个交代。
我张玉之可以不顾及金陵的憨批士子,但我的朋友还要在这片鱼塘讨生活呢。
为朋为友,要多为对方考虑,这才是真正的为友之道。
“哈哈,能与玉之为友我也是幸甚之至。少修,去望云楼定下满膏宴,广邀同道,我要像士林介绍我的好友与他们认识!”
袁宏道豪爽大笑,朗声吩咐小弟袁少修。
“好嘞二哥,我这就去!”
袁少修欣然领命,高高兴兴跑了。
他看上去就是高兴的单纯领命而去,根本都没动脑子去想袁宏道话里的意思。
张恒手中折扇被尬的一抖。
袁中郎你这转折过于明显了啊。
就差直说让一帮还故作矜持僵在街道对面不肯过来的认错的家伙快点滚过来了。
你的金陵同道今天基本都在这了,而且还有李空同这个江南文坛领袖呢,要介绍我,你何必大动干戈摆宴席。
算了,一帮能被几个渣渣忽悠的找不到北的憨批,估计袁中道不这么近乎明着说恐怕都理解不了。
“在下周超,也想跟玉之交个朋友,不是可否有幸!”
袁宏道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一帮金陵士子也不是真的傻缺到冒泡,自然有聪明点的意会,赶紧颠颠的舔着脸过来参合一脚。
但还是骄矜着文华之地的骄傲,不肯直接低头认错,只说是交朋友。
咱们成了朋友,那之前一些冒犯就一笔带过吧!
“嗯,好说好说。”
张恒心里门清周超的打算,鄙视的不行,碍于袁宏道的面子,只能假笑着敷衍。
“在下刘琪,也想交个朋友!”
“哦,可以可以。”
“在下白子羽……”
“在下关……”
“在下……”
有人开了头,后面自然好依葫芦画瓢。
一时间白苏斋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大帮人排着队过来跟张恒交朋友。
一开始张恒只是敷衍,到后面却见这帮金陵士子占便宜没够,于是便笑的真诚起来,也不再是好说可以之类的应付话,而是热情的久仰,万幸之类奉承话。
一群自以为找到两全其美和解办法的金陵士子,在一帮神情越来越古怪的群众围观下,渐渐变得尴尬的不行。
一个两个想交朋友可以理解。
但你们这排着队过去交朋友就过分了啊。
真当我们吃瓜的不带脑子,还是瞎了眼啥也看不出来!
你们不就是不想低头直白的道歉么,还这么迂回,哎呀今天可是看到闻其名未见其貌的伪君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真是稀奇景啊。
“在下……在下……王……王……”
越往后越尴尬,群众的注视越发像针扎一样,让人左右不安,终于到这为王姓书生跟前,他尴尬的几度张口,面红耳赤硬是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来。
“哎是王兄啊,久仰大名!能与你为友真是荣幸,借袁中郎的光,到时开宴王兄可一定要来啊,否则这宴就不成宴了!”
张恒笑容可掬,握着这位语不成言的王兄热情满满。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全力以赴!
只要你们不觉得尴尬,哥保准尽心尽力。
“我……我,我,我……”
这位王兄脸上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抽手抽不离,话又说不清,只觉得如芒在背,恨不得当场羞愤而死。
拍在他后面的长长队列更是尴尬的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马德这张玉之不当人子!
你这是要我们日后没脸见人啊!
袁宏道跟他大哥站在一帮,脸上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腮帮子鼓了又鼓,恨不得当场拍死几个士子。
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杜成峰全程看稀奇,笑的眼睛都快不见了。
张浩源尴尬的没脸见人,感觉往后在他玉之贤弟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我们江南的士子,都是这等成色,我还有何脸面啊!
“够了,都给老夫滚回去!”
李梦阳脸黑的赛锅底,一声大喝震的白苏斋的牌匾都颤了起来,簌簌的往下落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