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黄沙漫天。
傅甘州独立关口城楼之上,腰间悬着凤鸣赠送的名剑月冲,虽然剑未出鞘,但那森森的剑气不可阻挡地散发出来,笼罩在他周身,熠熠生辉。
一青衣短须道人端坐在城墙头,嘿嘿笑道:“傅甘州,是不是发觉你越来越掌控不了这月冲了?”
傅甘州阴着脸,没有回答,举目眺望远方的身形不变。
道人继续说道:“月冲乃天地孕育的神剑,是会识别主人的,所谓世间万物皆有其趋炎附势的一面,凤鸣飞升之后,月冲便更加想念他的主人了。傅甘州,你这辈子都别想将月冲据为己有。”
傅甘州冷哼一声,“黄大仙多虑了,傅某受赠月冲,定不负剑神所托,誓死守卫玉门关,不让敌国攻进一兵一卒。月冲永远都是剑神的佩剑,在下不敢据为己有。”
黄侗鎏讥笑道:“是啊,不让一兵一卒入关,放三千铁骑入关而已。”
傅甘州脸色铁青,“不愧是知天道人,果然能洞察天机,这便是你此行的目的?”
黄侗鎏哈哈大笑,“玉面郎君傅甘州,守着玉门无敌手。月冲一出九州寒,何惧西蛮与楼兰。傅大将军,老道跟你开玩笑呢!你说的是攻进一兵一卒,不是放入。剑神没看走眼,这玉门关非将军不能守。”
傅甘州苦笑一声,“大仙过奖了!”
黄侗鎏忽然问:“凤鸣一剑斩了你兄傅玉廷的头颅,你真的不怨恨?”
傅甘州道:“我兄长虽然品行不端,终究是我兄长,杀我家人者,我必杀之。想当初我找凤鸣复仇,连他的身都近不了,更别说杀他复仇。我这人早便是月冲下的亡魂了,苟活至今乃是在替剑神守关,胸中已全无爱恨情仇。”
黄侗鎏笑意全无,神情竟有几分失落,一卦问古今的他,来前可没算到傅甘州会是这种心态。他起身瞭望,漫天黄沙中,隐隐有敌军探子乘马掠过。
傅甘州看出他将离去的意图,劝道:“大仙何必着急,不如在舍下吃杯酒再走不迟。”
黄侗鎏讥笑道:“口是心非,老道来了半天你不说吃酒,趁我要走了才说。傅将军无欲无求,又不找老道卜卦,吃你酒还要欠你人情,我可是不知道如何偿还,还是算了吧。”
傅甘州说道:“在下已经欠了大仙天大的恩情,吃杯酒又何妨。”
黄侗鎏目视东方,江山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一场冠绝古今的大战等着我去调解,耽误不得。傅将军将有贵客到访,贫道就不叨扰了。切记老道一言,务必婉转应对。”
黄侗鎏说罢,纵身下了城头,向东掠去,消失在了漫漫黄沙之中。
傅甘州暗自思忖,贵客?是谁?婉转应对?
这时,城内传来了呼喝叫骂声,随之是打斗声。
傅甘州暗想,定然又是大凉山的人在生事,却不知冲突的另一方是谁。大凉山的土匪前来玉门关投靠傅甘州,他便去掉了他们的匪字番号,取名为大凉无惧军,这伙人还真是无惧,入城以来,城内就没消停过,瞎子碰见他们都要绕道走,这一次又会是谁这么不长眼走了大运?
傅甘州走到靠城内一侧的城墙边,登时便愣住了。
大司马,郭鸿图!
他来此作甚?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黄大仙说的贵人是他了吧!
傅甘州本想喝止,转而又想,都说郭鸿图武功高强,可与大将军许归朝战三百合而不倒,何不瞧瞧他是否真有能耐。
为免被郭鸿图发现,傅甘州身子稍稍向后,确保不被察觉。
薛磐领着二十余个兄弟将腰悬阔刀的郭鸿图团团围住,三言两语没说完便冲上去厮杀。起初是薛磐单挑郭鸿图,余人呐喊助威。
薛磐使丈八蛇矛,矛如长蛇,婉转有力。
郭鸿图托大,不使兵刃,游走于蛇矛之下,置身险地临危不乱,惊得围观者常常惊叹出声。
傅甘州暗想,薛磐可是二品宗师,武功相当了得,居然被玩于股掌之间,大司马郭鸿图果真名不虚传。
“老贼,在这玉门关,唯有傅将军能赤手空拳与我过招,你居然敢不把爷爷放在眼里。”
薛磐倒不是真的想与他为难,只不过要盘查他的身份来历,确保不是敌国奸细,算是履行职责,这一来却被激怒了。他手中丈八蛇矛倏然间速度快了十倍不止,招招致命。反观郭鸿图,依然闲庭信步,背身一记大掌,直接将薛磐打出了十数米远,撞在了城墙根,摔得可不轻。
郭鸿图哈哈大笑,一脸自豪,“将军,在下的武艺比傅将军如何?”
大凉军众人正待一涌而上,已经下了城楼的傅甘州走上前去道:“十倍于我!傅甘州参见大司马,不知大司马到来,未曾远迎,还请赎罪!”
郭鸿图伸手扶住了正待下跪的傅甘州的手臂,笑道:“傅将军守关有功,免跪。”
乍听得大司马的名号,大凉军齐皆愣住了,却无人下跪。
薛磐缓步走来,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志比天高郭大司马,还不如楼兰奸细呢。”
傅甘州斥道:“薛磐,不得无礼。”
“将军,大凉军告退!”
薛磐不搭理郭鸿图,向傅甘州作了一礼,率人大摇大摆地往城中而去。
傅甘州气得大骂几句混账东西,赔罪道:“一群莽夫,请大司马莫要往心里去。”
郭鸿图一笑置之,“老夫听说傅将军收了一帮土匪守关,想必这大凉军便是了。”
傅甘州回道:“大司马果真消息灵通,正是他们。这伙人以前虽是土匪,但对我大渊忠心耿耿,打仗勇猛无比,就是脾气有些怪,野性难驯,平日里好惹是生非。”
郭鸿图点了点头,沿着台阶,往城头上走去。
傅甘州紧随其后,“但不知大司马微服出巡,亲临玉门关,有何吩咐?”
郭鸿图登临城楼,举目眺望,“甘州啊,老夫知道你以前是跟许归朝的,自许归朝卸任后,你非但没有升职,反而降了职。韩百韬武功谋略皆不及你,官职却在你之上,你就没有想法?”
傅甘州回道:“为大渊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末将毕生心愿,从不敢为些许名利而忘了做臣子的本分。”
郭鸿图回头看着他,称赞道:“傅将军忠肝义胆,为国为民,老夫回去必定奏明陛下,委以重任。”
傅甘州自得月冲,便许下誓愿要用毕生来守住玉门关,不让西蛮、楼兰和狼族军队入关,这要真让郭鸿图给调走了,华夏岂不危矣,便婉拒道:“末将未建寸功,不敢有任何妄想,愿凭此身守边关,与玉门同生死。”
郭鸿图感慨道:“丞相没看错人,老夫也没看错人,单就这份气魄,放眼华夏,找不出第二人,得傅甘州胜过十万兵啊!前些时日,中宁府一支军队在戎州北边界的峡谷被全歼,经鉴定,确认为狼族轻骑奔袭。自狼族入华夏,唯有两条路径,雁门关和玉门关。震天侯位高权重,该要的都有了,断然不会与狼族勾结。朝中有人猜测是将军你,丞相说断然不会是将军,恰巧皇上命老夫巡察边陲,趁机来玉门一探究竟。”
傅甘州猛地跪地,起誓道:“皇上明鉴,丞相明鉴,大司马明鉴,天地日月明鉴,傅甘州对大渊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
郭鸿图笑道:“将军请起,这西蛮子的小小诡计哪儿能瞒得过我和丞相,有我们罩着你,你大可安心便是。”
“多谢二位大人提携,甘州铭记在心,日后但有所命,万死不辞。”傅甘州感激涕零,心想这够婉转了吧。
傅甘州陪着郭鸿图在城内巡察一阵,便送他回驿站歇息去了,郭鸿图临进驿站撂了一句:“傅将军,正好有件事让你去办,那个叫薛磐的,老夫瞅着挺不快活,找机会给解决了。”
傅甘州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