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阿曼达一行迈着蹒跚沉重的步履回来了,带着满头满脑的忧伤绝望回来了。在离小石山尚有百余米时,一些几近崩溃的女侍终于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
余雯丽却显得出奇地冷静和淡然,出奇地镇定和洒脱,眉宇间甚至流露出一丝丝难以掩藏的喜悦和开心。她一路急奔飞快跑向许文龙,张开双臂一头扑进他怀里,仿佛久别重逢般呜呜咽咽说道:“我……我回来了……”
许文龙心里一酸,蹲下身子紧紧搂住她,五味杂陈黯然告诉她道:“回来了就好,可惜……可惜我们再也逃不了了!”
“太累了,我也不想逃了!”余雯丽紧紧贴着许文龙胸脯,仰起头平静地回答道,“答应我,别让我被强盗抓去。无论如何也不要,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们。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们一起跳海好不好?就从那个小豁口里往下跳。虽然高了一点,波浪大了一点,但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宁愿死在巨浪滔天的悬崖底下,也不愿死在阴险歹毒的狗强盗手中!”
许文龙默默点一点头,轻轻抚摸一下余雯丽脑袋,站起身快步迎向阿曼达一行。
阿曼达等人来了,缓缓地静静地来了。一个个或忧郁哀伤,或沮丧不堪,或咬牙切齿,或激愤难捺。他们默然无声来到许文龙跟前,一一和他握手拥抱。
许文龙脸色羞赧,愧疚不安,不停对大家说道:“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不,你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布莱恩紧紧握着许文龙的手,一脸真挚回答道。说完招呼大家扔下枪支放弃抵抗,手拉手肩并肩排在许文龙周围,圆睁怒目纹丝不动瞪着石山下的阮少雄……
阮少雄施施然看一眼柳眉倒竖面沉似水的阿曼达,故作讶异耸一耸肩,仰起头哈哈大笑着说道:“我亲爱的阿曼达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呢?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呢?是割舍不了你我在床上交股叠胸共赴巫山的激情呢?还是难以忘却你我在浴室里鸳鸯戏水交颈呢喃的温馨?啊?哈哈哈……”
一众海匪听了,顿时唿哨四起,浪笑迭交,嘻嘻哈哈肆无忌惮附和起来。
阿曼达淡然一笑,目光直直看着阮少雄回答道:“不为别的,就是特别想回来看看你!看看你会怎么死,死得有多惨,死在谁的手上!”
“哦?那我就先谢谢你的一片‘深情’了!”阮少雄笑眯眯摊一摊手,蓦然间将脸一拉,遥指阿曼达一行厉声斥喝道,“你,包括所有小贱人和老不死的,现在好好给我听着。限你们五分钟内放下武器,排队过来向我跪地求饶。或许看在往日情份上,我还会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呵呵呵……炮兵准备——”
“是——”五名海匪炮手调高炮管,塞入炮弹,手抓炮绳凶神恶煞站立一旁,面目狰狞等着开炮命令。
史托克见状,气昂昂将胸一挺,大义凛然对阮少雄说道:“狗屎,贱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决不会向你低头屈服的,至少我不会。与其像老鼠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苟活,不如像雄鹰一样在海阔天空的阳光下死亡。开炮吧,不用再罗嗦了。要是我会皱一皱眉头眨一眨眼,那我就决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
“对,开炮吧,我们都在这里等着呢!”阿曼达和布莱恩振臂一挥,带着十余名女侍工程师齐声高喊道。
一众海匪面面相觑,讶然迷懵半天说不出话来。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想不到平日里逆来顺受大气
不敢出的臭娘们老不死的,眨眼间变得如此刚烈坚贞目空一切,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许文龙那小子给他们使了什么魔法不成?抑或灌了传说中的迷魂汤?
阮少雄也万万没想到结果会如此尴尬难堪。众目睽睽之下骑虎难下,进退维谷,脸面尽失,威风扫地,简直比当众挨一巴掌还难受。他用阴冷的目光恶狠狠盯着阿曼达,丑陋的怪脸涨得青一块紫一块。终于,他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量用亲切柔和的声音对阿曼达说道:“阿曼达,我亲爱的阿曼达,难道你真的要这样做吗?难道你真的这么狠心吗?就这样离开我?就这样背叛我?往日的甜言蜜语哪里去了?过去的柔情蜜意哪里去了?难道这都是假的吗?回来吧,快回到我温暖的怀抱里来!我不想看到你以这种方式死去,更不希望你为那些卑贱的奴仆蠢材陪葬!”
“你错了!”阿曼达用留恋的目光看一眼蓝天白云、碧波大海,再微笑着长长吁一口气,用无比平静淡然的口吻回答道:“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你更高尚,都比你更伟大。卑贱无耻阴险下流的恰恰是你自己!请别跟我谈什么情呀爱的,更别跟我说什么真呀假的。你简直让我恶心极了,简直让我憎恨透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你,从来就不曾真心对待过你!我之所以曲意奉承你,之所以忍辱侍候你,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替我丈夫报仇,就是为等待机缘为乘客雪恨。现在我尽心了,也努力了。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也没有任何遗憾了。你开炮吧,我宁死不想再见到你了,就是下地狱也不会再碰一下你!”
“好好好……你很好……”阮少雄一时间气得双眼翻白,语无伦次,怔怔看着凛然生威的阿曼达说不出话来。如此呆楞良久,他才咬着牙蓦然狂喊一声:“许文龙许经理怎么说?如果能让那些该死的贱人蠢材回心转意接受投降,我保证给你留一个全尸,保证给你一个隆重葬礼!否则,你身边那位可爱的小处女就惨了。要么受死,要么被糟蹋。你忍心看着年纪轻轻的她横死当场吗?你忍心看着鲜花一样的她被侮辱伤害吗?”
许文龙鼻子里重重哼一声,看一眼心神恍惚直往悬崖方向张望的余雯丽,义正辞严对阮少雄说道:“没脑子的猪猡蠢驴,你心里想不到眼睛还看不到吗?这里每一个高贵之人都已表明自己决心,都已坚定自己立场。你就省省吧,不要再白日做梦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开炮呢!”说完伸手一拉,用力把东张西望的余雯丽拉到自己身边,再紧紧攥住她那冰冷的小手。
阮少雄呆了一呆,随即咬一咬牙,抬起右手恶狠狠嘶叫道:“炮兵听令,预备……”
五个海匪炮手狞笑一声,齐唰唰拉起手中炮绳,蓄势待发等着猛拉炮闩……
恰在这时,心神不宁的余雯丽蓦然挣脱许文龙的手,顿起双脚欣喜若狂尖叫道:“飞机,飞机,我们的飞机!我的老爸爸呀,世园号上的飞机终于来救我们了……”
神情悲怆一心受死的女侍工程师们循声看去,立时拨云见天般群情汹涌,欢声震天,齐齐挥起胳膊疯狂喊叫道:“世园号,世园号……”一些人甚至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原来在数百米高直上直下的悬崖边,一架武装直升机正从山脚下急速升起,比肩山脊后戛然悬停。但见机腹下火箭巢煜煜生辉,清晰可见,舱门边加特林黝黑凝重,摄人心魄。再看看南边海域,几十辆摩托艇自西向东一路飞驰,直直驶往基地方向。而在庞大摩托队身后上空,一颗白色圆点也在越
变越大,越变越显眼,最后成为一架轰隆隆疾飞而来的水上飞机。
许文龙一见之下双眼倏地瞪成一对大铜铃,激动狂喜中对着欢欣鼓舞的痴迷男女大喝一声:“救兵来了,快趴下!”我的天,这是幻觉吗?这是做梦吗?世园号怎么就回来了?在如此命悬一发的关键时刻?
与此同时,当直升机斩露头角一刹那,喜气洋洋的一众海匪顿时惊呆了。 笑容凝结,木然而立,嘴若封胶,一片死寂。而暴跳如雷的阮少雄尤甚,瞬间从云端跌落冰窖。四肢冰凉,五官错位,阴阳脸一片煞白,嘴巴一张一翕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终于,全身激灵灵打个寒颤的阮少雄醒悟过来了。嗖地拨出手枪,东指西戳疯狂嘶喊道:“炮兵发射,炸死那帮贱人。所有人朝飞机自由开火,快快快……”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海匪掉转枪口,悬停的直升机早发威了。只见机腹下电光闪闪,哧哧有声,一发发火箭接连飞离巢体,呼啸着扑向海匪群,轰隆隆爆起一团团冲天火光……
阮少雄危急时刻纵身一扑,跳入两块巨石夹缝间死死趴着不动,堪堪躲过了持续不断的致命爆炸。而部分反应慢的海匪就惨了,眨眼间跟着机枪大炮炸得肢残臂断,七零八落,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了。阮少雄眼见覆水难收,大势已去,不由哀叹一声。趁着直升机打光火箭弹转换加特林之机,跳出掩体声嘶力竭嘶喊道:“往基地撤,进潜艇突围!”说完,带上李尚泰朴相永一干心腹随从,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窜往深坑……
“别让他们跑了,快打!”许文龙眼见海匪要逃,焦急中抓起地上M16,抬手啪地击毙一个跳往基地的海匪。
布莱恩和伯格曼等工程师也跟着大叫一声,齐唰唰抄起各自武器,协同大显神威的机上加特林,跳下石山一顿猛攻猛打,成功射杀了七八个掉队的海匪。
许文龙端端正正向直升机驾驶员敬一个礼,诚心诚意说一声“谢谢”。随即手一挥,带上布莱恩等人欲去追赶逃入基地的海匪……
不料驾驶员却从舱内探出头来,大声叫住许文龙。伸手指一指西边飞驰而来的摩托艇,再指一指脚下庞大基地,示意有没有办法让增援队进入山洞。
“有有有……我有办法让他们进去!”不等许文龙回答,史托克早抱着臂膀大步走了过来。笑眯眯指一指不远处的临海铁门位置,再做一个攀爬动作,告诉驾驶员可以让增援队通过绳梯爬进基地内。
驾驶员闻听大喜,挥挥手向大家致意问好,再冲着许文龙竖一个大拇指,迅速驾起直升机飞向海上增援队。
“噢,我们赢了!我们可以回家喽!”
十余个女侍工程师恍若重生,喜不自胜,大喊大叫着围上许文龙,争先恐后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特别是阿曼达,二话不说“波”地在他脸上狠亲一口,笑盈盈流下了激动喜悦的泪水。余雯丽身材矮小挤不进去,急得她在外围直跺脚。
许文龙赶紧挤出人群,一把抱起余雯丽旋上一圈,再轻轻放下她来。然后抬起头一脸严肃告诉大家道:“海盗还没完全消灭,我们得抓紧时间去追捕他们。现在请史托克先生带几个工程师,一起到后 洞临海铁门迎接我们的救星,其他人马上跟我走。”说完当先领路,健步如飞跑向喇叭状深坑。
布莱恩脸色通红,兴奋难捺。回头用力挥一挥手,带上六个技师工程师,迅速跟上许文龙脚步,无惧无畏往基地山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