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山间小路,平日鲜有人踏足,常有一些动物突然蹿出,然后摇头晃脑地在此闲逛。
一只麋鹿抖了抖耳朵,好奇地望着远方的三个人影,待到脚步声靠近方窜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白发老人和白衣女子并肩而行,披着灰色破布的年轻男子耷拉着脑袋,一脸懊悔地跟在后面。
这正是前文中提及的师徒二人以及满口答应要当她们仆人的淮仁同志。
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下来了呢?淮仁想到此处,不由望向那雪白的身影,心里总感觉是她搞的鬼。
当时淮仁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在众目睽睽之下画了押,签下了屈辱的卖身契。想要反悔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乖乖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将埋在地下用破酒瓶子装起来的一堆铜钱挖出来带走罢了。
淮仁本以为这老奶奶的家是在镇上,哪知跟着她们走呀走,便不知不觉出了鹿远镇,不走官道不说,偏还往那人迹罕至的小路而去。
有什么豪门大宅是建在偏僻的山林之中的?淮仁怎么想也想不通。再者,听她俩的称呼,不是奶奶与孙女的关系,而是师徒关系,这令他更加迷糊了,这老奶奶府上到底上干什么的?
淮仁是个乐观的人,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挽回,那便也不多做他想,当下大步流星地追上两人,腼腆地道:“老奶奶,那个,我以后该怎么称呼您和您的徒弟呢?”
老奶奶笑呵呵地将他的手握住,亲切的模样仿佛在跟失散多年的孙子说话。
“小仁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不用这么见外的。”之前签卖身契的时候,淮仁两个大字清清楚楚写在白纸上,是以师徒二人都知道了他的姓与名。
一家人?淮仁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吐槽。
“称呼老身顾婆婆吧,这位是老身的徒弟,顾以心。”顾婆婆说着望着她这个徒儿,略带伤感地继续道:“心丫头从小就被家人遗弃,无父无母,老身就收她为徒让她跟我姓顾了。说起来,老身这徒儿也是命苦,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之中,那小小的身子只有两个拳头大。”顾婆婆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跟淮仁絮叨着她这位徒弟的过往。
淮仁有点懵,怎的突然就把话题扯到这位以心姑娘身上了呢。
“当时心丫头在草丛中哇哇地哭,还发着高烧,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那哭声已经很微弱了,若不是老身耳力过人,还真发现不了。”
“唉,也不知是谁家父母这般狠心,将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婴儿扔在野外,若不是那天老身刚好有事经过那儿,这苦命的孩子也许就……”顾婆婆说着说着眼睛微微泛红,不由为她这位身世可怜的弟子叹息不已。
淮仁偷瞄了一下顾以心,见她神色一片平静,似乎顾婆婆所说的话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淮仁嘻嘻笑道:“顾婆婆莫要伤感,以心姑娘虽然没有爹妈疼,可是她有您疼她呀。你们这般亲密,我看着倒不像师徒,反倒像是亲奶奶跟亲孙女。以心姑娘能有您这样一位疼她爱她的人,可是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连我瞧着都有些艳羡呢。”
淮仁这张嘴也是厉害,他这么一说,顾婆婆心中的伤感当场一扫而空,笑呵呵地看着淮仁,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兄弟好。
淮仁恬不知耻地继续拍马屁道:“缘份真是奇妙的东西啊!不然世界这么大,怎么偏偏就让我和以心姑娘遇上您呢,肯定是我俩上辈子干了天大的好事,才会在这辈子遇上这样的福报。”
顾婆婆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又亲切地拉着淮仁的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聊上了,反而将顾以心晾在一边。
顾以心默默地走着,也没打算插话,只是常常地转过头来看两人一眼。
聊着聊着,两人话题又再次回到以心姑娘身上。
“以心这孩子婆婆从心看到大,没人比婆婆更了解她。你不要看她性子淡漠,不与人说话,好像很高傲,其实呀,这孩子又乖又听话,心地还非常善良。”
“啊?”淮仁一脸愕然,偷偷瞥了顾以心一眼,却见她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顾婆婆干笑一声,继续道:“老身这徒儿性格比较内向,不善与人交流,性格也有点要强,有心事总喜欢藏在心里,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与人说。”说着怜惜地看向顾以心,这个曾经在她怀中咿呀咿呀学语的小婴儿如今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国色天香。
“这丫头心思非常单纯,婆婆放心不下她,每次她外出办事婆婆总要跟在身边,但现在好了,有小仁你在,以后婆婆就放心了。”顾婆婆大有深意地瞥了淮仁一眼,她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啊?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淮仁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心头大怒。敢情这位顾婆婆不是要找他当仆人,而是要找他当她徒儿——以心姑娘的夫君!我说有人这样拉皮条的吗?我跟以心姑娘才见一次面而已!一次面!话都没说上一句!
哼,古代社会就是古代社会,思想太落后了,完全不顾及男女双方的感受,我说您怎么可以这样胡来呢?凡事都得有个先后顺序啊!最起码得先问问我对以心姑娘的感觉如何,再问问以心姑娘对我的感觉如何,然后再来说这事啊。
唉,真是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真是让我觉得非常为难,同时又很,嘻嘻!又很爽啊!竟然有这么一位貌美如仙的美女要嫁给我,看来我平时还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不过暗爽归暗爽,淮仁也不是糊涂之人。天鹅怎么会无端端地掉到碗里来呢?即便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这事有蹊跷。淮仁自认除了长得英俊之外,身上再没什么值得他人图谋的,所以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蹊跷的地方在哪里。罢了罢了,想不通就不想,淮仁心道,反正我也占了天大的便宜。
他一点兴奋和喜悦都没表现出来,假装没听懂顾婆婆话里头的意思,眨了眨眼,憨厚十足地傻笑道:“放心吧顾婆婆,我这做下人的肯定会照顾好以心姑娘的。”
闻言,顾婆婆白了淮仁一眼,竟是拉过顾以心的纤纤玉手放在他的大手里,温凉滑润的触感令淮仁心中激荡,竟是忍不住在那白玉一般的手掌心中偷偷地摩挲了几下。
“婆婆也不勉强你们,但是得答应婆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一定要相互帮助,相互扶持,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傅。”
“我一定会的,放心吧,顾婆婆。”
这时,淮仁偷偷向顾以心望去,却见顾以心也正好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
天上白云朵朵,太阳害羞地藏在云里,偷偷地跑到了西边。
殷红色的余晖染红了天空,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淮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