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一阵急促且清脆的金鸣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金鸣声来自于青铜大钟,大钟所处的位置就在庄中负责警戒的瞭望塔处。
此时的钟鸣,意味着瞭望哨发现了敌情,向整个李家庄示警。
听到持续的钟鸣,李峻皱眉站起身,略带疑惑地走向了房门处。
近一段时间,平阳郡及其周边都较为安平,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兵变。仅有的祸乱,也都是些流民与残勇所造成的劫掠之事。
对于那些人,李家庄的护卫队完全可以击退他们,就算将其全部剿灭也并非什么难事。
因此,对于此刻的示警,李峻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刚踏出房门,李峻就见江霸与骞韬等人正穿过月亮门,脚步匆忙地走来。
“出了什么事?”李峻问向走近的江霸。
“少主,瞭望哨报,郭家坞方向刚刚燃起烽火。”江霸的回答镇定,但脸色还是有着几分担心。
李峻同样有所担心地问:“郭家坞?有烟火信令吗?”
“目前还没有,只是示警烽火,应该问题不大。”
对于郭家坞,李峻与江霸都不是太担心。
郭家坞的防御坚固,战力上也有郭家中队的千名精锐迎敌,即便敌方达到两三千人,也很难攻破郭家坞。
另外,郭诵与郭方此刻都在家中。
有他们两兄弟坐镇,再加上十名护卫队队长的相助,李峻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多少人袭击郭家?咱们庄外有什么动静?裴家堡方向呢?有示警烽火吗?”李峻接连问出几个关键的问题。
“少主,郭家方面我已经派人去探了。咱们庄子外没有什么状况,裴家堡也没什么动静,攻击郭家坞的可能是小股流民。”
江霸的推断有其道理。
年关将至,大雪封城,逃难而来的流民在得不到救助的情况下,只有纠集在一起铤而走险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那好,保持警戒,让全队集合,做好随时增援郭家坞的准备。”
李峻做出了安排,随手接过裴璎递来的皮裘穿在了身上。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裴璎知道李峻等下会到枫堂去。天冷夜寒,她特意给郎君拿了件厚实的皮裘。
李峻刚刚穿上皮裘,还未将衣带系好,就见一名护卫队员快速地奔跑过来。
“禀庄主,大队长,裴家堡起烽火了,点了一枚烟火信令。”队员虽是奔跑的匆忙,但口中的气息却丝毫不乱。
李峻急声问:“你说什么?是同时点的烟火信令吗?”
在坪乡,就安全而言,裴家堡所处的地理位置应是最佳的。
前有秀水做险,后有高山为壁,其左右两翼又在郭李两家的保护之下。
如此一来,只要郭李两家不被攻破,裴家堡完全处于最为安稳之境。
以往,坪乡的几次遇袭都是由郭李两家打退来敌,裴家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正是因为如此,裴家堡没有在防御工事上多花心思,也没有加强家丁护院的对敌能力。
另外,虽说裴李两家已经成为亲家,但堡主裴城远并不愿李峻插手裴家堡的事情。
因此,在体能与战力训练上,裴家堡与李家庄护卫队并无联系,这也导致裴家堡中真正能抗敌的家丁并没有多少。
不等那名队员回答,又一人飞奔而来,口中高声地喊道:“报庄主,裴家堡处升起第二枚烟火信令。”
为了一方有事,另外两家能够及时救援,李峻在李、郭、裴三家均设置了示警烽火台与烟火信令。
这些设备与用途是在通讯手段有限的情况下,李峻所能想出的也是最适用的办法。
烽火台的燃
起,意味着有敌来袭,提醒另外两家保持戒备。不放任何的烟火信令,表明被袭方可应对来敌,无需救援。
若是随着烽火的点燃,有一枚烟火信令升空,那就意味来敌的人数众多,抵抗吃力,需要增援。
而当第二枚信令升空,那就意味着被袭一方已经抵挡不住来敌,处于即将被攻破的境地,需要紧急救援。
若是第三枚信令被点燃升空,那便是已被攻破的信号了。
这都是李峻定下来的,虽说简单了些,但也是实用。
从烽火被点燃到第二枚信令升空,仅仅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裴家堡就处了即将被攻破的境况,这个消息让李峻与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即便裴家堡的防御不济,即便裴家堡的战力再不强,裴家堡也是有着厚实的外墙,有着牢固的大门,更有两百多可战的家丁护院。
如何这么快就抵挡不住了?为何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就要失守了呢?
平阳郡附近并没有流民军,到底是什么样流民会有如此强的武力?
若不是流民,那有如此战力的人又会是谁呢?这些疑问让李峻对来敌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出事了吗?”一身戎装的李秀,带着四名女近卫走了过来。
当金鸣声响起时,李秀就有了警觉。待听到前院的嘈杂声,她知道出事了,赶忙穿了盔甲带着随从走了过来。
“妹妹,我裴家被人攻击了,快要被攻破了。”见到李秀,裴璎带着哭音跑了过去。
裴璎也清楚第二枚烟火信令升空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家人,她不希望家人受到半点伤害。
但现在已经不是不希望的问题,家人已经处在了被伤害中,而且这种伤害是致命的。
李秀搂过裴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望向了李峻。她知道李峻会有安排,会去救援裴家堡。
“命李瑰的骑队、陈大河的步战队,火速到庄口集合。”
“江霸,你带人赶至渡口,做好随时增援郭家坞的准备。让大市附近的庄户赶紧撤到庄子里,若有敌进犯,截住他们。”
“骞韬,骞文,你们留下守护庄子。”
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后,李峻转向李秀,开口说道:“李秀,你帮我守庄子,余下的护卫队由你率领,听你的号令。”
“好,你去吧。”李秀毫不犹豫的答应。
李秀虽是女将,但她久浸在军伍之中,无论是对敌迎战还是防御固守都有着丰富的经验。
正因如此,李峻相信李秀的能力,将守庄的重任交给了她。
夜风凛凛,寒月似钩。
夜幕中,李家庄的大门缓缓开启,在李峻的率领下,近千名护卫队队员冲出大门,向着裴家堡的方向急驰而去。
此刻,坪乡东南方向的裴家堡已是火光冲天。
对于堡主裴城远来说,这个袭击来的太突然,让他完全没有做好防备。
裴城远看到了郭家坞燃起的烽火,清楚那是示警信号。
见郭家坞并没有升起烟火信令,裴城远也就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嘱咐家丁多加巡逻多加注意。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以往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裴城远知道这都是些小事,是能被郭李两家迅速解决的小事。
然而,就在裴城远准备就寝的时候,极其突兀地喊杀声响起在裴家堡的大门外,千余名衣衫破旧手持利刃的军卒,疯狂地向裴家堡展开了猛烈攻击。
“父亲,咱们被人攻击了,快要守不住了。”裴家长子裴松华慌张地跑进屋内,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当裴城远得知了这一消息后,神情上竟是有了几分茫然。
若论商贾之事,不管有多难,裴城远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然而,兵事不同商贸,杀人也有别于做生意,这并非是他所长,也是他这商贾之人最为禁忌的事。
茫然也只是一瞬,镇定下来的裴城远问道:“是流民吗?点烽火求援了没有?”
“父亲,不是流民,是官兵,是一群不知哪里来的溃军。”
裴松华之所以惊恐,就是因为他所看到的并非是流民,而是一群不知哪里来的溃军。
溃军也是军队,也是历经战阵的,他们的残忍要比流民狠上数倍。
“什么?溃军?你求援了没有,点没点烟火信令呀?”听到儿子的话,裴城远也开始恐慌与焦急起来。
官兵?
裴城远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官兵,一定是外来的残勇,是不知何处逃来的溃军。这些人不同于流民,他们能打,敢杀,无恶不作。
另外,以往无论是流民还是溃军,李家与郭家都能将他们挡下。
现在这些人竟然直接攻击到了裴家堡,李家庄与郭家坞如何了?他们也被同时攻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次到底来了多少溃军呀?
诸多的疑问让老人的心由焦急变成了恐惧,脸色也瞬间煞白了起来。
“点了,烽火点了,已经发了两次烟火信令了。”
裴松华的声音在颤抖,他只是一名商人,一个生长在商贾之家的普通人。
杀戮曾离他很远,此刻却就在眼前,这让他不得不惊恐。
“还能守多久?”
“守不了多久了,父亲,二郎再不来的话,庄子的大门就要被攻破了。”
“快...快,快让所有的男丁去守大门,让庄子的女眷和弱小都躲到府里面来。别慌,别慌,二郎会来的,咱们坚持住,李家会来救咱们的,快去,快去呀...”
虽然老人口中说着别慌,但他自己已然慌了起来,口中也是忙乱地催促着儿子。
虽说裴家堡的大门坚固,但裴家的护院并没有临阵对敌的经验。
即便是有大量的庄户参与防守,但在善战嗜杀的军卒面前,他们终究是群不堪一击的弱者。
几番的殊死抵抗后,裴家堡的大门终于被攻破,千余名军卒冲杀进了庄子。
这些冲进庄子的军卒虽然衣衫破旧,但在火光的映衬下,每个人都有着狰狞的笑容以及贪婪嗜血的眼神,如同一具具冲出地狱的饿鬼,让人不寒而栗。
裴家堡中,除了少量会些武艺的护院家丁,庄户中多数的男丁都以农耕为主,女子妇人也多从事织丝染布。
他们只是一些普通的庄民,一群依附在裴家的小门小户。
这些人中,有的经历过灾难,有的也遭受过战火,但这并不意味他们就有抗击灾难直面战乱的能力。
当裴家堡的庄门被攻破的一刹那,庄民试图抵挡的心态也随之崩溃,众人彻底放弃了抵抗,如同退潮一般向庄内仓皇而逃。
逃走,是每个人要活命的想法。逃进屋中紧闭门窗,这也是每个人的本能下所能做的。
然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没有了抵抗,冲进来的军卒更似入无人之境,他们肆意地追杀着每一个人。
每一次的刀枪起落,都会有无辜的生命被夺走。每一次的淫笑与凄厉哭喊,都是无助的女子在被玷污。
庄民的乞求与哭喊,并没有为自己换来生的希望,反倒激发了施暴者的兽欲。
那些如同饿鬼般的军卒在施暴后点燃了房舍,将那些被玷污的女子活活地烧死在了大火中。
黑夜里,火光中,昔日静平的裴家堡已是尸身遍地,血流成河,如同地狱一般令人心悸。
伴随着第三枚烟火信令的升空,裴家堡彻底陷入了杀戮与凌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