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等人抵达成都郡后,先是要在城中休憩几日,随后再到青城山拜会张天师。
故此,在赵固及其夫人的陪同下,大家一同游览了成都城以及周边的景致。
当年,左思曾在《三都赋》中如此描述过蜀都。
“尔乃邑居...栋宇相望,桑梓接连。家有盐泉之井,户有橘柚之园......其园则林檎枇杷,橙柿梬楟......攒蒋丛蒲,绿菱红莲......晨凫旦至,候雁衔芦......于是乎金城石郭,兼帀中区,既丽且崇,实号成都。”
如今,益州境内已是安定,成都郡虽说没有完全恢复往昔的繁华,但与以往相比较,村落与城郭以及人们的生活都有了极大的改变。
之前的少城在多次战火中几乎被毁,如今已经修缮一新,城内的酒肆商铺林立,大量的外地客商聚集于此,带来了奇于八方的货品。
街市中,往来的舆辇杂沓,男女装扮皆是袨服靓妆,冠带混并,摩肩接踵,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真的很不错,这才是成都城该有的样子。”
人群中,身着便服的李峻一边闲逛,一边与身侧同样未穿官府的赵固闲聊了起来。
赵固笑道:“放眼天下,也就咱们西南最安生,如今咱们西府又取了秦雍二州,西域商人的行途更是没有了风险,大家也都愿意来成都城做生意了。”
李峻玩笑道:“你这边一热闹起来,把梁州的客商都抢跑了,梁州府可要愁死了。”
“不过,对于那些大的商贾也要有所控制。”
拐过一个街口,李峻继续前行,口中叮嘱道:“不能让他们获得太多的暴利,西府军可不是他们榨取百姓利益的保护者,同时也要密切注意巨贾豪族的府中,绝不能再有私兵部曲一类的出现。”
战乱之时,部曲是保障家财有效的力量,间接的也能保证一些百姓的安全。
然而,这种力量对于执政的官府来说,是一个极具威胁性的隐患,李峻不会让这种隐患出现在自己的辖域内。故此,他取消了六州境内的部曲制,不允许任何豪门巨贾拥有私兵。
这一政令的实施之初,的确遭到了许多大族的反对。
不过,西府对此的态度很坚决,那些大族要么离开西府所辖的六州,要么就要被以预谋叛乱的名义灭门,何去何从,自行选择。
当今的乱世,即便是再富有的人,也不愿意离开一个安定之所,而再大的门阀也同样抵不过西府军的杀戮。
另外,在蜀中之地最有势力的当属范家,如今范家都臣服了西府,散了部曲私兵,其他人又怎敢犯上呢?
因此,这项政令得到了有效的实施,不仅各豪族巨贾的手中没有了私兵,就连之前各家所构建的坞壁也被拆除,形成了一个完全由西府军保护的西南。
赵固点头道:“这个我知晓,度支府在城中设立了衙门,军情司和督府在城中的署衙也时刻关注这样的事情。”
李峻放心地点了
点头,笑道:“当初,我就说益州必须要有赵大哥的坐镇才可以,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呀!”
“哈哈...”
赵固摆手笑道:“二郎,你就别吹捧老哥哥了,这些都是下边人的功劳,哥哥我也就是替你看好益州,不能让人坏了咱们的心血。”
“对了,二郎。”赵固停下脚步,继续道:“如今益州已稳,诸多事情也都恢复了正常,等到咱们兵进中原时,可否戴上哥哥呀?”
“啊...?”李峻疑惑地望着赵固,不解道:“大哥,你不想在益州啦?当下的益州能如此,可是你的一番辛劳呀!”
赵固摇头笑道:“二郎,哥哥是一个战阵之人,这安稳久了,心里总是不踏实,还是觉得常常拿起大刀才最为痛快,所以东征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哥哥。”
赵固是一员武将,他的这番话确实有其道理。
然而,赵固也是久历官场的人,对于为官之道同样有着自己的见识。
骞韬,李瑰以及郭方等人的调离,固然是有征战的需要,但赵固隐约地感觉到这其中的一些微妙之处。
因此,他想要在适当的时候离开益州,散去正逐渐形成的小势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坏了规矩,伤了兄弟情。
其实,当赵固说出此话的时候,李峻便猜出了他的心思。
故此,李峻摆手笑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议,可若是真要与石勒拼命,自然少不了咱们这些兄弟齐上阵,否则也打不赢他呀!”
“哈哈...”
赵固大笑道:“二郎,你可莫说这样的话,别人不知晓,哥哥可知道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敢孤骑闯万人的军阵,如今有了点年纪,难道就会变了性子不成?”
李峻揽住赵固的肩头,笑道:“大哥,二郎那时就一个人,现在可不行啦,拖家带口呀!”
赵固转头望了一眼,看着正由自己夫人陪同的一大群女眷,大笑道:“二郎呀!哥哥听说了不少的传闻,你那身边可不止三位夫人呐!兄弟再骁勇,也得要保重身子骨呀!”
李峻一怔,笑骂道:“他娘的,没别人,一定是王瑚说的这话,是不是?就他整日里像个村妇一样大嘴巴!”
王瑚未调离前,先是镇守巴东郡,随后又领辖了巴郡,故此也就离益州更近了许多。
闲暇时,王瑚常会带着妻儿到成都城住上三五日,与赵固一起痛饮几杯。
“哈哈...”赵固大笑了起来,点头道:“就是他,整日说你坏话,天天猜测你还能找几个女人。”
有些时候,李峻真的很愿意和这些拼过命的兄弟们在一起,大家的情义是用命拼出来的,比血还要浓,说起话更是无拘无束。
只是,李峻也知道,这样的情义虽说无价,却也会因为某些关系的改变,发生无可奈何的变化。
在那些变化没有出现之前,李峻享受当下的感觉,更在意这份鲜血交汇而成的友情。
再次转过一条长街,一座规模颇大
的酒肆立于街口。
此刻,临近正午,酒肆的大门处有不少的食客与爱酒之人出入,能看出店家的生意火爆,店门的匾额上则书有“蜀香居”三个大字。
李峻与赵固刚走到店门前,一名老者匆忙地走了出来,冲着李峻执礼道:“大将军,使君大人,小民给二位贵客见礼啦!”
李峻虚扶了一下老者,摆手笑道:“老人家,你可说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大将军和使君大人,有的也只是贪嘴的食客而已。”
老人听李峻如此说,赶忙改口道:“贵客说得对,是小老儿糊涂了,还望贵客莫怪我呀!”
这时,范洛儿从闲逛的女眷中跑了过来,搀扶住老者的手臂,轻声的问道:“三爷爷,店中二楼的位置留出来了吗?”
“小丫头,三爷爷做事情,你难道还不放心吗?”
老者笑着拍了一下范洛儿的手背,继续道:“今日一早,我叫下人们重新打扫了一番,不许任何人过二楼,就等着你们来啦!”
“三爷爷?”李峻望着范洛儿,疑惑地问道:“范姑娘,这位老人家是...?”
范洛儿笑着介绍道:“大将军,这是我祖父的三弟,是我的三爷爷。”
听到范洛儿如此说,李峻拱手道:“原来是洛儿的三爷爷,是李峻失礼了,还望三爷爷见谅。”
说着,李峻冲着老人躬身施礼。
李峻的举动让老者有些慌乱,忙不迭的回礼道:“您是贵客,可不能这样称呼小民,小老儿更不敢受贵客之礼呀!”
李峻笑道:“既然洛儿如此唤您,我自然也该尊称您一声三爷爷的。”
李峻的话让老者一怔,身旁的范洛儿也是一怔,赵固倒是毫无意外地笑了笑,眉头了然地抖了一下。
“王瑚哪里是大嘴巴?真是一说一个准呀!”
此刻,赵固在心里不由地为王大嘴巴叫屈,眼神也不禁望向了正在发愣的范洛儿。
“三爷爷,家里人不论官职尊卑的。”
范洛儿说着,偷眼望了李峻一眼,脸色微红地说道:“您是长辈,世回是晚辈,他唤您一声三爷爷也是应当的。”
在范氏一族中,所有人都知晓范洛儿跟了李峻,成了李峻的妾室。
也正因如此,范家才算是真正地保全下来,族中之人无论是经商还是入军伍又或是为官,都得到了照顾。
然而,唯独范洛儿知道这其中的苦,而她的这份苦,李峻也早就看在眼里,刻在了心上。
在成都,在所有范家人的面前,李峻不想让范洛儿难过,他要让范家人相信这个孤身在外的少女是快乐的。
听到范洛儿如此说,李峻点头道:“洛儿说的没错,都是家人,只有辈分年纪的长幼,不该提及在外的官职爵位,那样岂不是要把我当做外人了?”
老者既是感慨,又是高兴地拍着范洛儿的手,点头道:“那好,那我就不见外了。世回,你快请赵使君先入店中,我来迎接后面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