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群,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扶起了游子远,对着跪地的人群高声道:“既然你们认我为王,我便护住你们。有我李峻在,你们和西南的百姓一样,谁也不能欺辱你们,敢有进犯者,西府军必杀之。”
继而,李峻拉住游子远的手,继续道:“既然你们在安戎尊我为王,我便不论你们之前都分属哪个部落,今后统称为秦州安戎部,游子远为护夷校尉,助我处理你部事宜。”
对于游子远,李峻做过了解。
他觉得这个人有些像周靖,无论在军谋上,还是在辅主的忠诚度上,都不逊于周靖。
另外,还有一点让李峻格外看重,游子远是个出身寒门的汉人。也不是说出身寒门就是好,但他至少会懂得百姓的苦,知晓如何取得底层百姓的民心。
故此,李峻决定要用游子远,要让他真正加入到西府。
“子远,你的事情我听过不少,军谋方面自是不必多说,只说你这性子,因为谏言就受过两次牢狱之灾。”
临渭城的府衙中,李峻望着游子远,笑着继续道:“你好像很倔强呀!你是汉人,如此倔强到不顾生死,也多亏是跟了刘曜,否则真就没命了。”
说着,李峻将一盏葡萄酿递给了游子远。
游子远恭敬地接过酒盏,回道:“大将军,诸葛武侯曾言,善将者,必有博闻多智者为腹心,沉审谨密者为耳目,勇悍善敌者为爪牙。”
浅饮了一口酒,游子远继续道:“游子远不敢将自己比作刘曜的心腹之人,可说是耳目也不为过。既然成为了主公的耳目,就该将所见所闻禀告主公,更应该规劝主公避开不可为之事,诚如之前的出兵中原。”
游子远不介意挑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更何况那些事情也算不上阴谋,李峻所做的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是刘曜过于自信地跳进去,所以这应该算是一个阳谋。
“哈哈...”
李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于算计刘曜,我不否认,可他又何尝没有在算计我呢?若是他真能打垮了石勒,转过头便会领兵杀进梁州,这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游子远叹息了一声,苦笑地点了一下头。
李峻自饮了一盏酒,望着游子远,说道:“子远,那些都已是过往了,不谈也罢,我当下有个事情想要请教。”
游子远起身执礼,拱手道:“大将军,卑职虽说无才,却也想真心辅佐大将军,有需要卑职之处,但请大将军示下。”
李峻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游子远坐下说话。
继而,李峻略做思忖后,轻声道:“你也知道,羊夫人与刘熙在长安城中,母子二人当下很安全,我在考虑是否该让刘熙统领安戎部的匈奴人,他毕竟是刘曜的儿子,身体里流着的也是匈奴人的血。”
“不可,万万不可。”
刚刚坐下的游子远听到李峻的话,猛地站起身,食案上的酒盏也被他撞翻,朱红的葡萄酿撒在了桌面上。
游子远并未顾及自己鲁莽的举止,急声道:“大将军,此举万万不可,刘熙年纪尚弱,羊皇后又是一介女流,他们掌控不住那些匈奴人,一旦这其中有了偏听偏信,日后定会出乱子的。”
李峻皱眉道:“你是说刘熙在日后会带走安戎部?会成为另一个刘渊?那我......”
“大将军,卑职仅是说要防患于未然。”
游子远望着李峻,猜出了李峻后边的话意,神情紧张地恳求道:“大将军,刘熙还是个孩童,还是个孩子呀!他什么都不懂,羊夫人也不是威胁的。”
游子远想要劝阻李峻不要失去对安戎部的掌控,可他也并不想因此就害了刘熙的命。毕竟那是刘曜的儿子,刘曜也曾礼遇过自己。
“怎么,你以为我会杀了刘熙和羊献容?”
李峻望着神情紧张的游子远,怔了一下,笑着继续道:“你想多了,他整天都喊我叔父,我怎么会杀他呢?我会视他为从子,将他养大成人。”
其实,李峻并非不知晓让刘熙成为安戎部大单于的危害,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他只是想看看游子远的反应,想看看游子远的诚心到底有多少。
当下,李峻已经派人进入安戎部,挑选适龄的匈奴青壮进行操练与教化,为日后组建安戎军做准备。
不过,他还是将安戎部的具体事宜交给游子远来负责,甚至连兵员方面的事情也由他来过问。
李峻给了游子远极大的信任,但这种信任也需要时间来验证是否值得。
如果游子远赞同刘熙担任安戎部的大单于,哪怕是不做表态,都说明他心中有别的打算,李峻将收回对他的这份信任。
另外,李峻看到了游子远为刘熙求情的迫切,虽然这只是李峻故意而为之,也是游子远的误解,却能看出这个人的心肠不坏,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罔顾人性。
信任一个人很难,需要诸多的考验。
李峻的确希望游子远能真心地加入到西府,但在真正信任他之前,还需要保持一定的戒心。
★★★
雍州,陈仓县。
滂沱的大雨不仅导致坪沟峡内的水位上涨,也使得整段峡谷都被雨雾所弥漫,这一状况给西府军搜寻石虎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之前,弦月滩一战,石虎所领的羯胡军落败,不得不重新退回山路中,想要凭借崎岖的山路做以抵抗,然后再寻找突围的机会。
其实,石虎也知道除了拼死杀出去外,已经是无路可逃。既然尝试的结果是大败而退,他也只能带着残兵返回山中,期望能获得某种转机。
多日的拼杀中,受困的石虎将自身的凶悍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一直将七尺大刀握在左手中,右手则操着一柄丈八蛇矛,刀矛齐舞下无人能近身,也常常会一战便杀死五六名西府军卒。
不过,骞韬的悍勇与石虎也不分伯仲,手中所使的斩风刀更是杀敌无数,迫使抵抗的羯胡残部不断地后退,并在栈道中留下了大量的尸体。
随后的几天,西府军通过不间断地追击,对残存的羯胡军卒进行了反复的剿杀,逐渐将石虎身边的残兵杀得所剩无几。
三次交手后,骞韬打落了石虎手中的蛇矛,却因天色近暮,突降大雨,未能彻底击杀石虎,使其趁着雨势走脱,藏匿在了山中。
“十人一队,继续向前找,都把眼睛给老子睁大些,莫要跑了那个贼皮。”骞韬紧了一下身上的棉衣,对着手下大吼了一声。
寒冬逢急雨,雨后的坪沟峡在短时间内结了一层冰,如同一座冰窟,温度也降到了最低,即便是棉衣在身的西府军卒,身在其中也都冻得直打寒战。
正因如此,骞韬觉得石虎躲不到哪里去,一定是躲在山崖的某个洞窟中避寒,否则必然会被冻死在这冰谷中。
故此,雨势刚停,骞韬便领兵全面搜寻石虎,发誓要将他的人头砍下来,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然而,经过两日的搜寻,石虎竟如人间蒸发般没有了踪迹,只是在旧栈道的尽头发现了他的那柄大刀。
骞韬一脚将大刀踢落山崖,探身望了望断路下的河水,迟疑地骂道:“他娘的,莫非他真跳水里啦?”
一旁的令狐昌也探头看了一眼,说道:“骞将军,这么冷的天,水里能冻死人,他要真跳下去也活不成。”
因为要赶往秦州,郭诵与骞韬不能在陈仓久留。在多番的搜寻无果下,骞韬只好与郭诵离开了陈仓县,领兵前往秦州的临渭城。
当所有的西府军离开坪沟峡后,从峡谷内走出了一个满身黑泥浆的男人。
他的脚步踉跄,破烂衣衫也尽已湿透,身体在行进间不停地打着寒战。
然而,他那涂满泥浆的脸上却是在笑,裸露的双眼中更是透射出凶残的目光。
★★★
“王与马,共天下。”
在琅琊王司马睿初登大宝之时,他对于民间的这种说法不仅毫无异议,甚至还在朝堂上亲口说过这样的话。
司马睿,字景文,河内郡温县人。
晋宣帝司马懿的曾孙,司马懿庶子琅琊武王司马伷之孙,琅琊恭王司马觐之子,晋武帝司马炎从子。
从东渡到登基称帝,司马睿先是倚仗了东海王司马越的势力,其后便完全依赖于琅琊王氏家族,获得了王导、王敦兄弟二人的大力支持。
初到建邺时,司马睿尊称王导为“仲父”,使其主内政,除了拉拢一些南方的门阀外,也通过重用过江的北方豪族来打压当地的方镇势力,以此来稳固自己在江东的地位。
同时,司马睿又使王敦主外,总掌兵权,专任征伐,平叛以及剿灭一切不遵之人,通过血腥的杀戮来扩大自身的势力,站稳脚跟。
正因如此,王氏兄弟在大力辅助司马睿的同时,也逐渐地扶持起属于王家的势力,并在司马睿称帝后,完全掌控了江东朝廷的内外大权,以至于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皆出自王家或者与王家相关的人。
天下只能是一人的天下,绝不可与他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