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的性情残忍,喜欢狩猎,游荡无度,甚至喜爱用滥杀来取乐。
如此的性子让他无法忍受广武山这个眼中钉,故此也便拖慢了继续挺进洛阳的进程,一心想要杀光山中的所有人。
石虎知晓上水村的麦田是广武山的命门,所以他并没有让人收割那些成熟的麦子,想要以此为诱饵,将山中的乞活军引出来。
果然,正是他所设想的一样,刘离最终还是领兵下山抢收麦子,也如期地落入了石虎的包围圈中。
不过,石虎多少还是有些大意。
他并没有在刘离刚出现时就展开围攻,而是等乞活军收了大半的麦田,装车后才领兵杀出来,却也是遭到了乞活军有准备的反击,竟然被刘离拉着粮食杀出了包围圈。
眼看乞活军就要将那些粮食运上船,驶向两山间的鸿沟水道中,恼羞成怒的石虎亲自领兵追杀了上来。
石虎的年纪与刘离相仿,但他的身形要比刘离魁梧许多,再加上又是一个身经百战的狠人,气力与杀击上要强于刘离。
因此,当刘离一刀劈过来的时候,石虎毫不退让地将手中的铁枪挥了上去,直接击在了斩风刀的锋刃上。
巨大的碰撞力让刘离后退了几大步,双手的虎口处渗出了血丝,两臂也被震得发麻,险些将长刀脱手。
“刘将军,我们随您一起进退。”
这时,几十名手持长刀的军卒靠近了刘离,迅速地与刘离组成了刀阵,挡下了石虎以及汉国军的攻击,而其他的乞活军也在短时间内各自形成阻击阵型,与刘离的刀阵构成了一道防御的刀墙。
这些阵法,武威步战军在临敌时常会用到,而教授乞活军运用这些阵法的人,正是李峻所派遣到广武山的那三千武威步战军。
石虎的大意就在于,他想当然地认为眼前的这些人只是一群流民,应该没有什么战力,这群乌合之众只不过是凭借广武山的地势,才能数次抵抗住自己的攻击。
然而,眼前的这群流民竟然能快速地变换阵型,眼神中不仅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怯意,反倒皆是凛寒的凶戾之色。
这让石虎的心中起了警觉,也随之改变了看法。
这时,水道中的运粮船已经驶离,不多时又有四艘大船从鸿沟中驶出,一身赤甲的清河公主站在首船的甲板上,厉声地吩咐道:“放连弩,给本公主射死那群该杀的胡狗。”
陡然间,密如蝗雨的弩箭从四艘大船的一侧激射而出。由西府军械司改良的连弩在少量军卒的操控下,将无数的弩箭不停歇地倾射在汉国军中。
一时间,围攻的汉国军卒有大批的人中箭而亡。
为了帮助刘离抵抗石勒军,李峻命军械司调配了大量的军备送到了广武山,除了刀枪盔甲外,这箭匣装填式的连弩也在其中。
不过,李峻并没有在配送军备中添加青铜炮。
一则是因为炮弹的数量会限制青铜炮的使用,再则也是担心这类热武器会落到石勒军的手
中,这是李峻没有将青铜炮送到广武山的主要原因。
突如其来的弩箭让汉国军乱了阵脚,大批的军卒拨打着袭来的弩箭,不停地后退,想要退出弩箭的射程。
如此一来,攻在最前的石虎与身后的汉国军拉开了距离,也同样降低了围攻的力度。
“快退,全部退回船上。”刘离口中大喊着,挥舞着斩风刀挡住石虎的攻击。
即便连弩的威力再大,但弩箭的数量毕竟有限,等到所有的弩箭激射完毕,那些汉国军还会攻杀上前,到那时就真的走不脱了。
故此,刘离并不恋战,吩咐手下们凭借刀阵,有序地向水岸靠近,分批登上了从大船探出的长木板。
密集的弩箭让石虎无法靠近岸船,而自己与身边的军卒又不能拦住这些行动有序的乞活军。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眼看着刘离登上大船,进入到了水面宽达百丈的鸿沟水道中。
入夜,西堡中连片的屋舍都熄灭了烛火。
除了巡防与备战的军卒外,所有避难的百姓都早早地睡下,以备养足体力来应对随时而至汉国军,同时也能更大地节省一些粮食。
放眼中原腹地,除了那座洛阳城外,也仅剩下广武山这一处可暂时的保命之所。
因此,这里所有的百姓把性命都寄托在了乞活军的身上,也完全听从刘离的将令。
黑暗中,公主司马英槿上前紧了紧刘离的皮甲,轻声道:“长余,你一定要小心呀!千万不可久战,即便是抢不到粮食,咱们也能熬过去。”
说着,司马英槿抚摸了一下刘离的脸庞,小声地说道:“你说过要一生一世保护我,我可记在心里了,所以你不能出事,知道吗?”
刘离点了点头,突然也想摸一下司马英槿的脸颊。
就在他犹豫之时,司马英槿笑着抬起了刘离的右手,将脸颊轻轻地放在了刘离的掌心。
“英槿,你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
片刻后,刘离有些慌乱地抽回了右手,却也是笑着回应了少女。
随后,趁着茫茫的夜色,刘离率领三千步战军离开了西堡,乘着大船驶出了鸿沟。
★★★
汜水村,汉国军大营。
今日围攻的失利,让石虎有了一肚子的火气。
返回大帐后,他先是杀了十几个俘虏,又寻了七八个掳来的女子发泄了一番,这才压下了心头之怒。
近半个月来,石虎领兵多次想要攻下广武山,都因山高水深而屡次受挫。
他也曾建造舟船想要攻进鸿沟,由鸿沟内部攀上广武山的西堡。
然而,军中并无善舟的水军,临时建造的竹筏也根本无法冲破鸿沟内的船垒。
故此,石虎对广武山中的数万人竟是束手无策,只能死困住他们,想要等那些人在粮乏时自投罗网。
不过,他的固执拖延了叔父石勒的用兵大计,在接到石勒的严令后,石虎不得不领兵约过溢成新河
道的大水,驻兵于汜水村。
“他娘的,老子先让他们多活几日,等攻下了洛阳城,老子定要回来将他们杀个精光。”
帅帐内,石虎愤恨地说着,大口地喝着酒,一双赤红的豹眼撇了撇脚下衣不遮体的女子,抬手将碗中的酒倒在了女人丰满的胸上。
正当石虎想要再一次对女子施虐时,一阵嘈杂声从帐外传了进来。
继而,一名近卫跑进大帐,慌乱地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有一队数量不明的兵马杀了过来,已经冲破了大营。”
此刻,石虎已经酒醉得头昏脑胀,再加上短时间内的纵欲过度,身子早就疲乏得不成样子。
不过,听到近卫的禀报,他依旧不在意地抬起头,轻蔑地笑道:“妈的,慌什么?老子十万大军呢!还怕人袭营?给我围住他们,杀了便是。”
说着话,石虎无所顾忌地趴下去,将那个女子压在了身下。
然而,他的身子也只是刚动了一下,一名身形强壮的军将便冲进了大帐,高声地喊道:“将军快走,大营守不住了,乞活军已经杀到中军大帐了。”
来人名唤麻秋,并州太原羯族人,与石虎是儿时的玩伴,成年后也一直都跟在石虎的身边征战。
石虎听麻秋如此说,不由地慌了心神,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地套上衣衫冲出了大帐。
此刻,整片军营都乱了起来。
前军大营在遭袭不敌后,军卒们纷纷向中军大营退来,在黑夜无法分辨的情况下,中军大营内的汉国军根本分不清敌我,完全被黑暗中涌来的兵马吓乱了阵脚,刘离率兵就势杀进了石虎所在的中军营。
若在平时,石虎的兵马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当下,汉国军已经占据了大半的中原,所到之处也往往是攻城拔寨,毫无阻挡,这让军卒们的心中有了自大与狂妄。
另外,司州除了洛阳城的晋军和广武山的乞活军外,境内已经再无可战的抵抗力量,而那些晋军和乞活军加起来也不及汉国右路军的兵力,这就让汉国军的军卒们尤为的不在意,导致营防出现了松懈。
当刘离率领三千步战军分五路攻进石虎的前军大营后,驻守的汉国军竟然一战即溃,在被追杀后又冲溃了自己的中军大营,从而让石虎的十万大军发生了溃败。
十万兵马竟然会被三千军卒赶得四散奔逃,听起来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事实也的确就发生在了这个黑夜中。
造成这一溃败的原因,与汉国军的狂妄不无关系,同时也有另外一个因素导致了这一情况的出现。
在石虎的十万大军中,并非都是匈奴人和羯族人,其中有大部分军卒是汉人,是那些被汉国军打败后投降的晋军,更有不少是被俘虏的汉族青壮。
他们本就是一些被杀戮吓破胆子的人,只是为了活命而混在了汉国军中,当刘离与三千步战军如同狂魔般冲杀而至时,他们首先想到的依旧是逃走,故此也就形成了必然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