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变故。
正欲全面剿杀宁州军的梁侯先是一愣,急命兵马前冲,试图拦下退入山洞的宁州军卒。继而,他又想领兵冲进山洞,却被一阵密集的弩箭给逼了回来。
“他娘的,这群无能的鼠辈,也只配钻进洞中,有胆子的给老子滚出来,你们宁州军就是一群胆小怕死的地鼠。”
当洞口被乱石由内向外地堵住后,梁侯站在洞外破口大骂,却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他不知道洞内的情况,即便搬开了那些乱石也不敢轻易地追杀进去。
因此,在一番怒骂之后,梁侯愤恨地翻身上马,领兵沿着山路向西而去,杀向了梁水县城。
交州,交趾郡,封溪县。
对于儿子在兴古郡的用兵,梁硕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着,同时也将兵马从龙编前移到了封溪县。
梁侯拿下了都唐,拿下了镡封,兵马已经进入了律高的境内,距离律高城不过三十里,只需一天的路程便可攻到律高城下。
一切都如预想般的顺利,但梁硕觉得这种推进的速度顺利得有些超乎寻常了,他还是想再等一等,希望能对自己之前的推测得到进一步的确定。
“将军,都唐城传来增援请求。”
帅帐内,一名军卒快步地来至梁硕的面前,拱手道:“都唐传来消息,有近四千宁州军在宛温县附近集结,正向都唐逼近,似乎是想要夺回都唐。”
梁硕拿过军卒递来的军报,详细地看了一番,转头对一名副将吩咐道:“命大军出营,随本将一同向兴古郡进发。”
当下,交州军已经逼近律高,如果攻下律高后再向东北进军,就要逼近宁州城了。
战事打到如此,宁州方面也仅是仓促地集结了四千兵马想要夺回都唐,这就可以说明一个事实。
宁州军在东边的兵力不足,处于无兵可调的困境,这与自己的推测是完全相符的。
所以,梁硕放下了戒心,打算借此良机夺下兴古郡的宛温、镡封、律高三县,然后再以这三地为防御线抵抗宁州军之后的反击,进而占据整个兴古郡。
至于广州方面,范文传来的消息说,广州刺史陶侃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表态,却是收下了礼物,这也就算是默许了。
因此,梁硕也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不用担心自己在领兵进入宁州境后,广州的陶侃会进犯合浦郡,从而导致丢失了立身之所。
封溪县东十五里处,有一条偏南北走向的官道,名为西道。
由此官道一直向东北可直达兴古郡的进乘县,再向东急行两日便可抵至都唐城。交州军中的战船贫乏,无法利用水路的便利,只能通过西道进入兴古郡。
白马寨,位于进乘县东的南乌山中,临近西道口,是一座白蛮居住的村寨。
西道至此中断,被南乌山山脉所阻挡,若想要继续前行,也只能是通过崎岖的山路越岭而走。
从地势来看,白马寨所处的位置属于高山横亘连绵中
的窄型谷地,有着易守难攻之效,也同样使这里的人与外界保持了隔离。
正因如此,村寨里的白蛮并没有遭受太多战乱的袭扰,生活上也相对安稳。
寨子里,涪陵太守李瑰喝了一大口烤酒,咧了咧嘴,夸赞道:“舍龙大叔,您这酒真不错,只可惜我还有军务在身,不敢多喝呀!“
说着,李瑰将酒碗递还给对面的老人,笑着继续道:”等打完了这一仗,李瑰定要赖在大叔这里住上几日,到时再陪您痛快地饮上几大碗。”
老人笑道:“也好,只要李府君愿意,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瑰身前的老人名唤舍龙,汉姓为张,白马寨的大司。
战国末期至秦、汉以后,不断有汉族人移居至宁州与交州境内,他们和当地的土人长期杂居、通婚,相互影响,逐渐形成了庞大的白蛮族,宁州城的周边便有不少的白蛮部落。
若是追本溯源的话,白蛮的族源主要是汉族,他们在语言、文字、风俗等方面和汉族大体相同,姓氏也基本沿用了汉姓。
张舍龙的祖上是从陇西辗转迁到了宁州的兴古郡,故此会对汉人多一份亲近感。
正因为白蛮有着汉人的血统,宁州南夷军中的将士多数都是以白蛮为主,张舍龙的两个儿子便在南夷军中效力。
“秉忠,我听说你和秉诚要在此战后调入梁州啦?”
李瑰转身拍了拍身侧的一名健壮的男子,笑道:“这要是走了,是不是也得把婆娘都带过去呀?”
男子名唤张秉忠,是张舍龙的长子,在南夷军中任职。
张秉忠略一欠身,拱手道:“将军,卑职的确收到调令,要在此战后与二弟到护军身边效力。”
说着,张秉忠望了一眼父亲,继续道:“婆娘就不带了,家中还有父母,终归要有人照顾的。”
李瑰笑道:“李秀可不是护军喽!那是咱们大将军的三夫人,也是咱们军中的靖远将军,你们跟随旧主不会吃亏的。”
张舍龙听着李瑰的话,感慨道:“李护军能到大将军的身边也好,她一个女娃子受了那么多的罪,也该享福了。”
“秉忠啊!你和老二把孩子和婆娘都带走吧!”
老人望着儿子,点了点头,继续道:“咱们祖上便是从中原迁徙过来的,如今你们能重返中原,走出这座大山,也算是一个轮回了,家里还有老三在,你别担心了。”
如今,宁州是安稳了,但这白马寨毕竟是在大山之中,也依旧是个贫苦之地。既然有了机会,老人还是希望后代们能离开这里,到梁州去,活在一个繁华的世界中。
张秉忠犹豫了一番,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瑰笑道:“舍龙大叔,等日后都安稳了,你也可以到梁州去,咱们有商船到宁州,顺风顺水的,用不到多长时间便能到梁州和益州啦!”
见老人笑了起来,李瑰继续道:“若不是还需要您老人家统辖这一大片的族人,我都想打完仗便请你到梁州去,咱们一同
到大将军府吃大将军做的美食。”
张舍龙闻言,笑问道:“大将军还会做吃食?”
李瑰点头道:“可不是嘛!而且还很美味,三夫人经常会换着花样地让大将军给她做吃的呢。”
“李秀那个娃子呦!可真是有福气了,李毅将军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
老人听着李瑰的话,心声感慨,不禁忆起往事,眼角也有了湿润。
这时,一名军卒走进房间,冲着李瑰拱手道:“将军,交州军已经临近进乘,距离白马寨尚四十里的路程。”
李瑰站起身,对着张舍龙笑道:“远客将至,我也不能在家坐等,那样过于失礼了。”
说着,他又转头对张秉忠道:“走吧,咱们领兵去迎梁硕,让那些交州军卒就此留在进乘县吧,走来走去的多麻烦,不如都埋在地里更舒服些。”
说罢,李瑰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返身上马,朝着不远处的军营奔去。
★★★
白马寨向东十里有一处坝子,当地人称之为随水坝子,西道横贯坝子向西延长至白马寨,也在此分路向北通往都唐县。
进乘县境内的坝子很少,唯独这一处是个宽阔平整之地。
梁硕一路行军至此,并没有遇到宁州军的阻拦,由此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提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神情上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当他看到李瑰的大军横在随水坝子的时候,不仅整颗心重新提了起来,同时也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已经压在了身上。
因为,他眼中所看到的军卒与宁州军有所不同。
这些人也是武威军,但他们的装备更为精良,仅是那些霸气的重骑军就让梁硕的心中生寒。
他们是什么时候守在进乘县的?
既然宁州府有如此多的兵力,为何不对都唐救援呢?
刹那间,梁硕发觉自己可能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无论是都唐还是镡封,那都是诱饵,只为了能将交州的兵马引出来。
之后呢?交州大半的兵马尽出之后呢?
想到此处,梁硕不禁转身回望了一眼交州的方向,自己仅是考虑了陶侃的进攻,从没有想过宁州军会突袭交州,难道...... ?
陡然间,梁硕周身的冷汗冒了出来。
梁硕的担心没有错。
在他看不到的西随水中,七十艘大型战船顺流而下,直抵交州武平郡的武定城外,震耳欲聋的青铜炮轰塌了武定城的城墙,近万名军卒从战船上蜂拥而下,杀进了城中。
对于这一切,身在进乘县的梁硕自然是看不见也听不到,他所看到的只有前方冲杀而来的武威军,听到的也只是那震动大地的隆隆马蹄声。
此刻,魏融所领的武威重骑军居中,商望率领的武威轻骑军分列两侧,五千军骑带着震破神魂的气势压向了交州军。
在他们的身后,七千名步卒奔跑了起来,每一名步卒手中的斩风刀都侧端在胸前,只等着那奋力地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