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起祸心,情急之下表真意。
昙华殿暖香堂内,碧涟已经给睢冷换上了第二壶暖茶,月桂的清香被西风卷入,一室暗香盈盈,可丝毫都不能缓和睢冷的焦灼,自从胜曼与他谈到半途起身离去之后,他起初还很淡定,可渐渐就焦急起来,到最后竟然不能安坐,在暖香堂来回踱步,甚至有好几次想夺门而出,可都被碧涟劝住了。
“睢冷师傅,殿下让您在些等她归来,您这会儿子出去了,却让奴婢怎么给殿下交待?”
睢冷长叹一声,放弃了追去风月堂的打算,却依然无法安坐,只在堂内乱撞,直到胜曼回了昙华殿,睢冷方才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踱步,但焦灼依然不减,从他紧拽着袍裾的行礼姿势就可以看出来了,胜曼只丢了个眼色给碧涟,见她退着出了暖香堂,并且拉拢了雕花门,方才坐到圈椅中,笑问还站在一旁的睢冷:“师傅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开两刻,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
被胜曼这么笑笑一问,睢冷竟然一凛,才知道自己又犯了急躁,这才讪讪地坐了下来,解释道:“臣下才跟公主您说了今日殿议之事,您就急着去风月堂找原花,臣下想了一会儿,猜测着殿下是想着火上浇油,让毗昙公与乙祭鹬蚌相争,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原花是个极为睿智之人,臣下担心她会看穿殿下的打算,反而会劝毗昙警慎行事。”
“师傅是在担心我会弄巧成拙?”胜曼想起刚才洛伊饮茶的姿势,活动了一下手指,用拇指与中指拈了茶碗,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翘起,浅啜了一口清茶,微微一笑,轻抬眼睑扫了一眼满面惶然的睢冷:“就算没有我今日与原花这一场谈话,原花也必然会规劝兴国公勿太盲进,这时并不是铲除乙祭的良机,普通人看不到这点,还能瞒得过原花去?”
三言两语,就让睢冷的满心焦急化为羞愧难当,不由低着头,叠声叹道:“下臣想得太简单了,原来公主殿下早就想到了这些。”但心里还是极为疑惑,明知这一趟是无用功,公主为何还要专程去风月台呢?
只需轻轻一眼就已经洞悉了睢冷心中的疑惑,胜曼却并没有着急着替他释疑,反而侧着面孔去看窗外的一排月桂,正是琼花染秋阳的时候,虽然比起盛夏之时,馥郁的香气轻薄了不少,但胜曼反而觉得这个季节的桂香才是最好的,一有闲睱就在暖香堂里坐着看书品茶,一副安然自得的闲散模样。
也就是在这样看似闲散的日子中,她心中愈渐坚定,而目标也逐渐清晰,她想起昙华殿的旧主人,曾经此叱咤风云的美室,利用倾城倾国的容貌利用仰慕者们的权势掌握大权,看似风光无限,却早早地舍弃了心中爱慕的男子,免不了遗憾;而如今新罗的女王,她的堂姐德曼也是放下了爱慕孤单一身,纵使身受臣民仰望,也不无遗憾。
那么她胜曼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爱慕与权势,难道只能择其一舍其一,不,她胜曼不甘愿于做这个选题,她要将这两者都掌握手中,其实这两者并无冲突,因为这两者对她来说,都是要竭力夺取的,因此也是时候让师傅睢冷明白了的时候了。
胜曼收回了留念于庭院的目光,重新盯紧了面前的睢冷,微微一笑:“师傅,原花虽然是难得的明白人,但是毗昙手下诸如美生、廉宗、夏宗等人却并无这样的眼光。”
睢冷听了这句,依然还是思疑不断,并没有洞悉胜曼的意图。
“这些人一定会力劝兴国公,趁着这个机会铲除乙祭,谋夺上大等之位,我这一趟前去风月堂与原花的一席谈话,必然会落入廉宗的耳中,若说起来,我有这一计还多亏了柳奴,若不是她从管家秦江的口里得知廉宗甚为关注原花,我也想不到廉宗竟然会安插耳目监视着原花。”
胜曼的这番话字字分明,可是睢冷依然不明所以,想不明白廉宗就算知道了洛伊心怀谨慎,又有什么关系。
“师傅认为兴国公夫妇之间,感情如何?”胜曼忽问,手臂搭在楠木扶手之上,指尖微垂,很是怡然自得的模样,却让睢冷更如坠云雾之中,不知怎么回答。而胜曼似乎也并没想着听睢冷的回答,自己一气说了下去:“在世人眼中,兴国公与原花自然是情深无隙,兴国公为娶原花为妻,甚至不惜抗旨,两人婚后更是夫唱妇随琴瑟合鸣,可我却偏认为情深不寿,不信他们之间,果然坚如磐石,毗昙手下之人多为贪婪之辈,原花这么一个聪明谨慎之人,又深得毗昙的宠爱,她的存在,对于这帮人心不足之人实非善事,我想挑起他们与原花之间的矛盾,就是想逼得毗昙终有取舍之选。”
睢冷越听越是心惊,他并非愚笨之人,心中早就隐隐感觉到了公主对毗昙似有别番情意,这时再想到胜曼曾经说过,己方势单力薄,良策当是联合强者,又有如今这么一番话,当然就明白了胜曼心中已经有了选择,这就是联合毗昙之力,击垮春秋与龙春。虽然睢冷听明白了,不过心中并不安稳,犹豫一阵,还是说道:“殿下,您果真对兴国公……”
“是的,我想得到他,因此必须搬除了原花这个障碍。”胜曼坦言不恭,笑看着睢冷瞬间苍白的面色,一字一字地说:“我是圣骨,兴国公权势日胜,若我与他成婚,春秋还有什么胜算?”
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睢冷却更加惶然,这一着棋极狠但是也极险,先不说胜曼是否能如愿,就算是兴国公夫妇最终反目,陛下是否能允许这么一场意图明显的国婚?而胜曼也洞察了睢冷的担忧,秀眉一挑:“师傅,我意已定,再说事在人为,不试行安可知?陛下与瘐信国婚无望,并不想与他人联姻,这么一来王储之位就脱不开几人之中,我看出陛下对春秋甚为疼爱,也看出兴国公的壮志宏图,这一场战争在所难免,我与春秋之间必成水火,也只有与兴国公联手方才有一线可能,我有名,他有势,只要没了原花,我相信兴国公必然能够看清时势。”
说了这些,胜曼再不理会睢冷的震惊,说出另一番话:“如今人人都以为起圭是乙祭的亲信,却没有人想到他早已经臣服于我,陛下如今对言官极为信任,皆是因为言官并无显赫的家世撑腰,手中并无实权,起圭又是直谏之臣,就算这次事件能重创乙祭,起圭却不会受到连累,但是以防万一,师傅还得隐密地见他一见,提醒他行事别太明显,要牢记对事不对人这个宗旨,起圭还有大用处,若因为乙祭的事被拉下了水就太可惜了。”
睢冷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一会儿,方才连声称诺,想到还是真平王执政时期,因为王权薄弱,以致于言官一度成为摆设,而胜曼却趁着这个时期,只以小恩小惠就收买了许多言官,当时他还认为是公主多此一举,现在却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个言官仓颀,是仁平元年才入仕,听说与乙祭有些旧怨,师傅你调查一下此人,但你要记住,若是没我吩咐,不要自做聪明与他结交,如今不比当初,陛下既然重视言官,必然有许多人关注他们,更何况仓颀这一奏直接导致了这么多官吏落网,他已在风口浪尖,只怕连陛下都会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胜曼说了这番话,方才挥了挥手,是送客之意,等目送着睢冷出去,方才笑意尽收,如今她已经将心中的盘算对母亲与师傅明言,又何尝不是将自己逼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地步,她在心头默念着毗昙的名字,垂眸之间,面颊上竟然染了一层霞色。
就算一厢情愿也好,毗昙,终有一天,你的身边,只能有我,我会让你别无选择。
明媚怡人的金秋,暗香萦绕的暖香堂内,一场不见硝烟的争夺,就这么在胜曼的一频一笑之间,正式开始。
——
青梅叶打着卷随风凌落,梅林之中就像忽然落了一阵疾雨,夹着小道今春新植的木芙蓉正值花期,就像是盛妆的嫣红被早几日的一场秋雨洗去了铅华,只余一层浅粉,无限娇羞。玉雾亭内濯缨眼睁睁地看洛伊落下一颗黑子,不由满面沮丧,摇头叹息:“我又输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真是口服心服。”
“你是初学者,能下到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改天你找流云切磋一下,我估计她都不是你的对手。”洛伊这句却并非安慰,流云是个急性,总是欠缺着点耐性,下棋还好,当初在虞楚皇宫时让她习古琴、古筝这些传统乐器,险些没要了她的命。而濯缨不过才学着下棋,已经能与自己坚持近半个时辰,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若换了流云,不到两刻就得弃子投降。
濯缨虽是初学者,不过却十分沉迷,虽然胜负已分,但她还是盯着棋盘,分析着哪一步棋导致了败势,洛伊见她直揉眉心,笑着叫琉璃将棋盘收了,又让她打发岭上去书房看看美生他们走了没有,才对濯缨说道:“我记得书房里收着两本早年的棋谱,虽不知出处,却有几分意思,若那些人走了,我陪你去找来看看。”
原来今日毗昙午时回府,才用了午膳,美生、廉宗等人就心急火燎地登门拜访,到书房一谈就是两个时辰,洛伊知道必是因为金风郡一事,心中颇为牵挂,估摸着这时美生他们想必已经告辞,也想与毗昙谈谈,果然才喝了一盏茶,岭上就来禀报说客人已经走了,但毗昙却仍在书房。
垂叶堂院内,靠西的厢房檐下,扫叶与拾花两个小丫鬟正在古榕下垂手侍立,一见着洛伊与濯缨携手而来,略带惊慌地对视了一眼,急急地迎至门前行了一礼,拾花见洛伊想入书房,连忙斜着一步挡了,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夫人恕罪,大人正在待客。”
在兴国公府中,洛伊还是第一次被丫鬟挡了路,偏偏又是在垂叶堂中,心中不免有些恼怒,打量了两眼这个拦路的丫鬟,淡淡一句:“待客怎么了,吩咐了不让我进去?”
拾花正不知如何作答,越发慌乱,却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半扇,柳奴拿着一个空空的托盘出来,见了洛伊忙过来见礼,一边指责拾花:“大人在见客,说是不让打扰,但夫人来了当然要进去禀报,没见识的丫头,竟然敢阻拦夫人入内,还不快快向夫人请罪。”盯着拾花跪了下地,方才又对洛伊说道:“夫人恕罪,这丫头才入垂叶堂,未免不懂规矩,都怪奴婢教导无方,冲撞了夫人。”
眼瞧着柳奴面面俱到的模样,洛伊心中却更加地不耐,只挥了挥广袖让拾花起来,也懒得与柳奴多说,依然携了濯缨往书房走,却不料柳奴也跟着她们走上青石阶,显然有意地扬声喊了一句:“大人,夫人与五小姐来了。”
不由让洛伊心中更是添堵,什么时候自己来书房,还需要柳奴这一声通报了?毗昙这是会的哪门子客人,还弄得如此神秘,就连濯缨都感觉到几分怪异,瞪了柳奴一眼,才与洛伊一齐步入了书房。
客人却是个熟人,正是神医尹厚。
这就更让洛伊也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尹厚虽于毗昙有救命之恩,不过他生性寡淡,并不常来兴国公府,更别说还神神秘秘地与毗昙在垂叶堂见面,似乎连自己都在防备之列,突然想起早几个月毗昙吐血的事,不由变了面色,直问道:“毗昙你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毗昙被这一问小小的愣怔了一下,旋即就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不适,明明就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而尹厚竟然也忙不迭地解释:“夫人误会了,小人今日前来拜访,是因为一些私事需要兴国公相助。”
这更让洛伊心中凭添好奇,不由追问一句:“先生有什么疑难,也说来给我听听,兴许也能助先生一臂之力呢。”
哪知尹厚听了这话,却越发不安起来,竟然胀红了脸,这下濯缨都瞧出了怪异之处,一双剪水秋瞳直盯着尹厚,写满了问号,洛伊瞧瞧尹厚又瞅瞅毗昙,不由卟哧一笑:“先生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毗昙你既然知道,由你来说便罢。”
毗昙又是一愣,才一个耸肩摊手:“先生还没告诉我呢,我也是莫名其妙。”
原来尹厚今日上门见毗昙,的确是因为毗昙的身体,春季之时毗昙那次吐血,尹厚已经把出他的脉息有些紊乱,但面观毗昙气色,又不像是病症引起,就料到他是中了什么毒,之所以没有与洛伊直说,一是因为尹厚自己还拿不准,另外也是看出毗昙有心隐瞒中毒之事,想是为了不让洛伊操心,也就从善如流地替他隐瞒了下来。
而尹厚回到无槛药局之后,曾有几日闭门不出,就是在翻阅毒经,不过他并没有详细替毗昙问诊,因此并不能确定毗昙所中何毒,直到毗昙从宣城郡归来,才抽了个时间跟毗昙详谈,当然毗昙没想到尹厚能从脉息上诊出自己中了毒,不免又惊又喜,想自己还是小瞧了尹厚的医术,说不定尹厚能解了这毒。
尹厚一听毗昙中毒的始末,以及常被寒毒侵体之痛,当即就明白了毗昙中的是极其阴狠的蛊毒,蛊毒起源于中原的苗僵,古宁伽倻因缘际会地习得了这种毒术,但因为大伽倻覆灭,古宁伽倻的遗民多已逃亡,想不到还有人习得此种毒术。
今日尹厚再来拜会毗昙,也是为了这事,因此才神神秘秘地叫了两个小丫鬟在院内守着,不让外人打扰,却没想到洛伊刚好闯了进来,毗昙原以为尹厚说私事不过是为了应付洛伊,这会子瞧见他满脸通红的情境,不由得暗暗叫苦,心说这尹厚未免也太实在了,连个谎话都不会编,洛伊这么聪明,定能瞧出蹊跷。
不过他也没有把握能瞒过洛伊去,因此就毫不地道的将球又踢给了尹厚,心中未免紧张。
却不想尹厚局促了一阵,说出的话却让毗昙眼珠都跌到了地上。
“其实这事也瞒不得夫人,我之所以先找兴国公谈,主要是因为在夫人面前实在难以启齿。”满面涨红的尹厚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更让洛伊疑惑,瞧瞧毗昙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干脆也不说话,坐等着尹厚继续。
“小人已经年过四十,至今尚未娶妻,也是因为半生飘零,未曾遇到情投意合之人。”尹厚说得颇为艰难,而毗昙听得也是胆颤心惊,心说这尹厚编个谎话也太离奇了,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篇,就连濯缨都笑了出声,瞧着尹厚就快滴血的一张面孔,打趣道:“先生说在夫人面前难以启齿,难不成是这情投意合之人是兴国公不成?”
一句知才落,就见尹厚从椅子里一跃而起,连连摆手:“五小姐这是从何说起,小人怎么敢……”
看着尹厚又急又羞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往日仙风道骨的样子,洛伊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声,毗昙也很是尴尬,瞪了一眼濯缨:“五妹还是闺阁女子,说出这话来也不怕贻笑大方。”
濯缨也捂着嘴笑个不停:“姐夫莫怪,只是先生语焉不详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篇,你敢说你刚才不是这么想的,我怎么瞧着你也不太自然。”
洛伊瞧着满地找缝的尹厚以及恼羞成怒的毗昙,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连摆了几下,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句囫囵话来:“我早瞧出来了,先生今日若是不开口,等过了年婵衣再好些的时候我也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毗昙这才醒悟过来尹厚并不是随口胡掐的一句,放下心来,抚着胸口说道:“吓死我了,先生说话可不能这样,还好夫人早瞧了出来。”
见毗昙也开始拿自己消遣,尹厚更是羞得连天灵穴都染了红,讪讪地答道:“婵衣年华正好,而我已过不惑之年,因此极难开口,想不到夫人却如此大度,实在是让小人更加羞愧。”
“只要先生与婵衣两情相许,这年龄就不成障碍,只是先生可曾对婵衣表明了心意?”为免尹厚更加尴尬,洛伊方才止了笑,拿出几分认真来。
“若未先经兴国公与夫人许可,小人实在不敢妄提。”婵衣是金府的奴婢,她的婚嫁全凭主人做主,而尹厚是拘礼之人,因此他虽然早对婵衣动了心,但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来。
“既然这样,我却不敢给先生十分允诺,毕竟还得问问婵衣的心意,只要婵衣没有意见,先生尽可放心就是。”洛伊早瞧出了尹厚对婵衣的非同一般,每每查颜观色,似乎觉得婵衣对尹厚也是极为依赖,不过这关系到婵衣的终身,当然得明明白白地问个清楚。
尹厚今日说穿这事,其实也的确是因为编不出其他谎言来应付洛伊,再说他也是真心对婵衣有意,得了洛伊许可自然也是极为欣喜,当下说道:“这是自然,虽然我对婵衣有意,可也明白这婚姻之事不能强求,我与她年龄相隔甚多,她若是不愿我也理解,不过无论结果如何,还请夫人好好劝劝婵衣,莫要因为一些恩情之因就委屈求全,也莫要因为拒绝了我就心怀歉疚,只如平常就好。”
这番话说得洛伊频频点头,尹厚的人品她自然是放心的,如今又是这么体贴,若婵衣果然也有意于他倒不失为一桩良缘,当下满口应承了下来。
而尹厚受了毗昙的嘱托,对他中毒之事定要保秘,此时当着洛伊与濯缨的面自然不能再说其他,当下告辞离去,只与毗昙眼神交汇,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一笑,再不多说。
濯缨也瞧出了洛伊似有话与毗昙一谈,因此找出那两本棋谱,也告辞回了延禧堂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