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德曼站在擎苍台上已经有一会儿了,今天的风有些大,站在这个角度,她看到对面神坛上代表新罗的旗帜正猛烈地招展着,更远处,山岗上的树木也掀起了层层波涛。德曼微咪着眼,面色沉静。
就在刚才,结束了册封仪式,如今的她,已经正式成为新罗的公主,多么艰难才成为公主,不过,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这个地方,她是第一次来,这是新罗宫内的至高点,几乎与神坛平行。擎苍台,之前还是听姐姐天明讲过,真兴王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俯视整个新罗宫,也能够遥望宫外的山岭,果然如此!德曼暗忖。
远远地,听到有细碎的脚步身传来,侧身看过去,发现行廊那端走来的人,竟然是美室,只见她一身红衣,走得缓慢而庄重,德曼只站在这里,却立即感觉到了一股,来自于美室的压力。深吸了一口气,德曼严肃了面容,也缓缓地面对美室走过去。
美室看着面前的德曼,唇角带笑,略微垂下目光,轻施一礼。
“恭喜殿下,今天开始,就是新罗的公主了。”
德曼冷冷地注视着美室,也不说话,目光看上去虽然冷洌威严,但嘴唇却轻微颤抖着,泄露了她心内的紧张。
美室抬眸,注意到这一细节,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怜悯的表情,这个时候她仿佛看到了天明,从幼年时候就惧怕自己的天明,在丈夫龙树身亡之后却发现已经怀孕的天明,为了帮龙树报仇,更为了儿子将来不会再遭毒手,才硬下心肠与自己争斗的天明。虽然在注视自己时,也是这样的目光,但同样会嘴唇发白,手指颤抖。
多么像呀,果然是双生姐妹。于是她轻轻拉着德曼的手:“公主这是怎么了?是在惧怕吗?所以,才应该远远躲开呀,既然已经入宫,这么惧怕可不行。”美室微笑着,怜惜地注视着德曼。
这一番话,在德曼心内产生了剧烈荡。原来,自己还是惧怕着美室,无论是身为郎徒还是身为公主依然没有改变。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惧怕,虽然,美室的确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对手。
于是德曼冷冷一笑,也不将自己的手从美室的手中挣脱,沉声说道:“如此大胆!什么样的身份,竟敢触摸圣骨之躯?”
美室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放开了自己的手。德曼也不再看她,只擦肩而过,步履沉着。
回到昙华殿的美室,沉默地坐着面色煞白。心中,已经很久没有如这般恼怒了。
德曼刚才的话,像一根钢针一般,直戳她的心脏,圣骨?是呀,她美室还不是圣骨,就连真骨都不是!无论她的实权有多大,在王室诸人的眼中,依然是个色供,依然卑贱!
有多长的一段时间,美室以为自己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身份,这个天下,不是已经是她美室的时代了吗?可是,原来是自己在欺骗自己么?美室心中蔓延起一股荒芜,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却没想茶杯反而被手碰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愣愣地蹲下身,手刚一接触到碎片,就感觉到了一股尖锐的疼痛,美室于是就这么蹲着,看着自己指尖的血迹,眼中闪过阴冷的狠绝。
薛原此时刚好走进来,看到这样的场面,吃了一惊,立即上前将美室扶了起来,也不多说,只细致地帮她包扎好手指,然后,默立一旁,眼中的神色很是担忧。
良久,美室才舒展了眉头,看来心情已经平复,她回过头对薛原嫣然一笑,只轻轻地说:“薛原,今天就什么都不要再说,只陪我饮酒作乐可好?”
风月堂内,徐罗伐十大花郎齐聚,等待着他们新的主人——公主德曼!
德曼走进风月堂,身上依然是册封之时所着的流彩深霞金丝飞凤曳地长袍,繁复的祥云公主髻上珠翠琳琅,她步伐沉着面色严肃,站定之后缓缓扫视众人一眼才庄重入坐。
堂内的十大花郎立即齐刷刷地起身,向她躬身行礼。
现任风月主虎才,礼毕之后恭敬递上花郎最为神圣的风月旗,立于德曼身边,威严地扫视了众花郎一眼,沉声说道:“这是花郎的主人——德曼公主,请众人以最为神圣之礼节,对公主殿下上表忠勇之心!”
众人皆右手握拳抵至胸口,齐齐单膝跪地,以花郎的礼仪再拜公主。而德曼右手握着风月旗,也是面色庄重:“谨以公主之名发誓,今后必将遵循花郎道的精神,赏功罚过,绝不循私!带领花郎,互佑新罗!”
誓毕,德曼免了众人的礼,缓缓地说:“真兴大王时候,并不看重花郎的出身,只要是能力优秀者,均能够得到重要。本公主也将遵循真兴大王的理念。在季末的比才中,你们要展示出自己的才华,本公主,必将一视同仁。”说完,又扫了众人一眼,最后面对阏川:“令飞天之徒做为本公主的护卫花郎。”
阏川微微一笑,上前躬身领旨。之后,德曼便下令让众人退下,只留瘐信与阏川,又命侍女去请此时正候在偏殿的洛伊与毗昙。
洛伊见了德曼,只微微施礼,并不以大礼参拜,毗昙更是连礼都没有行,一见到德曼就开心地笑了:“哇!当了公主果然不一样了,漂亮很多嘛!”
“放肆!”瘐信一脸严肃,瞪着毗昙:“怎么能如此无礼?”
毗昙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但还是行了个漫不经心的礼。
德曼深知他的个性,也不以为意,反而微微笑着:“之前,隐瞒了日食的事欺骗了你们,觉得很过意不去,特别是毗昙,尤为对不起你。”
“还真是被公主骗到了呢,不过,这个办法太奇妙了,做得好。”毗昙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德曼的崇拜。
“如今,我已经进宫了,但这不过才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依然需要你们的帮助。”德曼看着毗昙和洛伊,说。
“这是当然,现在,总算可以好好干了。”毗昙笑着,兴奋地看着公主。
洛伊只是面带微笑,与德曼平静对视,她的初衷不改,她要帮助之人使终还是毗昙。
“这样,你们就先要在徐罗伐安定下来。”看着兴奋的毗昙,德曼笑意更浓,却对洛伊说:“我倒是想让你就待在宫里,不知”
“公主殿下如若需要小人,只需随时遣人吩咐一声,小人必定会即刻入宫。”洛伊含笑道。
德曼听了,便知她并不愿长住宫中,是委婉地拒绝了自己,只淡淡地说:“在宫外长住客栈也诸多不便,瘐信,莫如你帮洛伊安排一个固定的住所吧。”
瘐信心知洛伊原是女儿身,心下明白公主所说的不便是指什么,而阏川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公主为何独独地要为洛伊安排,好奇地打量洛伊。而毗昙却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听到洛伊并不愿住进宫内,心下暗喜,但也找不出为何喜欢的由头,只将一双欣喜的黑眸盯在洛伊的脸上。
“如此,便要有劳瘐信郎了。”洛伊也没再拒绝,又道:“另有一事想请求殿下成全,小人之前也与殿下提起过,关于小人的一位友人正在神宫之内,希望能与她见上一面。”
“是那个神女么?”毗昙接口问。
“正是。”洛伊朝毗昙点点头。
“这有何难,阏川,你现在就带洛伊去神宫,如果上天官有甚疑问,就说得到了本公主的许可。”德曼答应得很是爽快。
“我和你一起去。”毗昙又说。
洛伊有些为难,一下子不知应该如何拒绝。
“毗昙,你先留在这里,我还有事情想要跟你和瘐信商量。”看出洛伊的为难,德曼含笑说。
洛伊心下了然,稍带感激地冲德曼点了点头,施了礼,便与阏川出了风月堂。
阏川站在窗前,装作不在意,却时不时地瞄一眼窗内。
洛伊此时正拉着流云的手,俩人亲热地在窃窃私语,只是在这里站着看,阏川都觉得有些害羞。怎么可以如此亲密?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宫内呀,并且,还是在神宫,男女之间竟如此不知道避忌!
想到这些,阏川心中泛起一丝酸意,干脆离开了那扇窗,倚靠在稍远处的白玉栏上。
“公主殿下,我们这样子看来是吓到阏川郎了。”留意到阏川的举动,流云笑道。
“都成现在这样了,你还叫我什么公主呀,就叫我洛伊吧。”洛伊也笑了。
流云做了个鬼脸,虽然,她的心中一直把洛伊当成朋友,之前在虞楚,有时候也是你我之称,不过直呼公主的名字,还是有些不习惯。
“能和流云之间相互直呼姓名,一直是我心中所愿呢。”洛伊伸手抚了抚流云的头发:“长了一些。”
“是呀,在这里留这样的发型太引人注目了,留长了也好。”流云道:“很羡慕你可以穿男装,不像我,现在要着这么累赘的一身。”
“仪器,大概要等多久才能积满磁场?”洛伊忽然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流云揉了揉自己的短发,“很抱歉,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样也好。”听到这样的回答,洛伊却像松了口气般,流云有些诧异,看着洛伊的眼神带着些疑虑。
“我只是,想要了解德曼到底是如何登上王位的。”洛伊读出流云目中的疑惑,解释道。
流云一笑,也不再追问,只说:“不过,公主有些太不够意思了,拒绝了留在宫里,那么,是要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么?”
“对不起。”洛伊笑着:“知道你不愿意留在神宫,我会想办法。”
“这还差不多。”流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跟着又皱起了眉头:“如果离开神宫,恐怕充加磁场的时间会更长了。”
“即使这样,也不能委屈了你呀。”洛伊摇了摇头:“再说,急着回去又能怎么样呢?也要四处躲藏,留在这里,便不用担心会被父皇抓回宫了。”
“可是,您不会是想一直留在这里吧?”流云瞪大了眼睛。
提到这些,洛伊的心情变得有些黯淡,这是她此时还不能决定的事情。
流云心中更加疑惑,一双凤眼细细打量着洛伊,她认识的长公主一直是睿智果断、理智聪颖的个性,可是此时,她在犹豫什么?再联想到之前对毗昙的莫须有的担心,莫非
流云心中掠过非常不好的感觉。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也勿须为这些事情烦恼。”还是暗暗安慰着洛伊,流云强压心中的不安。
洛伊闻言,感激地拍了拍流云的手,也不多言。
无论时空如何改变,也无论她们的身份还是不是当初,流云对于洛伊,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