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八章 中了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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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渐迷人眼,青鬓久染脂香

自从立冬,阳光便更像是未出阁的名媛淑女,娇羞地躲在云层之后,不肯让世人窥得一丝娇颜,东风渐急,比起秋季更有了刀锋般的冷利,市集上的人群变得更加臃肿了,但阴冷的季节并没有减少生意人的热情,接近三元节,各个店铺的商品都铺层得琳琅满目,红灯笼早就挑在了檐角,在疾风中左右晃动,活泼喜庆。

这一年对于新罗来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不可一世、另人闻风丧胆的美室玺主的时代已经结束,而软弱无力的王室终于重掌大权,女王就如崭新的旭日初升,温暖的光芒笼罩着神国的万千百姓,而女王甫一登基,雷厉风行地进行了一系列措施,改制和白、修改田制、更新农具、废除神宫,短短几月时间,带领新罗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商人们总算是松了口气,国家的稳定是他们耐以生存的基本前提,因此在入冬以后,虽然才连续经过了国丧,商人们倒比往年更加的兴奋,早早就备齐了年货,准备迎来崭新的女王时代,第一个三元节的商机。

普通百姓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三元节将至,年货也总得要备些的,因此许多百姓涌往东市与吉庆巷,留连着琳琅满目的商铺。却仿若忽然之间,本来分散的人群、分散的视线,却奇迹般地往相同的方向凝聚,喧闹的集市陷入了一瞬的寂静,粮铺之外忙着量米的年轻伙计,像是扭到了腰一般,将一张嘴撑得溜圆,眼睛直直地盯着正从街口款款行来的女子身上,手中的米斗渐渐倒垂,米粒水滴一般地四溅。

“混小子,青天白日的你这是被谁勾了魂去?”粮铺的掌柜一声暴喝,举起蒲扇大的手掌往正发着天然呆的年轻伙计后脑上一拍,另一只手掌精准地扶住了倾垂的量斗,心痛得啧啧咂舌。

年轻伙计被这“熊掌”一袭,险些站立不稳倒栽进身前的米袋子里,面颊瞬间涨得通红,趴在地上去捧拾洒落的大米,眼睑却还是忍不住翻起,去看渐行渐近的女子。

粮铺掌柜似乎这才发现集市之上诡异的寂静,好奇地扭转了身子。

拥挤的街口,人潮忽然凝滞,鸢尾身披宝蓝银尾飘兰大氅,项上用白狐立领一围,更显出了颊若春桃、肤如凝脂,她微仰着轮廓分明的下颔,一双碧潭漾若秋澜地越过拥堵的人群,莲步所至之处,目瞪口呆的百姓们便自觉地闪开了一条通道,珊瑚紫晶挽乌云,东珠润鬓有叮咚。

粮铺掌柜惊异地看着鸢尾站定自己的面前,她微微垂了一下眼睑,不过轻掩了一下眸中的蓝光,丰润的唇角瞬间绽开艳若丹葩的微笑,掌柜被这笑容填满了眼,只觉得膝盖疲软,险些瘫倒在地。

“奴家想购十斗今季的新米,掌柜的可能送货至国香堂中?”洁若姣兰、艳如桃李的容颜,开口却是极为低哑销魂之声。

国香堂三字引得一片惊叹,原来西市国香堂的艳名已经传遍国都,当家花娘鸢尾艳冠群芳,又有西域血统,早已让众人垂诞,不过莫说是普通百姓、贱民,甚至是小贵族们也无缘一见,这时见了一双碧眸、高鼻丰唇的天香之色,又听了国香堂三字,许多人都猜到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一时之间议论四起。

人群几乎在瞬间便兴奋起来,甚至开始向着粮铺的方向拥堵,大家都想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鸢尾传说中的绝世容颜看得更为清晰,东市的场面变得空前热烈,近乎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都给本公子滚开!”

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仗着数名家丁的拥护,硬是分开了密集的人群,他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偏偏眼角眉梢全是戾气,再加上言辞不驯、满面骄横,不可一世的蛮横样,倒也震住了人群,稍稍后退。

青年男子这才满意,弹了弹锦袖、紫袍,两步上前,一双雁尾目左右来回,上下翻飞,沾了浆水一般地粘稠不堪,唇角一牵暧昧,语音荡漾:“姑娘要送货,何须劳烦掌柜,本公子即可代劳。”

鸢尾微侧着身、斜睨着眼,尽展妩媚,樱唇一开却是极为轻谩的语气:“奴家购米,送货之事当然是由店家代劳,与旁人何干,国香堂可不是鸡鸣狗盗之徒随便出入之地。”

那青年公子原来是一名三千户的贵族人家,其父为礼部官吏,此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名妓女奚落,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双颊涨得紫红,眉心戾气暴涨:“呸!你就是一个下贱biao子,给你几分薄面还真把自己当做了名门淑女,国香堂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不过就是一个娼妓窑子,本公子今天就嫖定了你这个妓,看你要怎地!”

而鸢尾自从在西市设了国香堂,凭着异域风貌与长袖善舞,险些没被贵族们捧到天上去,个个视她为天庭仙女,不敢有丝毫怠慢,她哪里受过这般恶毒的侮辱,当即柳眉倒竖、冷然一笑:“奴家并非官妓,岂容你强迫得来,公子还是自重才好。”

年轻贵族哪肯放过,挽着袖子就想去拉鸢尾,鸢尾怎肯让他染指,宝蓝的大氅一掀,步履轻错就躲了过去,那贵族收势不及,一个狗吃屎栽到了米篓子里,亏得几个家丁手忙脚乱地将他拉了出来,才不致来个四脚朝天,这贵族当着许多人的面吃了这么个亏,险些没有喷出血来,才站稳身子,扶正纱帽,便是手臂一挥——

“愣着干嘛,还不将这个娼妓给我扒光了弄回府去,我今天就还要看看一个娼妓能嚣张到什么地步!”

家丁们见自家主子气急败坏,不敢违令,气势汹汹地向着孤身一人的鸢尾围了过去,那粮铺掌柜见自己一筐米洒了大半,正自心痛不及,又担心惹出更大的乱子落下更多的损失,却不敢招惹那年轻贵族,正急得跳脚,却听人群之中一声轻喝:“住手!”

阏川一身武士革甲,分众而出,他今日辞宫回府途经东市,见人群拥堵,本不欲理会,无奈实在是行走艰难,一时好奇展目一望,见不过是一个带有西域血统的女子,却引得这么多人翘首以待,心中极不以为然。

却不料又有一个年轻贵族挑衅滋事,阏川本就不齿这些纨绔子弟,见那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一口一个娼妓的叫唤实在可怜,这才越众而出,阻止一场不堪入目的争端。

再说那贵族虽然年轻,但见阏川一身行头也认出了是侍卫府的人,心中就有些却步了,偏为了面子原因,兀自伸直了脖子硬撑,直到阏川行至他的面前,直到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阏川额上的铜徽,一只青蟒腾云,霍然是侍卫府令的象征,这才没了脾气,缩着脖子领着家丁一溜烟地跑了。

鸢尾一见阏川前来,唇角已带笑容,今日东市之上的小小冲突全都是她悉心的安排,她料定阏川路见不平不会视若无睹,这时阏川果然如她所料,当然趁了心,于是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轻移莲步上前,施施一礼:“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奴家有礼。”

阏川反而后退一步,僵硬的侧着身子,语气之中也没有半分柔软:“随手之为,无须怀谢。”

说完抬步,就要离开。

“公子留步。”鸢尾哪肯就此放弃,追了几步挡在阏川身前,丝毫不避他僵硬着带些嫌弃的目光,眸光烁烁一如盛夏清碧的天空,娇笑软语:“公子定知助人到底之理,那贵族嚣张跋扈,公子一走,若是他在半路设伏,奴家可是在劫难逃。”

阏川听了这番软语娇声,纤细的两道乌眉却渐渐皱起,烟花之色从不入他眼中,但他自幼便为花郎,铸就了一颗忠勇之心,女子软软的哀求无法令他拒绝,因此才有犹豫,而就是在这一瞬,鸢尾已然洞明,她没有再留给阏川做出决定的机会,回头吩咐尚自目瞪口呆的掌柜:“有劳店家将十斗新米送去国香堂。”一边递上碎银,一边迈着莲步回到阏川的身边,微伸着柔臂:“公子有请。”

到了这个地步,阏川再难拒绝,他只得跟在鸢尾身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下,万般无奈地“护送”万众仰目的花魁鸢尾回到国香堂。直到殷红木门之前,阏川才果断止步,正欲告辞。却不料被鸢尾的柔臂极为自然地挽住,低哑迷人的嗓音就响在耳边:“公子今日帮了奴家这么大的忙,怎么也得进去饮杯清茶。”

突如其来的亲近与暧昧让阏川手足无措,深红从脖子上涌起直接渲染了耳根,他慌乱地摆脱了“美女”的热情,摆着手拒绝,明明是在后退,不想慌不择路反而是退入了那扇殷红木门里。

“公子可是看不起奴家,以为奴家不过是一介烟花女子,因此不屑与公子奉一杯茶。”鸢尾一边缓缓地“逼”着阏川退入门内,一边将委屈与哀伤的表情精准地在面孔上描画仔细,一双碧潭犹如雨后清波,轻泛泪光。

“并非如此,姑娘莫要瞎想。”阏川被满带委屈的女子逼得步伐仓促,当他意识过来自己已经进入了大名鼎鼎的国香堂中时,愈加焦急,欲夺门而出,看着面前的泫泫欲泣之目又实在不忍,只得满腹纠结地答应:“在下还有要事,万不敢耽搁,就只饮一杯茶便罢。”

“公子放心,奴家只是想要略略尽心,万不敢耽搁公子正事。”鸢尾见阏川同意了自己邀请,刹时之间破涕为喜,只是一双碧潭仍然是波光漾澜,说不尽的风情、道不完的婉转,让了阏川进入三层花阁。

此时并未到宴客之时,花阁之内并无欢客,彩绸被渗入轩窗的微风抚出延绵的形态,不知出处的暗香淡淡围绕,偶然有几声女子的娇笑传来,就如一阵轻脆悦耳的银铃,却更加让阏川坐立难安,这是他第一次身入妓坊,一切的暧昧与绮丽都让他如坐针毡。

鸢尾半跪在地上,她此时已经除下了宝蓝色华丽大氅,妃红的纱衣在清白的光线下泛澜出柔和的光晕,绣着穿花蝶翅的彩袖翩翩不停,精心泡制着一杯香茶。白烟渐渐浓郁,一股醇香弥漫,鸢尾总算捧着一杯香茶呈上,阏川一低头,但见透玉白碗之中,汤色金黄、浓艳清澈,便觉喉间一暖。

“这是产于唐朝闽南的岩下青,公子慢尝。”鸢尾含笑解释,一双多情目无所顾忌地直视阏川,见他面颊潮红难退,心中一笑,大名鼎鼎的侍卫府令,想不到却是如此不通风情的青涩之子,看来接下来的事情,将会相当有趣了。

阏川半带尴尬地接过茶碗,也无心细看,以唇轻抿,但觉甘香绕舌,不自觉地微微颔首,却立即引来了鸢尾的惊喜相询:“公子可觉茶好?”

阏川猝不及防地被她炙热的视线一烫,更觉尴尬难言,只觉不宜在此久留,也不顾茶水烫舌,赶着两口喝尽,把茶碗往案上一丢:“姑娘见凉,在下真有急事,谢过姑娘盛情,就此告辞。”

草草地一恭拳,便想起身而出,却见鸢尾并不劝阻,依然半跪在柔软如浅草的殷红地毡之上,唇角的笑容美艳得略带了一丝诡异,仓促的阏川读不懂那朵笑容,但他在站直腰身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了脚下的虚浮,抬起的右脚踩下之时,却忽然像是陷入了棉花丛里,不,这分明是一个温柔的陷井。

心中才有了这个念头,阏川便觉双膝发软,尚不及将舌后的质问喝斥出来,便晕倒在地。

鸢尾这才笑着起身,她缓缓踱于阏川的身边,丰润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眸中微蓝渐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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