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照玉人,好杯连连,不曾想危险将至。
姚尹极为热心地开始为周真公入主和白一事忙前忙后,整整一夜未曾合眼,列了长长的名单,哪些是和澜沧素有来往交情笃定的,这些人争取也是白搭干脆不要耽搁时间;哪些人是与澜沧有些嫌隙的,只要给他们一些好处,想必就将趋之若鹜;哪些是与澜沧素无来往的,这些人最好是亲自前去拜访。
另外也有主动找上周真公与美生的贵族,莫不是希望在此次彻查贪污一案中让司量部手下留情,公开表示会支持周真公,美生也便告诉了众贵族,只要将家财交出若干,便不会往重里追究,这消息无疑让众人定了心,损失钱财是小事,毕竟生家性命重要。
却说万属贵族中有一个叫严拓的,不过未到二十的弱冠之年,因为其父月前病逝,他身为嫡子便袭了名位,贪污之事还查不到他的头上,便也没有主动上门巴结。严拓与姚尹年龄相近,平日里常常花天酒地,他的家族庞大,有十余人皆为万属贵族,而严拓因为是嫡系,虽然年幼也是家族之中的大家长了,若是周真公将他争取过来,便有了十余票的支持。
姚尹当然将严拓引见给了周真。
严拓实在是不学无术之人,其父在世之时还尚有顾忌,父亲一死便失了管束,整日里不是留连于妓房便是豪赌于赌场,于是一张面孔日渐苍白浮肿,就连步伐都虚浮起来,却还不知收敛,自从与周真公、姚尹去过一次妓房后,对一位叫明珠的红颜念念不忘,这日主动来拜访周真公,还是希望他引见。
原来这明珠是西市万艳坊的头牌,点她相伴的贵族众多,一般人明珠是懒得搭理的,严拓去了几次都不得相见,所以才来找了周真。周真公与万艳坊的老bao是有些交情的,当下便拍着胸脯保证定不负严拓所托,两人便前往万艳坊,包了一间上等厢房,点了一席佳肴陈酿,坐等着明珠。
佳人未到,严拓的心思便不在席上,美味佳肴如同嚼蜡,一双浮肿厚重的眼睛直盯着两扇描花木门,酒也喝得失了兴致,嘴上只应付着周真公殷勤,有一句没一句的懒散。
周真将这些看在眼里,却并无一丝担心,这里的老bao与自己有十余年的交情,她答应了让明珠来侍候绝不会成为空谈,这时候严拓越是焦急过会儿便越是欣喜,今日一定要他答应支持自己,周真心中暗暗盘算。
描花木门轻轻一响,一只鹅黄精绣的绢鞭轻踏在红木地板之上,顿时让严拓眼中一亮,飞速抬眸。
明珠一双濛濛杏目撞上了一双带着勾子的灼灼目光,于是便是嫣然一声娇笑。手捧着私存的美酒款款而入,往严拓身边一坐,也不顾他唇角呆滞,反而愈加的莺语娇音:“大人可想煞了奴家。”
“这可是严拓公的罪过了,罚酒三杯。”周真眼见严拓垂涎三尺的模样,心中暗喜,一边调笑一边端起酒杯敬酒。
严拓此时才有了精神,与周真连碰了三杯,迫不及待便将明珠一把搂过,虚弱无力地苍白手指只在明珠的纤腰上摩梭,隔着单薄的纱衣,感觉着娇躯的柔软与温暖,呼吸便浑浊起来,满面的欲望毫不遮掩地流淌出来,就连周真看了都觉得有些不自在,陪着笑说:“严拓公如此看重明珠,上次所说之事姑娘便认真考虑一下。”
明珠便知周真所说的是赎身之事,轻轻一笑:“奴家命贱福薄,怕是没这福气。”
“怎么福薄了,本公卿若是娶了你为妾室,还有谁敢小瞧?”严拓的鼻尖都险些埋进明珠的领子里,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
两排乌黑齐整的睫毛便轻轻一垂,明珠却依旧还是笑靥若花:“贵人您这番抬爱实在是让奴家受宠若惊,只是奴家有个姐妹,唤小嫚,与奴家情同亲生,若是奴家抛了她入了深深宅门,心中却是不落忍。”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坐了坐,玉婉托起了酒壶,替严拓满了酒,用两根青葱般的手指拈了,举至严拓的唇边,严拓也不用手接,一低头便将杯中的酒啜饮一尽,又将明珠搂在怀中:“这有何难,既然是你姐妹,一并赎了回去服侍本公卿便是。”
“公卿说的可要当真,奴家认真信了的。”眼见严拓这般豪爽,明珠便伸出两条洁白而丰腴的手臂,楼了严拓竹竿一般的脖子,将香唇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印。
这几乎让严拓酥软成一堆烂泥,碍着周真公在场也不能太过放肆,狠狠咽了喉间的唾沫,将明珠搂得更紧。
“奴家早先就告诉了小嫚,让她稍后送了那房客人,过来与公卿您亲近亲近。”明珠顺势往严拓的怀中一靠,整个人便窝了进去。
“恭喜严拓公得了两美,如此艳福羡煞旁人。”周真公适时地再敬一杯:“等和白会议人选一定,老身便找舒娘一谈,撮合了公卿之美事。”
赎身当然要通过老bao,舒娘便是,这明珠可是万艳坊的当红头牌,若不是关系密切,舒娘是定不会准的。
即使现在情yu焚身,严拓还是听懂了周真的言辞,当下举杯相迎,拍着怀中明珠的胸膛保证:“周真公如此知情识趣,本公卿必将竭力支持您入主和白。”
周真公闻言大喜,再与严拓干了几杯,见他眼光越发胶着呼吸也越发急促,便找了个如厕的借口出了厢房,自己去找了老相好舒娘,好一通温存。
直到寅时,舒娘称约了其他人,打发周真离开,周真方才依依不舍地出来,看着毒辣辣的日头,想着严拓已经办完了事,这才回到包厢,轻轻叩门,便听到了严拓尖细的嗓音:“可是周真公?”
于是一拉描花木门,周真公满面殷勤的笑意,一边跨入一边道着歉:“老身没用,喝了几杯便上了头,找了个清静之地小憩了会儿。”
严拓哈哈一笑:“周真公将我们抛在房里,自己去寻温柔乡歇息,可是当罚。”
“当罚当罚。”明珠一边软语娇声地符合,一边替两人斟酒。
也不推辞,周真盘膝坐下,与严拓痛饮了几杯,又扯了几句,忽然觉得视线真的模糊起来,跟着便觉两眼一沉,心下才道不好便身子一斜,失去了意识……
——
炙热的阳光并没有减淡半分,紧闭的厢房不断有笑语溢出,也有步伐踉跄的锦衣贵族扶着家丁登车而去,已到寅时,许多人酒足饭饱色yu既平,便从妓房前往赌场而去;小嫚从靠东的厢房蹑足而出,轻轻合上房门,才松了一口气。
弯着手背碰了碰自己通红的脸颊,小嫚冲着已经紧闭的房门吐了吐舌头,今日来的是熟客,灌了自己许多的酒,还好有妈妈的解围,才让自己脱身而出,想到明珠姐姐的话,要将自己引见给大贵族严拓,便不再耽搁,略略提起薄如蝉绮的粉罗纱裙,轻踏步伐往后院的贵宾包厢而去。
早已厌倦了倚窗卖笑的营生,小嫚总希望有人替自己赎身,若是真如明珠所说,那名年轻贵族愿意纳自己为妾室,也可以挽救这无趣的人生,因此小嫚停在那扇描花木门之外时,一颗心突然跳得慌乱,半是兴奋半是紧张,深吸了几口长气,又整理了发髻钗环,才轻轻叩门两声——
房内却没有一丝动静,如此寂静让小嫚忽然心生不安,再放重了力气叩门两声——
依然是一片沉寂,难道那贵族公子离开了?这么想着小嫚便有了些不甘,轻轻地拉开了门……
一声尖利的惨叫撕破长空,小嫚双眼无神步步后跌,一不小心踩到裙摆颓然跌倒,她呆滞地跌坐在院落之中,盯着洞开的描花木门,尖叫声依然不断地从喉间发出,引得一阵门响,一名锦衣公子从隔壁房踱步而出,好奇地一探头——
猛然间大惊失色,锦衣公子同样步步后跌,步伐仓惶凌乱,他不可置信地看看小嫚,再看看四周的惊疑的人众,方才发出一声大喊:“不得了,出人命了!”
房中三人,一人伏在案上,一人仰躺在他的身旁,胸口处不断有鲜血涌出,失去神采的双目木然盯着房顶,显然已经丧命;另有一名女子躺在稍远之处,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把利刃。
后院的乱很快引来了老bao舒娘,她拨开围堵在房外的人群,见此情形立即入内,先是唤了两声明珠,忽然调回头来高喊:“明珠尚有气息,快去找大夫来救治!”
此时小嫚才止了尖叫,还是愣愣地跌坐在地,直到听到舒娘的喊声,才慌乱地站起了身,却不知该当如何,这时又见舒娘踉跄着跑了出来:“小嫚快通知护院请大夫,另外再叫几个人赶快去府衙报案!”
方才彻底缓过了神来,不及答应便往院外跑去。
——
浑浑噩噩之间,周真公好不容易才掀开沉重的眼睑,眼前却依然是一片黑暗,惊惧一时盘旋心头,周真公用力瞪大了眼,一点如豆的烛光才微微映入视线,那烛光在正前方的墙上,照亮了底下一排阴森森的刑具。
刑具?这是哪里!
直到这时,周真公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杂乱的稻草之中,四周是幽黑而冰冷的铁栅栏,俨然便是狱室,醒悟过来的周真公猛地坐起身子,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再一次提醒了他这一切并非一场噩梦,他撑着头,努力回忆着……
妓房、明珠、严拓、舒娘、喝酒……
是了,他在万艳坊的包厢中与严拓畅饮,然后失去了意识。
可是为何醒来便身处狱室?
脑子里嗡嗡乱响,仿若闯入了一群黄蜂一般,杂乱无章没有一丝头绪,慌乱的周真公手扶着铁栅,咳嗽了一阵,才发出不同以往的,带着几分尖利与颤栗的声音——
“来人,快些来人!”
幽深的甬道之中,半响才晃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拖着懒散的步伐走近,见是周真公,已到喉间的喝斥便咽了回去,这贵族虽然被收押,不过事实尚不清晰,极有可能无罪释放,自己当然不敢得罪。
于是略弯了弯腰,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大人您总算醒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在这里?”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周真公迫切地发问。
“这是刑部大牢,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嘛,小人可不清楚。”那衙役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伏低了身:“大人明日便会提审,您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让周真公蓦地瘫软了下去,竟然是刑部大牢,那么绝对不会是小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为何身陷刑狱,周真公就算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身靠着阴冷坚硬的栅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茫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