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花凌乱迷人眼,青阳出云端
黎明悄无声息地到来,朝阳跃出赤红的云层,茫茫丛林便金晖泛澜,飞鸟振翅、啾啾鸣啼,仿若与之前的无数个清晨并没有什么不同,麒麟峰内,昨夜的血流成河杀戮震天已经平息,只余满院横陈的死尸与熄灭的火把,此番情景让毗昙心中一沉,来不及与众人交待,刷地一声抽出岚魂急纵,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上阁楼而去。
见此变故滁盱也变了面色,他双臂微伸将洛伊与流云挡在身后,一双深栗的眸折射着朝阳的光晖,飞速地打量四周。
即使是洛伊的心中也似擂鼓一般,昨夜拉了毗昙前去兰堂,几人并没有多作耽搁便立即往麒麟峰赶来,一路之上,她都在不停地猜度,现在一见到此番情境,便知计划已然成功,德曼,果真已经…….
不知历史是否已经改变,半是紧张半是激动,兴奋与沉重交相压抑,让洛伊极为稀罕地捏紧了拳头,她的矛盾引起了流云的注意,心中也是一阵猜疑。
“毗昙进去这么久却不闻刀剑之声,想来这宅内已经没有了别人,我们进去吧。”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洛伊才缓缓说,语音刚落便抬起步伐,如此急促再次让流云惊讶地挑了挑眉。
什么也没说,只拉了滁盱跟在洛伊身后,三人迈过那些尸体与血迹踏上阁楼。
血腥的场面已经不足以引起洛伊的踌躇,她急于确定德曼的生死,这般急切却让流云忽然感慨,穿越至此不到一年,她们便都适应了这样残忍血腥的场面。
才一踏入阁楼,洛伊便见到毗昙倒提着岚魂,紧锁着两道剑眉,默然而立。匆匆环视了一下这间木宅,窗棂、木壁、墙角都染上道道暗红的血迹,地上横着几具身着红衣的尸体,显然是经过了激烈的厮杀。
于是急急步于毗昙身边,略略抬眸,洛伊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主呢?”
毗昙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显然想不通如此机密的地方怎么会暴露?他更拿不准德曼如今身在何方,如若公主没能逃出此劫,有可能所有的事情已经结束。
美室绝不会留下活口,为时已晚。
眸中阴戾之气一闪而过,毗昙突然转身欲走,手臂却被洛伊紧紧握住。
“冷静下来,现在事态如何还不明朗,你说公主与春秋分散两地,我们先去见春秋公子再说。”
毗昙冲动之下本欲入宫一探究竟,被洛伊这么一阻才渐渐冷静下来,细细衡量了一遍,只能采纳洛伊之言。
“事出紧急,毗昙你先行前往,我们依然回兰堂之中等你消息。”洛伊忽然又说,情知自己如此态度必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赶紧补充道:“我们跟着只会拖累你,现在要以大局为重。”
毗昙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四人一起下了麒麟峰,便分道而行。
洛伊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忽然省悟滁盱还跟着她们,此人身上疑点甚多,如若让他知道复倻会总据点所在,怕会再惹出什么祸事来,因此才提出三人先在兰堂等候。
直到午时,三人才赶回兰堂,经过昨夜再加上半日的奔波,众人都是疲劳不堪,尤其是还带着皮肉之伤的流云,于是才踏入兰堂,便直嚷着撑不住休息去了。
洛伊却还有放不下心的事,她并没有心情休息,她在院内踱着步细细思量了一番,眉间时蹙时松,足足过了三刻,才总算拿定主意一般,轻移莲步而出。
滁盱负手于庭院之内,面对着西墙已经过了花期的迎春,虽然芬芳委地娇姿不在,不过那茂盛的绿叶依然随风婀娜,因为疏于修剪,反而更加蓬勃。
洛伊站在墙边端详了滁盱一阵,故意放重脚步上前:“这几日多谢滁盱你对流云的照顾。”
“有什么可谢?我不是她的小跟班么?”滁盱一笑,斜睨着洛伊,眸中妖艳的光芒轻轻流淌而过。
“那就谢谢你故意让小英将流云可能受刑之事转告与我,才免了流云更多的皮肉之苦。”洛伊忽然一笑,直视着滁盱的妖艳。
那光芒慌张地四溢开来,滁盱竟然后退一步,心中的震惊无法隐藏暴露无疑。
“小英与你的关系并非表面那般,你们俩非但不是仇人,反而关系密切,你以小英为饵引得流云前去仁爱村,也给了小英接触我们的机会,你的原意,应当是让小英留在我们身边吧。”洛伊柔睫微闪,笑意更深了几分:“不过阴差阳错小英有了入宫的机会,于是你才处心积虑地与流云结交,另外还有,仁爱村的命案终究与你脱不了干系,对吧?”
却像已经笃定了答案,并不等滁盱回答:“小英做梦也想不到,杀死她父母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她的仇人根本不是上天官渺依,而是让她唯命是丛的你。”
洛伊清澈如昔的明眸却炙伤了滁盱的眼,他没有想到她竟然知道了这么多,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他不相信她有何证据,于是发出两声干笑:“洛伊小姐,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上次绑架我的人也是你,滁盱,你为何要绑架我?你是害怕我去程村从保甲口中问出什么来吧,不要否定,保甲也是你的人。”洛伊忽然收起了唇角的笑容:“小英的父母是你亲手杀死的,你袭击了他们并且强迫他们服下断肠草,你想把他们的死嫁祸给郎徒任松。”
“你……”
洛伊急促的语气让滁盱无法反驳,才刚刚吐出一个字来,竟然不知应当如何辩解。
“保甲那天是你故意安排的,你原意是想让他作为目击证人,谎称见到郎徒杀人,你没想到任松那日也会去现场,他到场的时候小英的父母已经死亡,而他刚好被回家的熙雄撞上,所以他才一剑杀了熙雄,却被流云与阏川堵了个正着,任松情知百口莫辩、万念俱灰,方才没有说出真相。”洛伊打断了滁盱的话步步紧逼:“你一定担心任松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日柒宿劫了任松去,你佯装帮助流云追击柒宿,实际上你是想找机会杀死任松吧。”
“你甚至故意安排小英之父告诉我们十五年前的旧事,是想让我们最终查清你的身世,揭发老村长恶行的同时,也对你产生恻隐之心。”洛伊微咪着一双清目,目光便更见锐利:“你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们,究竟为何?”
滁盱的额头已经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脊背僵直,也只能咬紧牙关:“你究竟有何证据?”
“如若你心无所惧,为何要绑架我?”洛伊再逼。
“笑话,我什么时候绑架了你?”话虽如此,滁盱却避开了洛伊的目光。
“那么你为何知道这地方叫兰堂?这可是你亲口告诉石品的话,只有这里的主人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兰堂,此话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你为何知道?”清晰地吐出这句话来,洛伊满意地在滁盱脸上看到了狼狈不堪,他已经放弃了抵抗。
可是他的手却接近了腰带处,洛伊知道那里放着什么,是滁盱惯使的梅花镖,他已经慌张到了想要偷袭自己的地步?
于是忽然一笑:“其实我不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那是因为你绝对不会告诉我真相。”
滁盱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仿若见到了妖怪一般。
“并且这事暂时我也不想告诉流云,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她。”洛伊逼近滁盱一步,压低了语音:“也许以后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以及你的人为我效力。”
滁盱有些犹豫,阴晴不定地打量着洛伊。
“我不会追问你的人有哪些,更不会与他们接触,我只与你联系便可。”
仿若完全洞悉滁盱的想法,洛伊说得胸有成竹,滁盱,你还有什么退路?
滁盱飞快地衡量了一下现今的情形,看来这女子知道的仅仅如此而已,稍稍宽心,竟然唇角再带了几分妖艳:“成交。”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你先回到徐罗伐。”洛伊的唇角再次绽开纯净的笑颜。
——
其实洛伊对滁盱的怀疑并非短短几日了,仁爱村的命案有太多疑点,郎徒任松何以如此清楚村民们的生活作息,准确地找到时机下手?还有小英的父亲所说十五年前两姐弟的事,他为何要说这些,这个疑问一直悬在洛伊的心上,这也是让她怀疑滁盱的起因,后来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让洛伊愈加笃定。
仁爱村的命案从一开始就是滁盱精心策划的阴谋,只怕神宫之中,也有他安排的人,此人与真织出谋划策,挑唆真织串通情郎任松实施了连环谋杀;而提供村民们作息习惯之人,正是小英之父。
滁盱行此血案的目的,应当是想接近自己与流云,他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洛伊还不知道,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她之所以不将这些全部与滁盱摊牌,也是害怕他狗急跳墙,洛伊明白,滁盱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他的目的绝不简单,恐怕他的心中正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挑明一部分的真相,便能略略震慑滁盱,主动抛出橄榄枝,干脆让他为自己效力,也是让他暂时安心,再说,如若自己要帮助毗昙,也有必要争取各种势力,她需要更多人的帮助。
等到时局安定之后,再细细查来不疑,洛伊暗暗地想,当然要明白全部真相,确定此人对毗昙无害,再来选择是利用或是铲除。
虽然这样的决定有几分冒险,但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洛伊最终决定与滁盱摊牌。
此时她目送滁盱的背影溶入密林之中,依然面色严竣,良久才轻叹一声,合上了两扇殷红的沉香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