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木吞下气浪,竭力喊道:“什么,三千七,百条人命!我不知道!”
这不是赵德对着供桌指骂的话吗!多少人命都是帝王家的罪孽,问我一个杂神做什么!
她扶住自己的喉咙,喘不过气来,明明四周都是空气,怎么就吸不进来。
黑暗中的白发少主伸手微微一挥,一道道无形力量便刮在九木身上,他皱着眉头,似乎对她的回答有些疑虑。
暗中几只黑燕闯入,化成人形贴在少主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的眉目便更为皱紧,眼神蓦然凌厉。
就在九木即将窒息之时,白烨突然化成银针刺进手心,直接激醒即将沉入黑暗的九木。
她低头发现一道细丝血迹飘荡在空中与白烨粼光纠缠一起。
九木睁大双眼,闪过一丝游光,心里不知由何而来的镇定。
“桃枝为证,苍天为鉴!白烨,破界!”
这句话勉强说出,手心里丝丝缕缕的白烨突然爆发出猛烈神光,化成数千形状各不相同的利剑穿向四周。
只听一阵破碎声,九木能喘上空气,四下的黑暗也瞬间化成灰烬。
此时她正奇怪的跪在空无一物的帐篷里,方才的刘江英,地上的死尸纷纷不见踪影。
她沉沉的呼吸着,听见背后脚步声突然抽刀,才发现刀尖下的是四空绿莹莹的眼睛。
舒口气,收手道:“是圈套。”
四空点点头,但好似对此并不惊讶,而是略带急促的说:“九木,徐仁卿。”
“徐仁卿?”
她跟着四空在帐篷里跑着,这四周人好像早已恢复了往常生活般,做饭的做饭,神神叨叨的依旧嘀咕着什么。
跑到村落边界,远远瞧见一个身影躺在地上,身后几个士兵正对他拳打脚踢。
九木明显知道那身影是谁,急忙喊道:“四空,快去!”
四空得到九木指示后才一道青烟钻过去,瞬间化成兽型三下五除二扔晕那几个士兵。
九木踩着细沙赶到时发觉地上人已经昏迷,浑身血迹斑斑不说,脸也苍白不像样。
徐仁卿怎么在这!
“九木,你已经消失小半月了。”
“什么?半月!”
那阵竟然如此强大,逆时而生,自己困在里面察觉也无非是一炷香功夫,现世竟然过去这么久?
九木将人扛上肩膀,生生拖到小村落处。
好在刘江她们的帐篷还在,这里面已经落满了黄沙灰尘,才确定自己走的真的时间很长。
九木撕开裙摆,沾上为数不多的浊水擦擦徐仁卿身上的血迹。
他的脸已经消瘦变形,颧骨凸出不说还有细细的刮痕与淤青,耳朵里也灌满血痂。
视线游走至后颈处时猛然发觉一块黑乎乎的文络。
她轻轻扯下已经灰白的衣衫,瞬间哑然。
怎么是罪印?!
九木拽来四空,手抖着问道“他没罪,怎么可能有罪印!四空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四空被九木扯着,垂着头道“昨天夜里。你消失不见许久,我以为你是被人抓到兵营里,进去打探的时候看见的。”
“你怎么不早点救他?”
四空咬咬下唇,小手不安的攥着衣角,缓缓说道:“我不敢。”
九木知道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稍作缓和说道:“不怪你。”
若是它变成四空兽太过招摇伤了许多士兵,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转而急促问道:“你可听到他犯的是什么罪?”
“好像是什么,窝藏罪犯,跑到疆国来了,浔王无意管辖便按疆国罪罚流放到了这。然后看见一个黑衣男子说少主点明,不要让他死了。”
九木捂住额头,心里吼道这么都是什么事啊!
少主少主,那个狗东西构陷她不说,还将注意力放到徐仁卿身上。
看来他能到这儿,也全是那人动的手脚。
忽然,一道阴影逐渐靠近帐篷,九木将徐仁卿护在身后,尽力去挡住他伤痕累累饿面目。
待细细一看,是那日也见到远处黑气弥漫地狱烈火的女人。
她端着一盆浊水,温和说道:“血腥气重,用这个擦擦吧。”
九木这次倒是仔仔细细将人看了个遍,还探出白烨去打探,事实证明,这女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倒是好心,也不怕,帮着九木投洗满是血污的脏布。但九木总觉得女子神神叨叨的,始终是提防着她,以免再因什么事误伤了徐仁卿。
待九木将徐仁卿擦拭的不再浑身脏乱时已经夕阳西下。
边境昼夜温差大,太阳渐渐落下,空气也开始变得寒冷低迷。待深冬时,又不知多少流放之人衣难蔽体,活活冻死在这黄沙漫野中。
九木只见身边的女人慢慢走出去,回来时抱着一团红色布样的东西挥手盖在徐仁卿身上。
借着幽暗火把她才惊然看清,这是一身嫁衣。
上面的金银丝线已经杂乱且暗淡无光,可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出绣的是凤凰模样。
九木先躬身抱手,谢道:“多谢夫人隐瞒。”她明白,若是女人先是稳住她再去军营里禀报,那定是能得上不少好处。
“你不用谢。”
端庄的女子起身坐到外面的枯木上,熟练的掏出火石,俯身点着火,将放满水的破锅挂在架子上。
九木为徐仁卿掩好他身上的嫁衣,一同坐到她跟前。
二人没有说话,女子苍老容颜被火光映着,忽明忽暗。她抿着嘴,目光呆滞似在思考,又好像地上的明艳火堆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值得她注视良久。
水沸后,九木拿着碎了一脚的茶碗舀上些,吹凉预备给徐仁卿喝下。她低头看见女子突然默默的手持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凑过去细细看来,才发现正如那日所见的鬼怪模样。
“你是,画师?”
她侧头看向九木,点点头。
“你画了地狱图?!”
女子苦笑着点点头,咽下嘴里反上的苦水。
九木打量她纤细手指,虽然已经长满老茧但还是能看出原本是细皮嫩肉,整张脸看下来也是清秀模样。
偶然撞见许愿人的感觉极其微妙,九木噎着许多问题,譬如地狱图为何成了杀人无数的幻境,地狱图又为何可现真型或是你为什么还能活在流亡人的村落。
前几个是明摆着她一届凡人不可能知晓的,便开口问了个自以为最不打紧,但最好奇的:“你,为什么要画这种东西。。。”
女子面容添上愁态,长长叹气后微微坐直身子,似乎接下来说的并不是什么能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我是个名声不好的画师,很多年前就到了这偏远边疆,误以为这既是流放也是成全。”
“成全什么?”
“一些我这种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当时的边疆村落苟延残喘的与这个村落一样,都是疆王罚没奸佞的远亲。“她依旧带着木杆划在地上,撑着下巴道”这些村民大多连那个罪人的名字都叫不全,只因同姓,只因丝丝血亲。”
九木茫然的看着嘴里吐出的气息在碗内惊起涟漪。毕竟罪人近亲都已经即刻处斩了,罚入边境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算是君王解决心中顾虑的最好方法。
一阵风吹的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的正旺,火星子映在画师眼里突然失了光亮。
她缓缓开口,似乎此时才准备回答九木那个不打紧的问题,“前往边境的所闻所见,让我觉得乱世就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