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乎第一次，石寒看到有人用剑，这种武器。

剑，比刀更轻盈多变，即使是重剑，也剑开双刃，寰转有余。因此，剑比刀和其他兵器，从容了几分，或许，便是剑为兵种君子的原因。只是北国之人，历经无尽混乱，既不会有君子，也不需要君子。

剑，也就没有存在的土壤。

但其实，剑也好，刀也好，其他任何兵器也一样，决定强弱的，永远是用它们的那个人。

一言不合就动武，石寒终于领教了吹雪盟的霸道。

又或者，每一个掌控坐下之城的门派势力，都是如此霸道。一如鬼刀宗，当初石寒第一次到归山城时，已经感受过。

只是像这样，被感受，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体验。

他看了一眼眼前三人，有点提不起拔刀的兴趣，一个初入入相境的武者带着两个更弱的存在，无冤无仇，何必伤人性命。

于是，他笑着说道：“我很贵的。”

“哼，一万五千两而已，我吹雪盟何曾放在眼里。”

石寒，又涨价了。欠了四万两，却只涨了五千两，血亏。

“真的是好买卖，你们杀人，杀了可以白杀，别人杀你们，却要担心钱不够。哈哈哈，有趣有趣。”

雪花银钱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动手。

“且慢，且慢。”

正在这时，一个老者，踱着不仅不快的步子，一阵恍惚间，他就来到了几人身边。

耄耋老者，老态龙钟，慈眉善目地脸上却有着几分异常的白净，让人隐隐感受到一丝隐藏在慈善背后的阴鹜气息。

老者佝偻着背给人一种步履蹒跚的错觉，但能让人眼睛产生错觉的人，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这是一名，三相归一的高手。

“见过谢老！”

三名吹雪盟弟子赶紧躬身行礼。

谢老先是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然后面对石寒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别为了一点小事就动手，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谢老的身后，三个吹雪盟门人冷笑一声，看着石寒表情戏谑。

石寒并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老者这话既是对他说的，也不是对他说的。

谢老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对身后三人说道：“这里交给我吧，小姐要邀请的人，下次记得态度好点。另外，去告诉那家酒楼老板，故事王我带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但对面这位老者，显然不敢多言。瞪了石寒一眼后，三人朝着老者一礼，转身而走。

谢老看着石寒，问道“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石寒摇了摇头：“没有，也不会。”

“哦？何以见得。”

“开心就好，无知是福。比如我，就想无知一点，这样就不用担心您老，以大欺小了。我若是笑他们，您老不一样会笑我？”

谢老哈哈大笑：“不愧是风靡全城的故事王，倒是有几分趣劲。人人都以为你只是故事讲得好，却不知道，你的武道也算不俗”。

的确不俗，哪怕石寒带了胡子看上去老了几分，三相境界的修为，在各个大派中也算仅次于顶尖的那类弟子了。

随之，老者脸色一冷，转过身去不咸不淡地朝着石寒招了招手：“那就，走吧。”

石寒低下头，嘴角弯了一下。

原来，扮猪吃老虎，是如此有趣的事情。

同时，他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让自己去为她讲故事。

石寒跟着谢老来到吹雪盟的驻地，王宫一般富丽堂皇的巨大庭院坐北而立，占据了临雪城最好最高的一大片地盘。

到了这里之后，石寒才发现自己不是来为‘她’讲故事，而是‘他们’。

莺歌燕舞，玉盘珍馐，暖炉熏香，好一派宾朋满座的景象。

只是，宾朋虽满，却一点都不热闹。不仅不热闹，还很冷。

“这什么鬼东西，连个肉都要切成丝，是男人吃的吗！”

一个气质张扬、精悍，看上去挺年轻的男人，从锦垫上仰身一脚蹬翻身前的长几。满桌子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飞入大堂之上的长几，更吓得在大厅中央随歌慢舞的几位舞女脸色苍白，惊呼着往外躲去。

石寒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甚至有些小心地站在门口墙边的谢老，也同样站到一边，看起了热闹。

只见闹事之人跨坐在地，单手扶膝，张狂至极地指着上首作陪之人喝道：“问无回，我问你，我家心语什么时候出来，小爷我在这里等了三个时辰了，等等等！等得我心头火大！”

‘嘭！’

不远处一个面容白净，五官散逸的青年闻言同样一拍桌子，大声朝着踹翻长几的青年喝道：“须英豪！胡说八道什么，你家心语？呸，心语必然是我的！”

须英豪大怒，回首破口大骂道：“滚！祝威，你万羽山庄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烈风堡争！”

“你烈风堡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一群不知羞耻，靠打劫起家的强盗罢了，有本事来我们东域十六连庄地盘上看看！”祝威同样大声喝骂道。

场中两人争吵着，其他人却冷眼旁观，眼神莫名。

铁山盟的势力占据着北国最繁华的中北部核心区域，而在东部，则是类似十六连英庄，这样一大群大势力结盟而成的固有势力，对外对抗森罗门、御圣宗，对内不断吞并更小的势力，以图壮大。

尤其是近来御圣宗狂暴而恐怖的对外姿态，吓得这些势力，越发相互抱团。连带着铁山盟其余成员和周边势力之间的关系也急剧恶化。

万羽山庄临近烈风堡的势力范围，虽然实力略有不如，但是也弱不了多少。加上背后有联系更紧密的十五个势力撑腰，自然丝毫不惧烈风堡的威胁。

殿中其余众人，大多都是看上去三十来岁上下的青年俊杰，除了有限几人外，都是冷眼旁观，更多的目光却投注在上首专心吃菜的男人身上。

问无回，吹雪盟盟主解千山坐下，大弟子，也是唯二的弟子，另一个是他女儿。他个子不高却也不矮，外貌也不是那么显眼，但一身气质沉静异常。

如果不是饿死鬼一样专心吃菜的行为，和偶然望向被须英豪踢翻的美味佳肴那心疼的眼神，绝对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稳重之人。

不过武者，实力越强，生机越旺，在没衰退之前，单看外表其实看不出什么。问无回身为吹雪盟大弟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小有名气，属于和鬼刀宗渺尘三杰同一时代的人。

就年龄而言，他比之在场的大多数人呢，其实要长上半辈。

他叫问无回，自然有问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