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篝火熊熊。大汗金帐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数十张案几列满了奶酒佳肴,二十余位蒙古各部的可汗正站在帐门翘首等待,见合不勒等人陪同着一个绝色美人奔来,忙拜伏在地,齐声欢呼。
合不勒将完颜瑶请入正中主座,自己与忽图剌等蒙古各部首领坐在左侧,萧抱珍、郭动天、萨守坚等人坐在右侧,靠近完颜瑶的桌案仍空了两个座位,也不知为谁而留。
众人坐定后,许宣、王重阳的囚车也被推到了帐中篝火旁。众可汗面面相觑,显然仍被蒙在鼓里,不知囚车里坐着是谁,也不知为何只见金国公主,却不见太子与都元帅。
忽听“当”地一声,一人手中酒杯落地,起身叫道:“大金国的谙班勃极烈!”那人身形魁梧,紫黑的脸庞疤痕遍布,正是十几日前受赠许宣虎形玉佩的苏赫巴鲁。众可汗神色齐变,纷纷站起身,又惊又骇地望向合不勒。
合不勒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高声道:“远方来的都是客人,来呀,为金国的谙班勃极烈献上我们草原的美酒!”四个大汉端起两张桌案,摆在囚车前,又斟满马奶酒,送到许宣嘴边。
许宣在风雪中捱了一日,只吃了半块冰冷的羊肉、半壶残酒,早已饥肠辘辘,扬眉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就是我的,有何喝不得?”运气一吸,奶酒登时箭也似的传入嘴里,奶香浓郁,丝丝酸甜,精神大振。当下又张口将牛肉凌空吸入,自顾大嚼起来。
王重阳闻得酒肉芳香,忧心少减,道了声谢,手指隔空御气,将案上的烤羊肉撕扯成块,一一夹入口中。众人见他们戴着枷锁,竟能如此取食,更是又惊又佩,鸦雀无声。
苏赫巴鲁三角眼精光闪动,高声道:“安答,合不勒汗召我们来黄金.神.山,说是参加你与金国公主的婚礼,既是和亲,为何将大金国的谙班勃极烈关在了囚车里?护送他们来此的都元帅兀术又在何处?”
忽图剌还未答话,完颜瑶已嫣然一笑,道:“合不勒汗说得没错啊,金国的确是要与忽图剌和亲,只是下旨和亲的皇帝不是完颜亶,而是朕;嫁给蒙古的公主自然也不是我,而另有其人……”
众人哗然,许宣“呸”地吐出一块羊骨,哈哈笑道:“妹子,汗阿玛依旧在位,本太子又活生生地在此,哪轮得到你妄称‘朕’字?你勾结合不勒,犯上作乱,陷各位可汗于不义,等到汗阿玛大军压境,你以为被欺瞒的蒙古各部便会甘心为你和合不勒卖命么?”
完颜瑶笑吟吟地道:“完颜亶倒行逆施,众叛亲离,不仅蒙古各部受尽苦难,金国上下也怨恨甚深,朕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敢贸然行事?唯一能挡我的路的都元帅,也被雪崩压死啦,等我率领各位可汗进了上京,朝中将相必定应者云集。要真有不识时务的,就请诸位可汗将他们满门抄斩,金帛奴婢,谁先抢到了就是谁的。”
四周顿时又是一阵哄然,蒙古各部逐水草而居,生活贫寒,对金国的富庶繁华早就羡妒有加,听她言下之意,攻入上京后可以随意抢掠,无不大为心动。
许宣高声道:“各位可汗,此去上京万余里,一路上谁能保证走漏不了风声?就算真让你们进了上京,嘿嘿,上山容易下山难,你们真以为还能活着回到草原么?合不勒贪得无厌,目光短浅,甘愿与逆贼陪葬,你们又何苦趟这浑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谁现在改悔,杀了合不勒,大金国就封他为蒙兀国主,赏牛羊万匹,黄金万两!”
完颜瑶嫣然道:“好啊,萧国师,你们全都退下去吧,朕与合不勒汗就坐在这里,绝不动弹。谁想上来取我们首级,向完颜亶讨赏的,只管动手便是。”
萧抱珍、忽图剌等人果然全都起身退到了帐外,只余下她与合不勒端着酒杯,笑吟吟地坐在中央。
众可汗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矮胖长须的独眼大汉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喝道:“合不勒!当日劝我们放下仇恨,与金国和亲的是你,今日和金国叛党勾结,意图造反的又是你,反反复复,到底哪一句话才是真的?赌赢了,荣华富贵全是你一个人的;赌输了,蒙古各部都要陪你遭殃,天下岂有这等道理!”
合不勒也不生气,微笑道:“草原上的马像云一样自由。阿古达木,你如果不愿意,可以过来杀了我,或者直接离开我的金帐。”
阿古达木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昂然朝外走去。此人是克烈部的可汗,在蒙古诸部中的威望仅次于合不勒,眼见他挑头决裂,顿时又有三个其他部落的可汗起身离帐。
刚到帐门,阿古达木突然“啊”地大叫一声,脸色惨白,捂着右肋跪坐在地,浑身筛糠似的剧烈乱抖。另外三人也随之惨叫倒地,蜷身缩成一团,发疯似的乱滚乱撞。
苏赫巴鲁脸色骤变,脱口道:“毒药!你们在酒菜里下了毒药!”众可汗又惊又怒,无不手握刀柄,朝后退了几步。
完颜瑶格格大笑,将杯中奶酒一饮而尽,拭了拭嫣红的嘴唇,道:“这么好的马奶酒掺了毒药,岂不坏了味道?放心,诸位喝的酒里只加了一些名叫‘忠肝义胆蛊’的虫卵,你们若是忠心耿耿,自然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但若是起了坏心,让这些小虫子知道了,它们便会钻入肝胆,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古达木痛得嘶声惨叫,面目扭曲如鬼,挣扎着爬到她的桌前,想要说些求饶的话,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磕头如捣蒜,撞得前额鲜血斑斑。
众人大骇,阿古达木出了名的英勇无畏,当初被金兵射中七箭,其中一箭穿入右眼,贯脑而出,他只拔出箭杆,将眼珠吞入肚里,便又怒吼着冲锋陷阵。想不到如此狂人,竟被这蛊虫折磨得尊严扫地,叩头讨饶。
完颜瑶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能解‘忠肝义胆蛊’的,只有‘披肝沥胆虫’,此虫长在昆仑山的冰渊里,离这儿十万八千里,除非……”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一个沙磁悦耳的声音,笑道:“除非有人专门带着此虫,从十万八千里外的昆仑山远道而来,庆贺大金女皇登基之喜。”
丝竹阵阵,仙乐飘飘,漫天风雪中出现了七只似鹤非鹤的怪鸟,尖啼回旋着落在可汗金帐前。怪鸟足高六尺,身形巨大,每只背上均坐了两个白衣人,或横吹长笛,或竖弹琵琶,眉目如画。
说话之人是一位白裘高冠的俊美少年,衣袂翩翩,顾盼神飞,右手挥着一柄雪白的羽扇,芳香袭人。众蒙古人呼吸一窒,无不自惭形秽,就连许宣、王重阳也不由闪过一个念头:天下竟有这么俊秀的男子。
完颜瑶嫣然道:“西凉洛公子驾鹤西来,定有佳音。合不勒汗,还不快请他入座?”
合不勒等人如梦初醒,纷纷出帐相迎。萧抱珍抢步上前,朝那洛公子长揖一礼,道:“萧某恭迎公子大驾。”
许宣从未听过“西凉洛公子”的名号,但见他来头如此之大,连萧抱珍也如此恭谨,想来绝非寻常人物。只是如此荒寒天气,却摇着羽扇,作风流自赏状,未免有些滑稽,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另外的十三名白衣人全是男装打扮的美貌女子,簇拥着那洛公子,凌空翩然踏步,真有如仙女下凡。听见他的嗤笑声,众女纷纷紧蹙眉尖,怒目而视,洛公子也不生气,粲然一笑,摇扇道:“原来这位就是金国太子了。我道是何方俊彦,能屠青龙,斗玄武……可惜,可惜。”
完颜瑶款款起身,道:“降青龙、斗玄武全是旁边那位呆头鹅的功劳,他不过是个瘸腿的绣花枕头,岂能与洛公子相比?一路风尘,霜雪严寒,辛苦你啦,快入座喝杯热酒吧。”
洛公子“啊”地一声轻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满脸惊讶欢喜,叹道:“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我还担心师妹……啊,不,该称陛下啦,我还担心陛下花容不再,想不到破茧重生,更胜从前……”
完颜瑶扬起眉梢,似笑非笑道:“你是在说朕从前长得不美了?”洛公子哈哈大笑道:“岂敢,岂敢!陛下自小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若非师尊三申五令,洛原君早就按捺不住倾慕之心了。听说陛下要与蒙兀国和亲,我还担心假戏真做,便宜了草原上的蛮汉呢。”
忽图剌大怒,待要发作,却被合不勒紧紧抓住了胳膊。许宣心下更奇,完颜瑶自称师从萧抱珍,而这洛原君自称为完颜瑶的师兄,为何却对萧抱珍视若不见?他们所说的“师尊”究竟是何人?合不勒又为何对他如此毕恭毕敬,哪怕当众受辱也不敢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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