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完颜亶睡到晌午方才醒来,早朝的臣子空等了一个多时辰,只好各自散去。
到了傍晚,完颜亶终于下旨和亲,命济安太子与都元帅兀术率领六千精兵,偕同萧抱珍、王重阳两大国师,护送公主完颜瑶出塞。不到片刻,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三日清晨,太阳还没升出地平线,和亲的马队便已列队齐整,等候在朱雀大街上。两侧人山人海,欢腾如潮。许宣与王重阳骑马奔到时,更是引得一片山呼海啸。
许宣裘衣雪帽,骑着一匹银白色的汗血宝马,左肩上立着雪白的海冬青,英姿勃勃,与青衣红马的王重阳并肩而行,真如璧玉辉映,也不知惹得多少少女引颈张望,心醉神迷。
这匹汗血宝马原是完颜亶的坐骑,神骏无匹,裴满氏担心许宣双腿残疾,骑坐不稳,特意做了一副鞍辔,可将他双腿牢牢地固定在马腹两侧,即使马儿失蹄摔倒,也能立即解开鞍扣,安全地滚落开来。
王重阳骑坐的这匹赤兔马是西夏国进贡给裴满氏的,为了答谢王重阳对济安太子与公主的救护之恩,裴满氏特意赏赐于他的。单从两人的坐骑便可看出备受帝后恩宠,就连公主与金兀术的风头也全被盖过了。
公主坐在六驾马车内,听见“屠龙太子”的欢呼,掀开窗帘,笑吟吟地凝视着许宣二人,柔声道:“济安哥哥,多谢你与降魔国师千里相送。这一路上势必要辛苦你们啦。”
此时霞光喷涌,满城映染,她的脸也如莹玉般焕发着温润的光,眼波更柔情似水,满蕴着说不尽的话语。许宣明知她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话,仍不免心旌微荡,微笑道:“事关妹子的终身大事,做哥哥的岂有不尽心尽力的道理?”
王重阳心底却是一酸,转过头,不敢再与她对望,暗想:“如果是允真,此番我就算豁出性命,也决不让她以身饲虎。”
号角长吹,欢呼四起,完颜亶在数十骑簇拥下飞奔而至。他拍了拍许宣的肩膀,又低头探入马车中,与公主低语了几句,转身朝众人挥了挥手,高声道:“蒙兀的草原枯了又绿,混同江的冰面结了又消,从今日起,蒙兀国将再不是我大金的敌人!”
众人欢腾如沸,在号角与鼓乐声中,六千骑的和亲马队缓缓出发了。大风鼓舞,旌旗猎猎,阳光照在漫漫银甲上,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海冬青尖啼着振翅冲天,率先越过城楼,朝北翱翔。
许宣心潮汹涌,暗想:“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许宣呵许宣,你若想报仇雪恨,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这一战,便是你蜕变鱼龙、展翅为鹏的最好机会了!”当下勒缰回首,纵声道:“汗阿玛、额娘,你们保重龙体,孩儿必不负使命!”猛一挥鞭,策马率先疾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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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林海苍莽。
众人沿着冰封的河面,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一路向西。头两日山谷坡势平缓,还可看到大片雪原,行进速度颇快;夜间则驻扎在山阳河畔,凿冰取水,伐木生火,将猎捕的鱼兽架在篝火上烤熟分食,倒也不觉寒冷疲乏。
到了第三日,坡势越来越陡,宽广的河面变成了小溪与山涧,两旁的雪原也逐渐被险峻的高山所取代,积雪更越来越厚,车马难行。
再往西行,翻山越岭,肠道盘旋而上,更加崎岖艰险,一侧是陡峭的石壁,另一侧则是万丈悬崖,马蹄踏处,不时有碎石冰块簌簌崩落。最狭窄之处只容得两人并骑而过,稍不小心,便可能坠亡在那茫茫云雾之中。众金兵只得伐木凿石,铺设栈道,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公主的马车通过。
如此又过了两日,山势重转平缓。茫茫雪岭,连绵起伏,朝西远眺,依稀已能望见那迤逦如长蛇的边关城墙。
一个骑兵飞驰到许宣身旁,道:“殿下,都元帅说前方七十里,便是最近的壕边堡,全军加速前行,争取今夜在堡内扎营。”
许宣想起岳飞那句“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肉,笑谈渴饮**血”,不由得五味交集,心想:“辽东天气苦寒,山高路险,宋兵不占天时地利,真要杀到了这里,也未见得能直捣长龙。反倒是蒙兀蛮子受惯了饥寒,又善骑射,是金鞑子的大敌。难怪鞑子从不在宋金边界修砌城墙,反倒在蒙金边境建起这如长城般的壕堑高墙。”
六千铁骑全速奔驰,到了傍晚,果然抵达一处壕边堡。所谓“壕边堡”,即在与蒙兀交接处,掘壕为堑,垒土为堡,修成一条条深壕高墙的边关长城,屯以重兵,守护相连,抵御蒙兀各部骑兵的侵扰。
这座壕边堡依山而建,气势宏伟,西边百余米的陡坡下,便是茫茫无边的草原。残阳如血,寒风萧瑟,濛濛雪雾卷着黄沙,如波浪般起伏。许宣、王重阳从未见过如此壮美苍凉的景象,一时神夺。
听闻太子与都元帅护送公主出塞和亲,守将特斯哈早已率兵列队迎接,“屠龙太子”、“都元帅”的欢呼声响彻边关。当夜,壕边堡内篝火处处,欢歌如沸,众人又大醉了一场。
翌日凌晨,彤云密布,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等到和亲大军出关上路时,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
寒风刺骨,扑面如割,后方那苍凉的号角声与欢呼渐渐听不见了。海冬青呀呀尖啼着落在许宣肩上。望着茫茫风雪中若有若无的大军,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王重阳亦蓦地打了一个寒颤,转头朝右扫望。
许宣一凛,道:“你看见什么了?”
王重阳脸上一红,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想来是我眼花了。”心中却暗自惭愧:“若让许兄弟知道你心里总牵挂着小青姑娘,连到了塞外也将别人错认成她的模样,真不知他会如何作想!”
天色昏暗如夜,雪花越来越大,扑落在铁甲上,很快便凝成了薄冰。众人从未见过这么猛烈的暴风雪,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抖,连缰绳、马鞭都有些抓不住了。
许宣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道:“重阳兄,你看好公主!”策马疾驰,奔到前方金兀术身侧,低声道:“都元帅,草原茫茫,偏又遇见这遮天蔽地的风雪,连东南西北亦分辨不清,也不知那阿拉塔和也速该要将我们带向哪里?若是合不勒真起了歹意,重兵设下埋伏,只怕凶多吉少。”
金兀术闻言心中一震:“英雄所见略同……”旋即又想:“这小贼算得什么英雄?岂能与我相提并论!”沉着脸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我已经下令全军列为‘龙鳞阵’,谋良虎率八百‘铁浮屠’仔细护卫公主;蒲拉都与纳兰日各领五百‘拐子马’,夹护两翼。至于也速该与阿拉塔,也已被牢牢看住,若有异动,立刻砍下他们的头颅来祭旗。”
他虽对许宣疑忌甚深,奈何这小子已赢得完颜亶与裴满氏的信赖,坐稳了太子之位。此番出塞,更肩负着保护公主与这位“济安太子”的重任,就算再厌恨,也得护卫周全,以免坏了自己的雄图大业。
许宣正欲说话,忽听左前方“轰轰”连震,火光冲天,接着蹄声隆隆,响起如潮呐喊,也不知有多少军马正朝这里冲来。
雪雾茫茫,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只听见马蹄声、呐喊声从四面八方逼近。众金兵又惊又怒,弯弓拔刀,正欲迎敌,忽听那蒙兀少年也速该大声叫道:“大家不要动手!来者是我蒙兀塔塔儿部的苏赫巴鲁,让我来和他说话!”
也不等金兀术应答,也速该一把挣开身边的金兵,夺过号角,“呜呜”地吹了几声,凄厉如狼嚎。周围的喊杀声顿时小了下来。遥遥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叽里咕噜地大叫了几句,似在喝问什么。
也速该也叽里咕噜地大声回应了几句,又转过头,用女真语朝许宣高声道:“大金国的谙班勃极烈,苏赫巴鲁是我阿巴嘎忽图剌的安答,他的羊群被你们壕边堡的守军抢走了,特斯哈还抢走了六个塔塔儿的姑娘,他们是来找他讲理的!”
金兀术“哼”了一声,冷冷道:“殿下,塔塔儿人凶暴狡诈,贪得无厌,常常侵扰边境,定是被特斯哈教训了之后,怀恨在心,想要趁着暴风雪来偷袭壕边堡。”
许宣心道:“这可真叫‘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们这些贪暴的金鞑子不也成日来侵扰大宋边民么?”口中却高声答道:“也速该,请你转告他们大金皇帝的话,‘蒙兀的草原枯了又绿,混同江的冰面结了又消,从今日起,蒙兀与大金将不再是敌人’。我们既与忽图剌结亲,他的安答就是我们的安答,从前的事一笔勾销,特斯哈抢走的牛羊姑娘都会奉还,大金还会送他们五百头牛、三千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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