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能拿到两成分子,这还是包括了王况的一份在内的,按说王况是出主意的人,而且如果没有王况,其余人即便有再大的能耐,也整不出什么来。只是王况和林荃淼有自知之明,林家能参与进来,先不说能不能赚钱,首先能和几个国公搭上线,即便是让他们倒贴也乐意,这其中的关节,林荃淼想都不用想就清楚,因此直接就以林家长孙的身份定了下来,估计回去后还能得到林老太爷的一番夸赞,说不定圈足的禁令也会因此而取消呢。林荃淼现在就已经在计划着,三不五时的把小姑姑拉了来当挡箭牌,和未婚妻见上一见。要说林家也算是开明,寻常人家的小郎要一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能见到新妇的真面目,而林荃淼呢,这亲事虽然是林老太爷挑的,但也是林荃淼自己点过了头后才下的聘。谁让林家这一辈到目前为止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呢?即便林老太爷要按规矩来,估计老太太也不乐意。
林荃淼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后一定要劝说阿公只拿两成份子中象征性的一点点,其余的全给王况,对林家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馅饼砸了下来了,再说了,自己今后肯定是要出仕的,如果大伯那房今后还不能添丁的话,林家的基业肯定是要由小姑来继承打点,而这几天看王况的表现,对小姑有那么点意思,那么这个小姑丈基本就没跑了,这么算来,王况的和林家的又有什么差别?
分赃大会完了后,程处默他们就有了心事,也没什么心思再吃下去,匆匆告辞回去准备了,地都好说,唯一最难的便是匠人,这可是难找。
见程处默他们走了,徐国绪冲王况诡秘的笑笑,从拢着的袍袖里鬼鬼祟祟的掏出一样东西,放到王况手上:“二郎你就不想在建安烧璃?”
看着手中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徐国绪没下来的装着辣椒酱的璃罐,王况恍然:要找工匠自然是徐国绪最方便,他就掌管着内府局,只要去查以前造的册,很容易就能找到现在已经离开了内府局的匠人,这么多年了,总是会有些人因这个那个原因离开的,甚至,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通过现有的工匠找到前隋时期的现在又不在册上的匠人来。
若真如此,倒也不错,自己在动身来长安的时候,担心不能在秋霜前后赶回去,已经委托了慎家四处去寻有种丹桂的人家了,但凡只要是丹桂就收,而且给的价格也是不低的,如果乐观估计的话,今年应该能收个几百斤丹桂来,那么做成的桂花茶则至少有一千多近两千斤(丹桂花轻,通常一斤桂花要拌两斤蜜),即便是装大罐的,三斤一罐,那也要好几百个罐子,还有金桔呢,加一起就至少要上千个罐子,去哪里找那么多的白玉罐来装?就是把整个大唐全搜刮遍了,能不能凑出一百个都成问题。
如果在建安自己建个玻璃窑的话,只负责烧造无色玻璃罐,也不算违制,且桂花和金桔就是要盛在无色透明的玻璃罐内方能使人清楚的看到其本色来,如果用了绿璃罐反而不美。再者,在建安有自己的玻璃窑,也可以烧些玻璃瓦来盖温室,省得大老远的从长安运回去。只是这事光靠自己不行,在长安有几个国公府镇着是不怕了,可建安能罩着自己的只有黄良和林明,比他们势力大的勋贵们多了去了,还是得找个靠山来。
见王况在沉吟,徐国绪嘿嘿一乐:“二郎你忘了李校尉了?”
对呀,怎么就把李业嗣给忘了呢,他阿公可是兵部尚书,后世的国防部长啊。只要他在军队里打个招呼,谁敢不卖面子呢?只是该怎么拉李业嗣进来却是个难题,好像历史上对李靖评价极高,属于油盐不进类型的。
“二郎可是担心李家?”徐国绪今天可能是刚参与进了一个大生意,兴致极高,思维一下就敏捷了起来,一看王况不吭声,又被他猜出了王况的担心来:“找长孙皇后啊,二郎你最近把皇后的病调理得不错,某曾听皇后私下里夸赞过呢,若是你提出来,想必皇后会帮你。”
王况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给搞懵了,所谓当局者迷,大抵就是如此,还是要旁人看得清楚。被徐国绪一提醒,他就有了主意了,还别说,找长孙皇后是个路子,可王况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他笑笑:“得,回去再说,正好明日要进宫去。”王况现在其实也没什么事了,能用的办法他都已经用了,皇后的病情也就这么稳定在目前的状态,想要治疗,还是要看太医的手段,不过唯一就是桑拿用的热石温度还需要王况时不时的根据天气稍做调整,等到负责的宦官熟悉了,那就彻底和王况没什么关系了,王况也就可以回建安做自己的小商人,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林家小娘子她们自程处默来了后就一直躲在小帐里不肯出来,这会好不容易等他们走了,就遣了个丫环过来拿些吃食。
“这帮人真可恶,竟然把烤肉全吃光了。”来的小丫环王况是认得的,只不过不知道叫什么,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林家的某个角落,被王况看到就会做贼心虚般的转过头去故做整理衣袖啊或者是逗廊台上养着的鸟,王况以前还以为是偶然碰到,今天再看到,就知道了以前的偶遇其实是林小娘子支使的了。
林荃淼心情很是大好,就笑笑指着程处默他们留下来的吃食:“喏,这不还有,拿这些过去罢。”
“小娘子才不会吃这些,一看就是我们林家的酒楼出来的,哪里有王二郎弄的好吃。”小丫环只瞟了一眼就下了结论,想想又不能空手回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端了两碟过去。
听了这话,王况脸色微红,林荃淼和徐国绪则哈哈大笑,徐国绪自是不知道林家有想把林小娘子许给王况的意思,不过傻子这会也瞧出了点苗头来,他打趣林荃淼:“小郎君,小娘子怕是以后吃别人做的吃食都没了胃口了。”王况心中有鬼,不敢接话头,林荃淼则是哼哈几声过去了,亲事没定下来之前,这话还是不能乱说的。不过看来,这个小姑丈十有八九是叫定了的。
“二哥,二哥,瞧瞧这是什么。”王冼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袍子上,靴子上和手上脸上全是泥,他献宝似的捧着一大把野菜跑过来,后面跟着的孙嘉英也好不到哪里去,手上一样捧着一大把的野菜。
王况见了大喜:“快去洗洗,咱们今天吃个新鲜的。”说完一骨碌的站起来,和王冼欢天喜地的的去洗野菜去了。
徐国绪很是迷惑不解,捅了捅林荃淼,呶了呶嘴:“他们采的不就是一些芣苡(车前草)么?他们怎地如此兴奋?”
林荃淼是知道王况到富来客栈之前的一些事情的,他轻叹一口气:“此物是王二郎行乞时的救命吃食。”就不再说话,回想起王况,只用了短短的三四年工夫,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却依旧如此恋旧,这芣苡,若要是他林荃淼,一年也不过吃上个一两回,以示不忘饥年之苦罢了,吃的时候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上两口,却是不会有如此兴奋的。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这是出自《诗经》的一首,听完林荃淼的话,不知怎地,徐国绪就想到了这首,吟哦了出来,一边吟一边拍着拍子,眼角有些湿润,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家中困苦,阿爹阿母也是挖了芣苡来给他充饥,自己只吃糠菜团子,最后饿死在野地里,自己为葬双亲,不得不净身进宫的事情,也正是因了小时候如此经历,这才使得他现在极为好吃,他想让在天上的阿爹阿母看到,自己如今也能吃好的了,不要挂心。林荃淼虽没有过凄苦经历,却也听出了徐国绪的哀伤来,也轻轻的跟着反复吟了起来,吟一句,就和徐国绪碰一下酒瓯吃下一瓯酒。两人一个想起过往,一个是被馅饼砸晕了,你来我往的喝得好不热闹。
等王况他们洗完芣苡回来,这两人已经喝得有点迷糊了,嘴里反复的嘟噥着。王况这个半古文盲听不清他们吟的什么,王冼倒是也跟着哼哼了起来,一边哼哼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包,递给王况,然后自己跑去找了个大钵来,手脚麻利的倒上水就放在烤肉的碳火堆上烧着,还好这次碳带的足够多,不然早就熄灭了。
王况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层油纸,再打开了看,王况泪水就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油纸包着的是一撮的盐咸子。伸出手揉了揉王冼的头,王况转身就去找还没用完的羊油,在火上烤熟了,细细的捣烂,再和上盐咸子放在一边。他知道王冼是想吃当初在道观里的味道了,就没打算放其他东西,不过这次芣苡采的比较多,他也给其他人备了不同的调料,除了羊油和盐外,还放了辣椒酱,花生末和蒜泥,酒。
孙嘉英不止一次的听王冼说起过当初在道观里吃车前草的故事,这个故事不光他熟悉,整个富来客栈的所有人都熟悉。所以这会他没帮忙,默默的看着兄弟二人忙着,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帮上的,这是一种怀念,一种只属于当事人自己的故事,旁人还是少掺和的好。
也许是先前油腻味太重了,这边在烫着芣苡的时候,一股青甜味(没错字,是青甜味)弥漫开来,把徐国绪和林荃淼给熏醒了些,不住的掀着鼻子,就连远处的小丫环也跑了过来看王况他们在忙什么。等烫好并拌好佐料了,小丫环就端了些过去,不过她很好奇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芣苡,悄悄问过孙嘉英后,回去不知道怎么和林家小娘子嘀咕的,又转回来要了些王况给自己和王冼烫的芣苡回去,说是小娘子想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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