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是说笑,楚云汐隐隐能感觉得到,每次北辰国,尤其是那个北辰国皇帝的时候,百里宸风的眼睛里总会露出一种浓浓的满是警惕的仇恨目光,他们之间又曾存在着什么恩怨呢?不过既然百里宸风未曾说过,她便只字不问,她等着百里宸风愿意开口告诉她的那一天。
……
这一日,清早的天气还清朗得很,谁料过了午后,天上便阴云密布,雨水紧接着倾盆而下,外面寒气逼人。
这一场秋雨来得急,楚云汐只好待回到屋子里面。
傍晚的时候,百里宸风忽然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打开来看,上面写着两行细密的小字,看起来不像是大历国的篆字,这种文书楚云汐隐约间觉得自己曾在北辰国见过。
百里宸风看过信后皱起了眉头,抬手将信纸扔到灯盏里烧毁掉,转身披上外袍,戴着蓑衣,只对身后的楚云汐丢下一句“安心等我回来”,便骑上马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楚云汐询问过无双和无极两兄妹,就连他们两个在百里宸风身边待了少说有十年之久的手下都不知道摄政王百里宸风究竟去了何处。
楚云汐相信百里宸风绝对不会对她有什么隐瞒,就算是有,一定因为那是不好的事情,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一点她是确信无疑的。
那究竟是什么事呢?
信纸上写着什么?会让百里宸风的眼睛里泛起一抹楚云汐从未见过的……惊慌的神色……
楚云汐思来想去,几乎快要搅干了脑汁,脑袋里没有任何头绪,手里拿着毛笔在纸上一遍遍的勾画,过了许久低头一看,原来她写下的都是百里宸风的名字。
两个时辰后,窗户“吱呀”的一下子被风推开,一阵风雨灌进屋子里。
楚云汐起身去将窗户关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回过头一看,竟见到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在身后,不是别人,正是浑身湿透了的百里宸风。
“小汐儿,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百里宸风轻唤了楚云汐一声,声音里带着些许嘶哑。
话音刚落,他便身子一软,整个人朝地上倒了下去……
楚云汐急忙扶住他,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得惊人,他发烧了!
手触及的地方一片濡湿,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楚云汐抬起右手,映着灯火看过去,这才发现手上满是流自百里宸风身上的鲜血!
由不得多想,楚云汐赶紧扶着百里宸风到床上躺下,迅速解下他身上的衣裳,清洗和包扎伤口,再为他擦拭干了身上和头发后,再换上一身干爽的中衣。
整个过程都是楚云汐独自完成的,她没有叫任何人来帮忙,甚至是住在隔壁的无极也没有听到消息。
她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
只是他后背上的伤口足足有一尺那么长,看在眼里的确触目惊心,楚云汐的心底不禁一阵抽痛,好在他身上的伤口不深,不然的话,恐怕他连自己孤身赶回来都难了。
楚云汐到厨房煎好了药,端回来喂百里宸风喝下,这才抽出空来想起方才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还活着。
这个“他”究竟是谁?
“他”能牵及百里宸风的心绪,让他在雨夜奋不顾身的只身驾马前去赴约,那个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楚云汐生怕百里宸风半夜再次出现发烧的迹象或是伤口发炎,不敢离开床边半步,就在床头上坐了一整夜,半夜里还时不时醒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再为他换头顶上的湿毛巾,折腾到翌日丑时,楚云汐才实在困得不行,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
百里宸风醒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小妻子侧躺在床边睡着,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跟他隔了很大一段距离,看样子是生怕惊醒了他。
他的眉头舒展开,勾起唇角,伸手将楚云汐揽入怀里抱着,瞧见她不安的微微皱眉,还不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了,再扯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包裹得紧紧的。
楚云汐又睡了一阵子才幽幽转醒,醒来时发现自己的面前是一张绝美的俊脸,这会儿正目光柔柔的看着她。
看到百里宸风醒了过来,楚云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得以放下,她凑上去捧住他的脸颊,在他的薄唇上落下轻轻浅浅的一吻,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身上可还有不适?”
说着,楚云汐的手滑向百里宸风缠绕着绷带的胸口,隐隐感觉心口的位置疼得难受。
“刚醒没多久,放心,这点小伤不碍事。”百里宸风揉了揉楚云汐柔软的头发,笑着回答道。
其实他早就醒过来了,只是瞧见小汐儿困累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吵醒她,就这么任她枕着手臂枕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伤……是怎么来的?”楚云汐试探着开口问道。
她已经猜测出百里宸风可能不会将真相告诉她,因为他不想让她牵扯进更深的阴谋里,可是她想了解百里宸风的一切,不管是他的好,还是他的不好,她都迫切的想知道。
楚云汐没想到的是,百里宸风竟然将事实毫无隐瞒的告诉了她……
“小汐儿,其实我在年幼的时候,曾经还有个同胎出生的亲哥哥,只不过后来我以为他已经死了。”百里宸风闭上眸子,脸上泛起一抹痛苦的神色。
楚云汐的心头一惊,亲哥哥……百里宸风原来曾有一个长相与他一模一样的哥哥吗?
“那个时候我惹怒了北辰皇帝,注定犯下了死罪,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那时他将我反锁在一间书房里,自己却换上了我的衣裳,到皇帝面前认罪送死。北辰皇帝有个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怪癖,就是喜好豢养娈童,死在他手上的美貌少年数不尽,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百里宸风的眼底满含着凛冽的杀气,过往的每一幕都触痛着他的心脏,好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一样。
“我尚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八岁,他死去的那一天是个雪夜,我用手挖通了地面逃了出去,可是见到的却是他的尸体。他死去的时候衣不蔽体,身上带着大大小小青紫的痕迹,身下满是污秽的痕迹,睁着的双目已经落满了雪……那个时候的我在皇宫里没有任何地位,我和母亲二人将他抱回了院子。
他厌恶那座皇宫,我们便将他的尸体焚化了,撒在宫墙之外。从那一刻起,我便发誓要除掉皇帝,甚至做好了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我却没有那个能力。母亲害怕我死在皇帝的手上,便用银针封了我有关哥哥的所有记忆,她一心爱着那个皇帝,却不成想最后自己也死在他的手上。其实上次在战场上服下你送来的那颗解药后,我就恢复了有关他的那部分记忆。今日派人飞鸽传书送来书信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北辰国皇帝。”
“那信上是如何说的?”楚云汐抓住百里宸风微凉的手,在掌心里捂着,只是他心底的那一处已经结满了冰霜,要怎样才能捂化了呢?
百里宸风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复又继续说道:“北辰皇帝在信上说,我埋在御花园一角的那一坛平生欢的味道甚好……他提到其实当初哥哥根本没有死,是他杀了一个手下的娈童,并将娈童的面容改成哥哥的模样,那双落满了霜雪的眼睛便是纰漏。
我与哥哥的瞳色都是墨黑色,但那个死去的孩子,眼睛是褐色的。如此一来,事实的确如北辰皇帝所说,如果哥哥他还活着,必定在皇帝的手中受尽了苦头,我要救他出来,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也绝不会让他余生活在最痛恨之人的手上。”
楚云汐垂着眸子,静默的听着他诉说,末了,反抱住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子,轻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想救他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说罢,她抬起头,目光坚定的望着百里宸风,“我要与你同去。我是你的妻子,今后便要与你风雨同舟,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我都想跟你一同面对。既然他是你的亲人,那便也是我的亲人。今日离开卞州后,我们便一同去北辰国吧。”
楚云汐的一字一句里满含着认真的神色。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哥哥他叫什么名字?”她笑了笑,开口问道。
“百里凌风。”
楚云汐笑得很勉强,她心里知道,或许当初死去的那个孩童就是真的百里凌风,等待着百里宸风的可能是北辰皇帝精心布置下的圈套。
可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北辰皇帝这么多年来从不敢动手,说明他也在忌惮百里宸风身为摄政王的权倾朝野的实力,而且以百里宸风的智谋和头脑,如果不施下货真价实的诱饵,他根本不会相信。
所以,百里凌风还是有活着的希望的,百里宸风说的没错,哪怕这希望只有一分一毫那么渺小,只要它还存在着,就值得他们去一探究竟。
百里宸风抱紧了怀中的小妻子,轻叹了一声说道:“小汐儿,本王今世能够遇见你,真是莫大的福气。”
他本在无边无际的仇恨里挣扎了二十五年之久,直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他才见到了黑暗里的一簇火苗。
百里宸风暗暗道,如今,小汐儿已经是他命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