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就站在长廊不远处,那书生跳水的的英姿才刚将人心振奋,那狠狠捣下的长竹蒿便彻底打碎了妄想。
只稍一探头,众人便能看到那在水里扑腾的身影。
水花“哗啦啦的”,那书生只要露出水面,长竹蒿便杵着胸口狠狠下压。等到好不容易将将挣脱又将上去换气时,那竹竿则又如同如影随形的降魔杵,根本不给他丝毫换气的机会。
水中的人拼命挣扎着,湖底的淤泥都渐渐翻腾起来。书生们激昂的热血慢慢冷却,瞧着泥水中不得呼吸的同窗,心中都有了淡淡的酸楚感。
而最可怕的便是这群女子。
个个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意,可那竹竿往下杵的时候,根本半点都不放松。
白麓甚至还在一旁赞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有骨气的男儿!”
“惜月姑娘,还请你务必要成全他宁死不屈的风采呀。”
而惜月则笑盈盈一点手中的长竹蒿,死死往下压制,但声音却是柔软的。。
“恩人放心,书生宁死也要维护的名誉,我绝不会破坏的。”
而说话间,湖面渐渐平静下来,只能隐约看到那荷叶下浑浊泥水中慢慢产生的咕嘟嘟的气泡。
……
蝉鸣聒噪,烈日炎炎,然而在场书生们之间,只能听见越发急促的喘息之声。
再看他们的眼神,个个再无之前的优越与骄傲,反而是满满的畏惧。
但这还不够。
教训还未真正开始,只停留在杀鸡儆猴阶段的威慑力,初时会让人畏惧,可时日一久,人心复萌,恐怕还会变本加厉!
到时候不光是在场的女子, 恐怕其他不相干的女子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白麓可不是行事虎头蛇尾的人。
既然出手了,当然是要到位才行。
再探头看看湖底, 她五感灵敏, 知道这会水的书生还有还能撑一撑, 于是便装模作样的叹气:
“大家果然叫我见识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话一说, 大家便知道,湖底的那位……怕是没命了。
……
只有惜月看懂了白麓的眼神,此刻丝毫不慌——退一万步讲, 就算今天自己手上真有了人命,可,若叫他们再说下去,自己原也是活不成。
还不如一命换一命。
那跳水的的书生,之前在台下堂而皇之讨论女子身躯, 她已是忍得太久了!
如今, 也叫这些男人们知道——逼急了, 女子也敢杀人的。
越是这样想, 惜月的神情就越镇定。
而她越镇定,书生们却越是畏惧——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啊!
到底是她本性凶狠, 还是真的被逼急了?
大伙再想想之前两位圣人指责她的话, 如今不由打了个冷战。
是啊,都被说成那样子了, 对方临死拉个垫背的, 有问题吗?
想明白了这点吗,大家的神情就越发畏惧了。
……
白麓将众人神情看在眼里,再听听水下的动静, 此刻便装模作样道:“唉,这位君子一心求死, 我也没有办法——惜月姑娘, 手上松一松吧,也给人家留个体面的全尸。”
“你也不要怕, 这里君子那么多,大家集体求死,也不是咱们的错。”
“倘若真有人觉得是咱们的错, 那……反正杀人偿命, 姑娘们拉个垫背的,随便说些情感纠纷……就算官府不信, 百姓们也是爱听的。”
书生们只觉汗毛直竖!
这姑娘……究竟是何人?!
还是说, 这世间女子,原本就这么豁得出去又如此聪明的吗?
再联想到自己,苦读多年,功名未成不说,诗书也比不过惜月。如今看来,连脑子也比不上这女子了!
这一认知弥漫在众人心底,不知不觉中,大家看待女子的眼神都又不一样了。
……
再想想湖底的同窗——
唉!
生死是多么恐怖?!
他们只是看着人慢慢死去,就已经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了。那这些姑娘们呢?
她们当初又经历了什么?
众人便又将眼神看向祝源炳:“你……当初因何要卖你妹妹才能凑够束脩呢?咱们赤霞州不是每季度稚童大考,前百名都免费吗?”
这么一想,大伙又都表露出不可思议来:“莫非……莫非你连大考前百名都进不去吗?”
他们赤霞州,每季度同学龄考试,最多也才有一百二十余人啊!
这文化普及率,还是因此处文风鼎盛才有的!
祝源炳感受到众人的神色,不由冷笑一声:
“诸位还是先别光说我了。之前在台上附和圣人辱骂女子时,你们也没少说话。”
所谓狗咬狗一嘴毛,不外如是。
“我是卖了妹妹没错,可你们家中父母姊妹吃糠咽菜的供养尔等,莫非就又比我高尚许多?”
这句话便戳中了大多数人的痛脚,一时间众人除了满怀对女子的畏惧之外,竟又一次陷入了内讧之中。
……
白鹭心满意足的瞧着,着重记下几个人来,准备多花钱重点描述。
这会儿她将惜月手中的长竹蒿接起,斜刺着探进水里用力一挑!
只听“啪嗒”一声,便将一人甩在岸边。
这个震动似乎是叫他苏醒过来,对方狼狈的翻转身子,拼命的呛咳着。仿佛要将黑心的烂肚肠都吐个一干二净。
而看着慢慢走近的白麓,他毫不犹豫的挣扎着跪趴在地上,拼命磕头: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我贪生怕死,我苟且偷生,我不知廉耻!我只想活下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只想活下来……”
正在吵闹的书生们也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的皮囊,他们的满腹才华,都要活着才能拥有。
蝼蚁尚且偷生,他们也是要命的。
再想起之前二位圣人直接当堂责问惜月为何不一头撞死了事的情况,所有人都心虚的不敢吭声了。
……
惜月感受到众人眼神的躲闪,这会儿和众姐妹们相视一笑,不知为何,眼圈竟也红了。
但她仍旧将脊背挺直,神态也是越发高昂——能叫这些畜生心肠的人们低头反省,她纵是死了也无憾。
而白麓却又挥了挥手中的枝条。
那呼啸的破空声响起,便又叫人心中一紧。
“怎么?”她微笑起来:“热闹也看过了,同窗死而复生,正适合绕着莲苑奔跑两圈庆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