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白麓就懂了。
程朱二人,两人不愧是搭档。
其中程载道思维灵活,学识不俗,会用高大上的语言占据道德制高点,进行文雅的控诉。
而朱文阔朱圣人则擅长用最直白的语言直击核心,两人一粗一细,一文一武,难怪会在短时间内就将新学推送的如此声势赫赫。
比如此刻他那最直接的诘问,则让所有人都有些发懵了,然后顺着对方的逻辑一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确实是惜月先提的钱,又确实是对方恼羞成怒,还用琵琶砸人。再想想对方日常常在各种会场所见,高门大户也常相邀,更有大户人家的公子游湖踏春,也曾点名让她作陪……
如此想来,确实是她浪荡轻浮,没什么清白可讲。
大伙再看看惜月的出色容貌,不由又想:对啊?为何她一介女子的文名还在我等大丈夫之上?
真是我等技不如人吗?
那必然不是!
想来,世间对女子果然太过优容,这才导致一个稍有姿色的伶人都敢拿琵琶砸圣人了。
别管圣人是否够格,可对方那么大年纪,又是饱读诗书之士,虽前头说了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可到底瑕不掩瑜是不是?
再想想圣人们之前提到过的,如今女子越来越放肆的事……再不约束,以后自家妻子岂非也要抛头露面,越发凶横?
这么一琢磨,众人心里便有了偏向。
……
台下鸦雀无声,程圣人的脸上一派羞愧与叹息,而朱圣人的面目上则是愤怒与义正言辞。。种种情绪结合,也亏得他们老脸竟还能如此精准到位的演绎出来。
惜月站在台上,此刻剧烈的喘息足以能看出她的愤怒与不解。
然而台下众人们眼神变幻, 最终却都游离于她的视线范围之外。
她自小就辗转于人群当中,又如何不知这是何等情绪的体现?
再瞧两位圣人, 果然对方的面容便逐渐变得安心起来。
随后, 朱圣人便朝台下一拱手:“诸位, 我等之前之所以举出那样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原因为何, 大家便都明白了吧。”
“这世间女子,既不想守规矩,又想得到便利。稍有些能耐, 便将自己显得如夜叉一般,长此以往,夫纲何振?教化何存?我等……我等只要想起此事,便日夜不能寐啊!”
说完, 又是深深的一躬身:
“之前我二人的错误,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静默片刻后,台下果然又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应和声。
随后声音逐渐响亮, 便仿佛之前的错误从没出现,程朱二人还是那光风霁月的圣人!
惜月站在台上, 此刻脸上一片煞白。
……
白麓和时阅川对视一眼,忍不住叹息道:“有这样的急智和思维, 做什么不好呢?“
直白一点,搞诈骗都能成一方富翁。
时阅川却微笑起来:”阿麓太小看他们的野心了。“
程朱二人既然已经脱离了衣食温饱的阶段,如今的目标, 就是成为”天下师“,青史留名了。
纵观史书,除孔孟诸人, 又有何人当得此誉呢?
白麓若有所思:”我懂了, 脱离了生存需求, 他们自然也摆脱了低级趣味,不再满足于平庸了。“
”低级趣味?“
时阅川琢磨片刻, 惊讶道:”此话是何人所说?着实有意味。“
白麓瞪着他:”就不能是我说的吗?“
时阅川失笑:”倘若是阿麓所说,那这句话大约就是……我想想, 大约就是:两只癞蛤蟆,长的丑玩的花。类似这样的话吧?“
白麓:......
属实侮辱人了。
但仔细一想——”还挺精辟?“
时阅川咳嗽一声, 忍住大笑的冲动。
......
不过, 笑归笑,台上惜月如今遭受无妄之灾, 白麓也是不能忍的。如今没出声,则是厌倦了这俩糟老头学人家老母猪带胸罩, 一套又一套——就给你们机会,把话说完说到位!
不然一句接一句你来我往,就问:他们配吗?
惜月还不知有人已经打算保护她了,此刻站在原地,已是心神具碎。
像她这样的伶人,除了朝廷给出的职位外,民间多是妈妈们买来的幼童,从小选出合适的苗子开始调.教。
若是像惜月这般有天赋又舍得吃苦,能拼搏出名气和权贵的追捧来,那么就有一定的知名度……其中生存模式,与碧玉楼的良辰基本没差。
可一旦名声有损或者糟了厌弃......那么,妈妈们自然也不是没有别的赚钱方法的。
她如今,就已经是这么个境地了!
看着台上台下众人丑陋的面孔,惜月冷笑一声,反而整了整衣裙,重新淡定的坐了回去。
她已经做好决定——倘若今日要带着这种侮辱回去,那不如跟这两个老家伙拼个你死我活!
反正一旦自己跌落尘埃,死亡,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她做好了准备。
身侧,诸伶人们的目光中全是物伤其类的悲哀——这场无妄之灾,所成全的,不过是臭男人们的卑劣。
今日是惜月,焉知来日不是自己呢?
......
这些欢场女子,一旦被踩中痛脚,总是会做些不理智的事。
一开始,程朱二人没有防备,好险吃了大亏!
可如今嘛……
两人对视一眼,明显感受到他们已经把握住翻身的角度!
那就更要使人振聋发聩了。
只见朱圣人哀叹一声:”看样子,惜月姑娘已然开始羞愧了……“
台下,白麓发出好明显一声嗤笑。
惜月的脸色明明白白,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到。
偏偏这群男人还装模作样的附和,眼神盯着惜月,那贪婪与垂涎叫人恶心。
天鹅跌落泥沼,癞蛤蟆便只想趁机舔一口吧。
朱文阔不愧是能厚脸皮顶着”圣人“名头的,此刻仿佛根本没听到白麓的嘲讽,反而接着说道:
“我也知晓,惜月姑娘是身不由己沦落贱籍的。但,恪守清白的女子,自然会宁死不屈……可叹姑娘畏惧生死,此刻已然沉沦,实乃教化无道,我等……任重而道远啊!”
至此,这场文会的话题便彻底被拉了起来,台上台下,又是一番和乐融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