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的摧毁如此容易。
而叫白麓来说,两位圣人非要把自己塑造的这么出色,那就别怪粉丝塌房啊!
如今这满堂学子,人人都盯着台上,以至于哪怕两位圣人表情管理颇有心得此刻仍是露了心虚。
而这一分心虚,便如冷水入油锅,顷刻间便炸开了这沉默的氛围!
此刻,之前还满心自得程圣人看了自己小鞋的书生站了起来,神情严肃:
“两位圣人,我等今日前来是为求学!求学也要求真!二位接连谎话又是为何?难不成新学必须要用谎言来理解吗!”
这番态度跟之前的仰慕尊敬简直是天差地别,偏偏台上二人,根本没办法!
还是程圣人更加沉稳一些,此刻瞬间转变心态,愧然低头,老泪纵横:
“诸位,请听我一言。”
“我程载道一生光明磊落,今日之谎言,实在事出有因——这谎言也不是为了我自己,更加不是为了推广新学,而是为了天地之清,人之本正!”
程载道一把年纪了,此前还有圣人的名头。如今惭愧认错,也叫人心中不忍。
不知不觉,整个会场便又重新安静下来。
……
只见程载道狠狠一躬身,接着才直起腰来,字字铿锵地说道:
“天地阴阳,乾坤有别。自古以来男女便都各有分工,男子顶门立柱,光耀门楣。女子相夫教子,贤惠持家。诸位, 我说的是不是世间正理?”
台下一时静默,不知该不该应和。。
但仔细想想, 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错误。于是便有人试探回复:“是这个道理。”
程载道便对着那人感激一笑, 引得在场大家伙好感又渐渐升起来了, 心中不由有了种“听听也无妨”的念头。
白麓便懂了——老家伙这是举例子翻车,眼看着声誉尽毁前途无着, 便打算另辟蹊径。
出现错误了不要急于遮掩,转移矛盾,才是上上策。
由此可见, 他的情商智商,着实比朱圣人朱文阔要高出一筹来。
时阅川也看了看白麓——想来,这反而正中阿麓下怀吧?
……
白麓果然心情很美妙。
她是打算这场文会好好杠一杠两位圣人没错,可没想到他们自己挖坑,举了个这样不成器的例子, 以至于还没开始便就翻车了!
文会上白麓真正想教训的那些个重头戏, 如今还没轮到就夭折, 她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的。
毕竟, 文会之后偷偷把人打一顿, 和在文会上光明正大用理论驳斥回去, 那带来的效果又截然不同了。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年代, 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其可怜。
在赤霞州丢了脸不算什么, 但凡再快些去外头给人先入为主的印象, 哪怕只有一半的人相信,那些地方的女孩子不一样要吃苦受罪吗?
治标不治本。
白麓心想,既然是要打压他们的名声,那不如彻底打落进尘埃里吧!
这……大概就是强者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白麓想师出有名, 而两位圣人也不甘心狼狈退场,还想翻身。
一来二去,就要从道德处向下压制。
然而新学理论里, 此前义利之辩已然讲过了。如今最贴合男人自尊,更容易引起男人共鸣的,岂非是对女子的约束和控制权?
程载道这番言论一铺垫, 两方都觉得满意极了。
……
果不其然,这个话题一打开, 满座书生皆是认同。
白麓环顾四周, 甚至眼见着之前还义愤填膺的书生们, 脸上渐渐涌现出赞同, 心中不由冷笑。
这两位圣人倒是十分有头脑,瞧这文会的模式,如今仔细想来,跟诈骗集团有什么区别?
如这场简单的文会,就是诈骗团伙的第1轮筛选——像极了电信诈骗中优先筛选掉卡通头像的。
毕竟,据不确定报道,卡通头像的一般钱少还难缠。
这场文会便是由此筛选。
能愿意来的,大部分必然是赞同他们言论的。一旦引出合适话题,就会得到尊重与认同。
另一部分哪怕不赞同,可好奇是难免的。
众所周知,好奇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男女之间有了这份情感,必然会进行深化。
在求学路上有了这种感觉,必然是要一头钻进去的。
好奇,就是入坑的前兆。
如此,诈骗集团便圆满完成了他们的洗脑计划啦!
下一步,两位圣人就要靠着天下学子们的拥护和支持,将名声营造成“天下师”,而后高官厚禄,贵人三顾茅庐等故事,必将应声而起!
想到这里,她突然小声问时阅川:
“男子大多想要掌控女子的一生,你是否也会有此种想法?”
这种掌控不单单指的是人身自由,它包括的,还有人的利益,身而为人的权利!从学习,到婚姻,再到生育权,再到人生规划……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掌控】。
这也是程载道敢断定,【人人心中都有掌控欲】的道理。
时阅川却是摇了摇头:“阿麓,人都有掌控的欲望。不同的是,君子擅长掌控自身,而小人则永远想掌控别人。”
“阿麓的眼界,可看得上此等小人?”
白麓神色复杂。
她看不看得上的是另一回事,可是真没有见过像时阅川这样,既能自夸又能夸别人,偏偏神色还一派正常的人才。
……
台上,两位圣人仍旧一脸的痛心疾首。
“诸位请看,如今大街小巷,女子日渐增多。而家中妻子则越加凶狠,甚至敢恶语相加,全无对丈夫的尊重啊……这都是教化无道啊!”
“更何况女子乾坤颠倒,生出无妄的野心来,但偏偏学不来诗书,既无眼界也无胸怀,根本成不了大事。”
“反而要因此生生多出许多麻烦来。”
程载道似乎是说得上头了,此刻条理清晰,语气也越发激昂!
他似乎是感受到大家的全神贯注,此刻更是摇头叹息:
“世间对女子如此宽容,甚至都不对其清白约束——”
眼神转到白麓的范围,显然也是想现成拎一个不出错的典型来。
然而想到之前这姑娘的牙尖嘴利,还有时阅川刚才默不作声掏出请帖的模样,不由眼神瑟缩一下。
最后,便又退而求其次,看向一旁角落里捧着琵琶的那位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