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
听起来有些可笑,但竟然就是这样。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在孤身一人的时候,在她独自伤心难过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她不是孤独的。
分明是只要进入房间的边角,进入无人踏足的角落,那么她一定就会发现他的。
发现这个为了她哭泣,比她更加难过的他。
所谓的权势,所谓的高高在上,他竟是除了为她不甘与流泪外,什么也做不到了。
某一天开始,她的日子变得越发艰难了起来。
她的食物变得稀少起来,她的吃穿用度被大力的克扣下来,她的时光都被浪费在了这个深宅大院之中做着一些丫鬟会做的事情。
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她的丫鬟甚至开始被发卖出去,她的嬷嬷甚至因为年老体衰被赶出去了。
她开始变得孤立无援起来。
食物,饰品,金钱,只要是他能够给她的,他都想呈现在她的面前。
给她幸福。
给她所有他能够给她的。
可是,都是痴梦啊。
她在进入王朗的这个府里开始,面临的只有一片的黑暗了。
无边无际不幸的黑暗了。
他只能做着自己微薄到不值一提的事情,起码,让她幸福一点点就好。
能够让她的日子能够生存下去就好。
看着他的心上人总是憔悴的模样,他心如刀割。
某一天,就是那样突如其来的某一天,他如常的在她的柜子里藏着东西的时候,她忽然破门而入。
那个时候的他,认真的想到,要不要直接公开,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呢?
带着她去好的地方,能够活下去的地方,不管不顾的带着她离开?
可是,理智很快战胜了他的想法。
慕容荷是绝对不会和他走的。
因为她是个骄傲的女孩。
因为她是家族的骄傲。
她有自己所要守护的东西。
她的高贵,她的优雅,不允许她低头。
所以,她受过的所有磋磨都不曾使她落泪。
她只会含着苦头咽着血吞下,仅此而已。
而且,他也不想要,从她的女孩口中,听到她对他任何拒绝的话语,答谢的话语。
从他开始为她提供帮助的时候开始,他就为她提供了逃脱着地狱般的大宅中的方法。
她可以在桌上留下字迹的,也可以呼唤他的。
她明明都是知道的,可是她都没有。
所以,他的留下,他带着她的离开,远走高飞,没有任何的意义。
只要这么想到了,只要这么清楚的知道了。
他微微一动,在开门声中,向窗边跑去。
从她嫁到王朗家的时候开始。
他们已经彻底的没有幸福可言了。
他应该要知道的,他应该要,深深的知道的。
他的内心一片悲凉,鼻尖发酸,眼眶不知觉的就湿润了。
开门声之后,就是落地声。
他们交错而过,再也走不进彼此的生活中了。
从一开始,从辗转了七世的命运里。
他们永远都像是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大河,永远也无法向对方走去了。
他无法离开她的女孩。
在外面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再次进了心上人的屋子之中。
然后,他清楚的听到了慕容荷的哭泣声。
他第一次听见了慕容荷的哭泣。
像是受伤的小兽,缓缓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般轻轻的啜泣着。
她明明哭得丝毫不大声,脸颊埋在手心里,都让人看不清她哭泣的模样。
可是,却能让人感受她绝对的肝肠寸断。
她到底,要有多悲伤,多痛苦呢?
他禁不住的别开了眼,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哭泣着,为着同样的悲伤,为着无法跨越的命运。
他们一起,哭泣得悲哀而绝望。
她在王家受到虐待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哭。
她在王家吃尽苦头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哭。
在那失去一切的悲伤时光里,他们还是忍着没有哭。
而现在,他们却一起哭得痛彻心扉。
心脏,那颗不断跳动的炙热的心脏,一遍遍地告诉着他们,他们所经历过得如同幻觉般地悲惨与美好,一遍遍地让他们知道,现在的他们,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怜,究竟是有多么的凄惨。
他们为了彼此,为了能够互相取暖,为了对方为自己的难过而难过,为了对方为自己的温暖而温暖。
这一天晚上,他们不断地哭泣着。
连窗外的月光,都被乌云遮挡着没有了光芒。
原来,月亮也会因为他们的悲伤而悲伤吗?
也会为了他们的悲伤而哭泣吗?
那么,若是再来一世,能够拥有大胆幻想的机会,能够拥有万里挑一的幸运的话。
能不能让他们重新相逢,能不能让他们再次来过?
同一片的星空中,两个人都许着同样的愿望。
慕容荷死的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的身子骨娇弱,本就是要娇养疼爱的命,却被王家的人糟蹋死了。
她病入膏肓,死亡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半分风华了。
谁又能想到,这个面黄肌瘦的人,会是当初那个名动京城的绝代风华呢?
谁能想到呢?
他的最后,终于大胆的在她面前露了面,在她那冰冷的坟墓前放声大哭。
致他们都逝去的幸福。
致这个可怜的娇娇女。
致这个他用尽一生去认真爱了的心上人。
他哭得悲惨而心伤,可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死了就是死了。
没有任何的转机,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她的时间进入了静止的状态,只能不断地游荡在世间地交界处,他们再也无法相见。
三生三世情缘,这是他常听得话语,他不渴望一生的幸福,那么,三生三世也不可以吗?
为什么,他们的悲伤会绵延的这么大呢?
为什么呢?
漫长的黑暗之后,就像是整装重新出发一般,他的记忆再次开始。
她叫温初初,他叫温景。
他们以很亲密的关系开头,却没有用更亲密的关系收场。
所有的优先有利条件,在他们这里就像是完全不成立一般,一次次的成为失效的无用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