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座还在吗？”
“还在的意思是？”
“还活着吗？”
这几日风平浪静，光明城里一片安详，游行圣典的信徒教众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欢喜氛围之中，顾慎也乐得清闲，他在小院里与宋慈一起入定，耐心等待最后一日红湖终选的到来，这一日神殿会对所有超凡者开放权限，届时每一位入城者都可以步行来到红湖湖畔，观摩这最终的火种试炼。
看热闹，看热闹。
这就是最大的热闹。
最后一夜，顾慎推门离开小院，独自一人走在繁花似锦的街巷，看着不远处的盛景，并没有加入其中。
褚灵与他同视同听，这几日还负责监察“圣裁者”的情况。
光明城内，她能调动的【天眼】数量大大减少，只能了解一些大概情况。
两人每日闲聊几句，褚灵知道顾慎看似表面平静，但其实心湖并不安宁。
来到光明城。
顾慎要做的事情……其实是杀贾唯。
他先前拦住宋慈说了那句话，褚灵非常赞同。
这里是西洲，杀贾唯和杀神殿大长老其实是一样的，什么时候杀，怎么杀，不是随便拍板就能决定的。
“也许，大概……还活着吧。”
顾慎想了想，笑道：“我倒是希望他死了，但我知道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光明神座还活着，无论是劫牢，还是杀人，都不可能成功。”
褚灵道：“没有人能在长野杀死顾骑麟，不是因为顾骑麟够强，而是因为白术不允许。”
“是这个理。”
顾慎道：“我之所以敢杀乌托，是因为他藏到了西海渡，如果他在光明城里……那么他便不会这么死去。”
当然，如果乌托藏在光明城里，结局未必会比藏在西海渡更好。
顾家使团西渡的目的之一，就是来找这位“长野叛徒”的，一旦乌托被顾家使团找到，那么长野将通过台面上的方法来进行解决。
“我有些不太明白。”
褚灵道：“无论如何，光明城都是神域。”
神域……就意味着这片地界，没有人是火种之主的对手。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所谓的刺杀，劫牢，都是藏在地底下才能进行的事情。
光明之下，哪有隐藏？
“劫牢这件事情，藏不住。”
顾慎平静道：“就算我们做出再多的布置，也没有办法绕开最后‘光明神座’的那一关……只不过有一件事情，比劫牢更重要。”
“什么事？”
“之所以劫牢，是因为确定孟西洲在牢里。”
“整座光明城，有资格关押神女的，除了光明神座，便只有神殿大长老……可如果关押孟西洲的命令是来自于光明神座，那么关押孟西洲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拷问某个信息，还是得到神女的配合？这光明城中当真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吗？换而言之，服侍‘光明’是每一位信徒应该做的，哪怕是神女也不例外，如果由光明神座下令，那么这神敕便应当得到所有人的支持，如果神女不支持，那么她便不会再是神女。”
褚灵大概明白了。
这六年来，孟西洲只是失去了音讯。
光明神殿对外宣布她还侍奉着神座……这说明神殿并不敢取消她的神女之位。
“所以……你的意思是，关押孟西洲，并非是神座的意思。”
“不错，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顾慎道：“劫牢的目的，就是让孟西洲站在光明之下，这一次‘神殿火种试炼’，对所有人都开放。那么按照这个规矩，对孟西洲……自然也应该是开放的。只要让孟西洲站在光明下，哪怕无论是谁，都没办法阻止她前进。”
“前进？去哪？”
“去……”
顾慎想了想，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或许她想见见光明？”
……
……
顾家使团的小院，一片静谧。
顾南风在榕树下已经连续坐了好几日，无数微风萦绕，阵阵刀鸣颤响。
罗玉知道，眼前的静谧只是假象。
那一日少主原本准备“劫牢”，他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在看到秘牢巷口被无数圣裁者围堵之时，他险些就要遣出守夜人。
幸好少主回来得早。
不过回来之后，少主便开始一个人默默静修，闭关。
接连好几日都是这个状态。
罗玉不知道少主遇到了谁，但他知道……这个状态的少主，一旦醒来，一定是准备做那件轰动光明城的“大事”了。
“罗玉。”
院落中，一道久违的熟悉声音响起。
罗玉循着声音望去，盘膝而坐的顾南风睁开了双眼。
“少主大人，您醒了？”
罗玉连忙沉声道：“这段时间守夜人被盯得很死，苏叶接掌秘牢之后，看守力度比姚谨要更大，先前那张图纸，可能只有入口位置是真的……如果您准备劫牢的话，我这里初步拟定了一些方案，您不妨看看。”
这几日，他也在推演计算。
顾南风闻言，忍不住笑了。
“少主？”罗玉不明白少主为何而笑，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这几日入定之后，我的心湖平静了许多。”
顾南风缓缓道：“回想这次西渡所遇到的事情，每想一次，心中便觉得实在对你有所亏欠。”
“对我……有所亏欠？”罗玉更茫然了。
“带着这么多人来光明城‘闹事’，实在是很鲁莽的行为。”顾南风道：“在你看来，‘劫牢’一定是无法理解的决策吧。”
“……”
罗玉沉默了。
这里是光明城，在光明城下劫牢……从理性上来说，这个决策，他的确无法支持。
但另外一个层面上，他是能够理解顾南风的。
“总有些人，重于自己的生命。”
罗玉轻叹一声，认真说道：“少主大人要救孟姑娘，于情于理，罗玉都能理解。”
至于少主所说的鲁莽二字……更是无稽之谈。
八年前顾家合一之后，顾南风便着手打理江北地区的大小事务。
罗玉作为副手，太清楚少主的为人了。
少主性格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而且极其体贴善良。
即便此次来到光明城，救人心切，也没有做出“连累顾家”的决策，调集守夜人是他所做出的的决定，那些顾家的献命者，也是心甘情愿想要为顾南风做出一些什么。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
西渡之后，他从未见过少主有如此着急的一面。
可见那位孟姑娘，在少主的心中分量是极重极重的，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搭救。
他知道，南风少主要做的事情，其他人劝不了。
于是他索性便与少主一同豁出去。
“那一日我准备前去‘劫牢’，但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顾南风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回想着那一日站在巷口阴翳中的景象。
罗玉抿起嘴唇：“您说的熟人是……”
顾南风微笑道：“钟帆口中的‘恶鬼’。”
“他拦住了我，并且点醒了我。”顾南风轻柔道：“所以我才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如果没有他，或许我真会去闯一次秘牢……至于结果，你那一日想必也看到了。”
那一日，神殿二长老元泱在秘牢中自杀，苏叶推着姚谨进入秘牢，这死讯便立即传出。
不到十分钟。
整条秘牢之巷，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神殿大长老亲至，还有其他一众高手……即便如今回想，罗玉依旧觉得心有余季。
他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少主见到了那恶鬼……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问了，他不肯说。”
顾南风低垂眉眼，长叹道：“在巷子相遇的时候，我绞尽脑汁，也没猜出那‘恶鬼’的身份，我猜他是白术先生的人，但又觉得不合理。我又猜他是冥王的人……”
罗玉挑眉质疑：“冥王的人敢来光明城？”
顾南风笑了笑：“是啊。所以那个时候，我怎么都猜不到。”
罗玉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他认真道：“那个时候……您没有猜出来，现在呢？”
顾南风眼神中有复杂的缅怀。
他想了很久，只是吐出这几个字。
“熟人。很熟的人。”
“熟人，有这种人吗？”
罗玉怔住了，他皱起眉头，拼命在脑海中搜集着信息。
少主认识的人，他也都认识。
少主所谓的熟人……除了那位孟姑娘，他也都很熟。
那恶鬼一定是东洲阵营的，毕竟在【冰海遗迹】出手帮扶了一次，光明城又帮扶了一次，可放眼整个东洲地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这么厉害的人物？
“不用猜了。”
顾南风露出了很得意的笑：“你猜不到的。”
这一手故意卖关子，让罗玉十分难受。
他无奈问道：“少主大人，那恶鬼就只是拦住了你，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当然有。”
顾南风挑了挑眉，他忽然想起了一事，问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明日就是‘红湖终选’了吧？”
罗玉一怔，应道：“是……”
“让守夜人都去红湖吧。”
顾南风认真开口：“你也一起去，把能喊上的人全都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