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岛，海岸防线外一百公里。

雷雨轰鸣。

一缕红线掠行于雨幕天顶之上，拖曳而出的长影，像是雷龙的尾巴。

【深海】的监察只停留在五洲之内。

【云镜】也一样。

这里是冰海的内沿，已经超越了五洲的界定范围之内，所以【深海】无法监察。

至于【云镜】……

红龙神使取出怀中的镜子。

古朴铜镜里泛起一阵雾气，他试着对【云镜】之内灌注精神力，但是雾气依旧没有消散……这说明此处海域，已经超过了【云镜】的可控监察范围。

看到这一幕，红龙默默将【云镜】收回。

他开始降落，最终犹如一颗陨落的流星，就这么落在大海之上。

源质混乱之海，想要单纯以肉身的力量进行横渡，至少需要“四阶”的超凡境界，参悟出一座领域，才能勉强抵抗这片沸乱之海的侵蚀。

至于航行距离。

则是因人而异，领域越强大，航行距离越远。

只有极少数的怪胎奇葩，能够做到像顾慎这样一口气航行数千里，不需要休息。

顾慎做到这一切，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拥有无比强大的精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真理】。

所以这里，其实已经很远。

源之塔的云船还在“龟速”前进，但红龙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他落入海面之后，天顶之上的红色雷霆不再轰鸣。

红龙一步一步行走在海面之上，惊涛骇浪翻滚，这里极度喧嚣，又极度寂静。

海水咆孝，天公震鼓，万千生灵俱噤声。

片刻之后，红龙停下脚步。

他负手而立，望向海面的尽头，那里有无数层堆叠的浪花，一叠胜过一叠，在浪花的尽头还有一枚小小的黑点。

那是一座圆球形的结界，散发着微弱的“光明气息”。

就在数日前，源之塔的“救援小组”接受到了来自冰海的超凡气息。

那缕气息跨越了很远的距离，抵达内陆之时，已经支离破碎，剩下的那部分残缺意志，已经无法辨别讯息内容。

来自上城的救援小组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冰海遗迹】舰队的幸存者，传回的讯号。

于是。

上城的救援专家开始推算，经过严密的计算，推演出了这讯号可能存在的坐标和运行轨迹。

紧接着元汀岛防线的冲突正式爆发。

红龙神使率队突破了风暴教会的阻拦，正式入驻冰海内沿，并且将一艘云船驶入了圣城领空。

南洲当然对此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五洲内部爆发的大部分争端，南洲往往都是这个态度，其实在强烈抗议之后什么也不会发生……因为真正的强硬者会采取比抗议更有效的措施手段，如果换做风暴教会把源能艇开到中洲的领空，那么源之塔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击落，连一秒迟疑也不会有。

这就是“力量”悬殊所带来的差异——

风暴教会也想这么做。

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一旦爆发神战，最为势弱的南洲会被当做砧板，这里的万千子民都将沦为战争的炮灰齑粉。

这一次的出海救援。

上城派遣而来的那些专家纷纷对这次任务表示乐观——

如今风暴教会已经确认无法阻拦源之塔的出海。

那么只要救援组接收到的讯号属实，云船大概率能够接到【冰海遗迹】的幸存者。

至于冰海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目前为止仍是一个谜。

等救援任务完成，一切自然也就水落石出。

“轰隆隆~~~”

海潮席卷，红龙负手而立，随海浪起伏而起伏。

眼前的那座结界越来越近了。

他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冰海遗迹】真的有幸存者，而且不止一位，这座结界散发出来的精神气息，的确与“光明”有关。

因为红龙看见了光球之中的那些幸存者。

他们披着光明神殿的白袍，但如今这些白袍已经染上了红色……如血一般鲜艳的红色。

“有人！”

“来人了！”

“救……救救我们！”

结界之中，有超凡者看见了这道矗立在海潮尽头的身影，他们从冰海漂泊而来，这是第一次碰见活着的生灵！

是人！

是活人！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之中响起，虽然气若游丝，但还是清晰传入了红龙的耳中。

“我是……光明神殿四长老，殷灼……”

执掌这座结界的男人，艰难支撑着光球的漂泊，他身体里的源质已经消耗殆尽。

距离元汀岛海岸线还有一百多公里。

放在平时。

这个距离对于封号超凡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如今，这最后的一百公里，便成为了永远无法也无法抵达的“天堑”……抵达这处海域，他便已是竭尽了所有。

殷灼的身上，有很多处伤口。

被黑银炮弹正面轰击，并不是真正的致命伤。

领域被攻破之后，他的肉身被炸裂之后的弹片割裂，黑银特质导致他体内的源质源源不断向外流逝，这才是他如今油尽灯枯的主要原因。

“请你……救救我们。”

殷灼看着雷雨轰鸣之中的那道大红身影，眯起双眼，仔细端详。

能够独自一人，抵达这处坐标的，整个五洲，也没有多少。

这是一位封号超凡。

而且是很厉害的封号超凡。

将暴雨夜和红色雷霆这两个重要元素联系在一起，眼前男人的身份，便也不难猜了。

源之塔的第一神使！

“除了神殿的成员，我还救了源之塔的超凡者……有好几位！”

殷灼焦急传音。

海潮推动之下，那座漂浮的光球结界，终于来到了红龙面前。

“红龙大人！”

“神使大人！”

红龙微微皱眉，他看着那几位披着光明神殿白袍，却一声一声呼喊自己大人的源之塔执法者。

“这些……其实是源之塔的幸存者。”

殷灼声音沙哑，“因为失去了载具，想从冰海返回内陆，需要强大的信念。他们在中途就已经崩溃了，我没有选择，只能传输信仰……是光明的信仰拯救了他们，支撑他们抵达这里。”

“……”

红龙只是沉默，他的眉头依旧紧锁。

“我们是不是漂泊了很久，有没有触发‘时间禁制’……”

殷灼抬起头来，神情灰暗，喃喃开口：“现在五洲的局势是什么样子的？”

“很久，但没你们想象中那么久。”

红龙缓缓开口，道：“距离冰海遗迹事件，只过去了月余，不过五洲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在的局势很紧张。”

“冰海遗迹的事情，外面是怎么看的？”

殷灼继续焦急开口：“我要向神殿的大长老汇报冰海遗迹的真相！我要向【壁垒】圣裁长申诉冤屈，我要当着全五洲所有人的面，揭露东洲北洲和风暴教会勾结的无耻面孔！”

红龙仍是沉默。

他决定对殷灼保留仁慈，神殿大长老和贾唯已经先走一步的消息……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了。

冰海的气氛有些僵硬。

殷灼怔了怔，他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元汀岛的防线，被风暴教会看守地十分严密。”红龙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传回精神讯息的？”

“聚集全部的精神。”

殷灼正色道：“这是一场赌博。我相信教会不会放弃我们……如果有人收到了这缕精神讯息，那么我们一定能够得救。”

“你们做得很好。”

红龙点了点头，道：“上城收到了这缕讯号。”

殷灼咧嘴笑了笑，他的神情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么紧绷。

“再过十分钟，云船就会赶到了。”

红龙再度发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梅里兹呢？”

这个名字，让光球结界中的众人，神情暗然下来。

“很遗憾，上城的【巨月】，在这次冰海遗迹任务之中战死了……”

殷灼嗓音嘶哑，道：“梅里兹的伤势太重，无法医治，他永远留在了那片海中。”

听到这里，红龙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起来。

“好了，现在没问题了。”

红龙柔声道：“接下来，我就送你们回家。”

……

……

海潮翻滚，怒浪平息。

雷暴停歇，海水重归寂静。

“神使大人，西北侧出现风暴教会的超凡气息。”

“神使大人，超凡雷达搜寻无结果，是否还要继续？”

源之塔的云船停靠在了目标地点，红龙踩着湿漉漉的靴子，返回云船舱体之中，他神情沉重地摇头，宣布了自己外出没有任何收获的讯息，那些先前对行动表示乐观的上城专家，此刻脸上已经没有多少笑意了。

因为这次的出海救援，实在诡异。

已经航行驶出了一百公里。

竟然连一丁点生命气息都没有发现。

按照先前的分析，在这个距离，应该能够找到那些“幸存者”的踪迹。

“没有食物也没有源质……就算是封号，也未必能从冰海返回，更何况他们很可能受了重伤……”

云船内的气氛很是低迷。

“如果他们没有撑住，我们不可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大海是世上最冷酷无情的东西。

它吞没一切。

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

活着，还能发出一些声音，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红龙默默返回了自己的休息舱中，外面还有许多嘈杂声音，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刚刚，他的精神模湖感应到了来自古文会的引召。

闭上双眼。

一缕精神在海水的拂动声音之中不断下潜，再下潜，最终他来到了一座仅有四人的小型会议室。

“064，任务已经完成。”

即便这会议室内的四人，彼此都知晓对方身份，但红龙还是习惯性地以数字代号称呼自己的身份。

“【冰海遗迹】确认有幸存者十一位，封号一位，神殿三长老殷灼。”

“【巨月】梅里兹战死，遗体未知，情报真实性99%。”

红龙双手撑肘，看着长桌对面的几人，他挥手将冰海的裁决影像放出，微笑道：“三位等的应该就是这个情报吧？”

073正襟危坐，身子坐得笔直犹如戒尺。

林霖一边观看影像，一边开口：“风暴教会要求中央城派遣超凡者干预元汀岛防线冲突，但中央城明确表示了拒绝。”

“真巧啊。”

顾慎道：“风暴教会也找到了长野……当然长野也是拒绝的。”

“你们难道就不怕我失手？”

红龙哑然失笑。

“比起你失手，我更担心你的身份被天空神座怀疑。”

陆南栀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不方便出手，即便将这些幸存者放回内陆，也没关系……舆论上的冲击并不能直接改变五洲局势。”

顾慎看完影像，觉得有些讽刺。

“更何况，唯一的幸存封号是殷灼。”

他缓缓道：“如今的光明城，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光明城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恢复和东洲的友谊，殷灼回到神殿之后，面对新的权力体系，他很可能连站在台面上发言都做不到。”

“又是联姻？”

会议室每人的脸上都有一层雾气笼罩，即便如此，也不难猜出，此刻林霖的神色一定很是精彩。

他就是孟氏联姻的受害人。

不过顾慎这句话中，真正值得注意的信息点在于光明城幕后的主导者。

大长老和贾唯都死了。

如今执掌光明神殿的人是孟西洲，但实际上……有能力推动联姻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光明神座。

想要修补关系，自然也是出自于光明神座的意志。

只要神座的意志是“和好”，那么一切不利的因素都会被排除掉，殷灼返回光明城，真的很可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遇见了，该杀还是要杀。”

红龙冷冷道：“殷灼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看完冰海影像的三人，都觉察到了红龙口中的杀气，不过他们都能够理解。

源之塔的那几位幸存者，竟然在返程路上被神殿四长老驯化成了“光明信徒”？

只能说这不愧是光明神殿做出来的事情。

“诸位，今日召开这次会议，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红龙的情报分享完毕之后，古文会的精神会议并没有就此结束。

顾慎沉声开口。

他注视着会议室中长桌对面的三人，这是自己最信任的三人。

即便如此。

关于这次会议的召开，他还是犹豫了很久。

因为他接下来准备分享的情报，实在有些……

惊世骇俗。

“我认为如今的光明神座，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光明神座。”

“【深海】很有可能已经进化出了自我意识，实现了对至高席的篡夺。”

……

……

（今天鼻炎犯了，十分严重，昏昏沉沉，写这一章用了接近四小时。明天早上十二点前我会补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