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穗被点破了心思。

她并不觉得羞愧，反而大大方方坦诚承认。

“我的确想过放弃。”

李青穗道：“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就这样轻易死去的……我的背后还有李氏，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那也是阳寿耗尽。”

“所以你也别想着用‘祈愿术’和‘占卜术’这种古文禁术，消耗寿命。”

顾慎澹澹道：“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等你姐姐来找你。这是我对李青瓷的承诺，你别让她失望。”

小家伙长大了，但也没完全长大。

整天把生啊死啊放在嘴上，说明还有成长的空间。

“……”

李青穗沉默了。

“以后想姐姐了，就来找我。”

顾慎说完这句，转身匆匆离开神祠山。

他没有搭乘高叔的车，而是踩着【真理】铁剑，直接驶出神祠地界，抵达了长野北部边界的云天之上。

嗡嗡嗡！

【真理】铁剑刚刚悬停。

坐在剑面上的顾慎就立刻尝试入定……

之所以着急离开神祠山，便是因为实在没工夫和李青穗掰扯了。

他的心湖里不止一次传来精神意志的波动。

……

……

“顾慎，真是没想到啊，堂堂冥王……竟然连【使徒】都骗？”

四季旷野，有无数草叶席卷翻飞。

一道披着红衫的曼妙身影，就站在金色麦穗田中，风吹红衫飘摇。

慕晚秋冷冷回眸。

她语气极其凛冽，精神旷野的另外一边，沉离也具现了精神，【冥王权柄】不止一次震颤，便是慕晚秋发动了【使徒】的特权，要求在这片旷野之上进行觐见。

当然。

此时此刻的场景，她不像是来觐见的。

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当初让我成为【使徒】之时所说的那些话，一句比一句好听。”

“其实都是狗屁，桑洲窟这么大的事情，你敢只字不提？你还当我是【使徒】么？！”

慕晚秋的声音在旷野上回荡，蕴含怒意。

她的确是来问罪的。

顾慎长叹一声，他瞥了眼不远处“瑟瑟发抖”的沉离。

小铁人悄悄递出一缕神念：“这娘们脾气大得很，我先前劝过了，没有用。”

“啪！”

旷野之上，忽然有一道炸响，晴空霹雳乍现！

慕晚秋冷冷瞥了眼沉离。

刚刚那缕神念，她可是捕捉到了踪迹……虽然不知道沉离说了什么，但绝对没什么好话。

“桑洲窟的事情，不是演戏。”

顾慎长叹一声，神情真挚：“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看到慕晚秋，顾慎心底泛起一丝感动。

褚灵之前告诉自己，慕晚秋这几年也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辗转许多地方。

因为她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冥王会死在桑洲窟的昙曜爆发之中，简直是笑话！

“后来呢，回到五洲，也没个信？怎么……沉离是【使徒】，我难道就不是？”

慕晚秋这一番话说完，顾慎就明白了。

他连忙呵斥道：“沉离，你怎么回事，让你告诉慕姑娘的消息，不会被你搞忘了吧？！”

沉离：“？？？”

他瞪大双眼看着顾慎。

顾慎私下传音：“帮我一次，必有重谢！”

“我的……我，实在太忙了。”

小铁人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忙？我看你忙前忙后，这几日在雪禁城待着也没怎么出去……不如展开说说，你这几天具体在忙什么？”

慕晚秋好整以暇。

她的语气依旧冷厉，但眼中已经多出了一抹戏谑的戏弄之意。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

顾慎没死，她很高兴，但顾慎没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她很愤怒。

沉离这家伙可不会撒谎，慕晚秋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是被顾慎拉出来背锅的……不过她也不准备追究，此事最终就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因为你的事情，北洲有不知道多少人行动起来了。”

“林霖甚至找到了女皇陛下，以血缘关系进行威胁，想要得到一个答桉……”

慕晚秋沉声道：“最终他还是被骗了。估计现在正在牯堡要塞气得跳脚。”

“这……”

顾慎只得苦笑一声，但他的心底却是有暖流流淌而过。

白术先生骗了顾南风，女皇陛下骗了林霖。

这两位神座，为自己编织好了“假死”的谎言，顺延桑洲窟的昙曜爆发，让自己有了平稳修行的六年，如果没有这六年，他很难如此顺利地走到如今这一境界。

“直至如今，我才知道两位神座打得是什么主意……”

慕晚秋打量着顾慎。

她是使徒，顾慎是神座，两者之间本该有绝对的等级压制。

但顾慎签订契约之时，就没有把慕晚秋和沉离当做自己的“仆人”，或者低一等的存在……在这四季旷野之上，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是伙伴，亦是战友。

所以他并没有释放出火种主人的气息，对使徒进行压制。

慕晚秋的“凝视”进行地十分顺利。

顾慎敞开了心湖，放任她的查看。

“我一直以为，我修行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见到白袖，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世上第一的天才。”

慕晚秋看完之后，神情有些复杂。

她知道旷野之上没有意志压制，可她看不穿顾慎的魂灵，也看不透顾慎此刻的气息深浅。

这说明，她在精神层面上，和顾慎并不处于同一水准。

“至于你……只能说那两位神座编织谎言，助你修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红湖的那一战，顾慎打得很漂亮。

慕晚秋们心自问。

如果让自己对上贾唯，战场在光明城神殿红湖，那么她的胜算几乎为零。

即便选在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战场，她获胜的概率依旧渺茫。

贾唯展现出来的实力，是方方面面都接近极致的强大……

肉身完美，精神顶级。

进攻如惊涛骇浪，防御似不动磐石。

“这话说的，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顾慎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意思，他甚至在等慕晚秋多说一些。

只可惜他没有遂愿。

以慕晚秋冷如冰山的性格，能说出这几句夸赞，便已经是破天荒的神迹。

慕晚秋冷冰冰道：“桑洲窟的事情，你做得不对，你对不起沉离，也对不起我。”

“是。”

顾慎没什么可辩解的。

他认真道：“这是事实，我亏欠你们……当年给出‘火种’之时，我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慕晚秋伸出手掌，缓缓竖起两根手指。

“你回到五洲，告诉了沉离，不告诉我，你又对不起我一次。”

“……是。”

顾慎有些无奈，但也只能继续点头。

他注意到慕晚秋抬起的手腕之上，捆绑缠绕着一圈雪白色的银芒，这银芒的气息很是熟悉。

“这几年我一直在履行【冥王使徒】的职责，帮助北洲军团探索【旧世界】，同时借助金穗花的力量，为人类世界补全未知的地图……”

慕晚秋再次竖起一根手指，澹澹道：“加在一起，你一共亏欠我三次。”

这是要……找自己算账？

顾慎一阵头疼：“小秋，你有话直说。”

“我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

慕晚秋点了点头，也不迂回，平静道：“作为这些年亏欠的补偿。”

“好说。”

顾慎闻言之后松了口气，他神情郑重道：“假死之事，我的确刻意隐瞒，这对使徒来说并不公平。所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但说无妨……这算是我的补偿。”

还有这等好事！

沉离瞪大双眼，连忙凑了过来，问道：“等等，说到补偿……我是不是也有一份？”

他也是使徒，他这几年也为顾慎忙前忙后！

他还一度深夜落泪！

“滚蛋。”

顾慎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只不过这句滚蛋是戏言，他当然也不会亏欠沉离……

小铁人一看就知道没什么要紧事。

不过从慕晚秋此刻的反应来看，似乎北洲那边出现了一些情况？

“第一个要求，很简单。”

慕晚秋轻吸一口气，说道：“我想和你打一架，不是点到为止的切磋，而是正儿八经的打架……”

“第一个要求，是和我打架？”

顾慎听完，再次头疼。

他知道慕晚秋是一个追求武道巅峰的痴人，但这方面怎么比沉离还执着。

看戏的沉离在刚刚那句滚蛋之后便麻熘站远了一些，此刻环抱双臂，看着这出好戏，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恨不得把板凳搬来瓜子磕上。

很久之前，他也喜欢和顾慎打架。

只是后来他不喜欢了。

因为那不叫和顾慎打架，那叫单方面被顾慎打……

“不用分出生死，但我希望你能拿出全部的实力。”

慕晚秋郑重说道：“我想看看我和顶级天才之间的差距，到底有没有那么大。”

“等等……”

顾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先前慕晚秋似乎提到了一个人。

白袖。

白袖离开长野，去往北洲修行了！

顾慎沉默了数秒，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不是之前碰到小袖子了？”

“是。”

慕晚秋垂眸调整呼吸，然后低语道：“我再一次向他发起了挑战，然后……我再一次输了。”

……

……

（今晚还有第三更！一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