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看着一身的沧桑颓废气势,其实却是几个人……几个古董精里最眉眼通透的,一看甘文的神态变化,就知道今天这个意料之外的坎儿算是过去了,笑着一拍甘文的肩膀,道:“我们处熟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几个都了解,现在你也摸清了我们几个的老底,大家以后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今天就在这里,我再摆个酒,真正算你入了伙,成不成?”
甘文顿时脸都绿了,一跳三丈高,道:“我不喝你的酒。”
一想到那酒都是装在袁枚的肚子里,虽然这家伙本体是元青花梅瓶,但他还是……呕,想吐。
袁枚:“……”
入伙饭虽然没吃成,不过第二天,甘文还是乖乖的来了展览馆,没人间消失,也没带上辞职报告。
毕馆长今天来得特别的早,就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居高临下的看着甘文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才眯了眯眼,转身走向酒柜。
袁枚、秦士勇和陶歌也都在楼下,只有宋慈,老老实实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看到甘文进门,袁枚头一个吹了声口哨,脸上笑得跟菊花儿开了一样。
秦士勇则是竖了竖大拇指,道:“我今天要赶场戏。”说完就匆匆走了。
陶歌没说什么,只冲着甘文笑得特别的温柔,然后也因为有舞要排,走得匆忙。
一转眼展览馆里就又空了,就连袁枚都照常缩到陈列柜后头,搬出他的小桌子小椅子,偷懒喝他的小酒去了。
这一切似乎跟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是甘文却感觉特别的融洽温暖,仿佛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成为展览馆的一员。
这种特别美好的感觉,让他在路上一直有些忐忑的心情迅速安定下来,再也没有一丝后悔的情绪。将办公桌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他就照常去向毕馆长请示今天的工作任务,经过陈列柜的时候,突然看到那只仿唐三彩……不对,应该是真正的唐三彩骆驼精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甘文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道:“早上好。”
然后他就这么一路跟着陈列柜里陶陶罐罐的招呼了过去,上了二楼,精神奕奕,干劲十足的敲响办公室的门。
“进来!”
毕馆长端着一杯红酒,坐在办公桌后面,缓缓转过身。
“馆长,早上好。”
自从入职以来,甘文第一次终于有了正面打量毕馆长的勇气,和氏璧的真面目谁不想知道啊,传国玉玺都失传了上千年,有几个人能有他这样的幸运,在有生之年居然能离得这么近的打量。
馆长真帅!
古代人形容男人长得好看,多用面如冠玉四个字,毕馆长不愧本体是玉,五官如雕,立体阳刚,偏偏脸部的线条却很柔和,化解了五官深邃带出来的凌厉感,皮肤更是细腻净白如玉,甚至泛出了玉质的柔光。难怪以前看馆长总觉得他自带光芒,原来不是因为馆长大人气势逼人带来的错觉,是真的会发光啊。也难怪馆长进进出出的总要撑着黑伞,这不拿伞挡一挡,教阳光这么一照,那光晕还不得闪出三尺高来,走哪儿都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到时候就可以直接送馆长大人一句诗,蓝田日暖玉生烟,哈哈哈,对了,馆长大人的本体,是蓝田玉吗?
甘文一不留神,思绪就跑出了十万八千里。
毕馆长见自家助理盯着他的脸,跑神不知跑到了哪里去,顿时白脸变黑脸,手指屈起,在桌面上重重敲了敲。
甘文一惊,赶紧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本正经道:“馆长,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毕馆长淡淡道:“会开车吗?”
“会,就是手生了点。”
驾照是有的,不过甘文自己没车,除了在驾校学车之外,只开过来事儿的车上过几次路,只能算个新手。
“你跟我去见一见贺然。”毕馆长并不在乎甘文是新手还是老司机,能开车就行。
“啊?馆长见他干什么?”甘文愣了愣,没明白毕馆长的用意。
“孩儿枕的事情,该给他一个交待。”
毕馆长有始有终,虽然从某个角度来说,孩儿枕躺进展览馆的陈列柜,比进入国家博物馆更合适,但展览馆的底细毕竟不可能对外公开,在贺然眼里,明明是真品,却变成了赝品,老父耗尽了家财,最终却换来这么个结果,他心里能痛快才怪。所以,这件事的最后,毕馆长要亲自给他一个交待才说得过去。
甘文这才反应过来,明白了毕馆长的意思,二话不说就跑去做准备,然后充当了一回司机,载着毕馆长往县区去了。
新手上路自然是特别的小心,磨磨蹭蹭的赶到贺然搬砖的工地上时,正好是午休时间,甘文就先请示了一下馆长大人,然后挑了工地旁边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小饭店,点了几样菜和一瓶酒,等着上菜的工夫,给贺然打了电话约他出来。
过了不到十分钟,贺然就来了,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奚警官都告诉我了”,然后目光直视毕馆长,道:“孩儿枕能进入展览馆,供人自由观赏而不是被什么人拿去炒作赚钱,或是自藏自赏,我很高兴,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馆长您是好心,可我不能赞同你的做法。”
甘文目瞪口呆,忍不住抚额,敢这样对毕馆长说话的人,他还真没见过,太耿直了。还有,奚梵高这家伙嘴巴也太快了,亏他一路上还琢磨着要怎么委婉的告诉贺然,尽量减少贺然心里的不痛快。
毕馆长倒是没有生气,举起酒杯对贺然敬了敬,道:“我从来没有说过它是假的,别人怎么看,与我无关。”
甘文悄悄的竖拇指,馆长大人好气魄,也对,不管是在宝爷面前,还是在晚会会场上,毕馆长都没有说过孩儿枕是假的,别人会被误导,那还是自身眼力不够,也不能怪馆长不是,再说了,谁说摆在毕氏高仿古董展览馆里展览的就一定是全都是高仿,介绍牌上都没有写上赝品两个字,别人把展品当成是高仿,也是被误导,嗯,这风格……果然是毕馆长一贯的无赖作风。
贺然显然没有甘文这样了解毕馆长的风格,也不知道是被那句话给堵住了不知道怎么回,还是被毕馆长的气势给压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才抓起面前的酒杯,对着毕馆长一敬,然后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不管怎么说,毕馆长,我还是要替我父亲谢谢你,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就这样吧,再见!”
说完,放下酒杯,他转身就走。
诶,这就完了?甘文看看毕馆长,见毕馆长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得劲,想了想,他自己追了出去,在工地入口处追上了贺然。
“贺先生,毕馆长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其实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给你个交待,让你心里能好受些,没有别的意思。”
贺然看了看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道:“甘助理,我懂,是我自己心里拧不过这个弯来,刚才我说谢谢,也是真心的,没有让世嘉拍卖行得逞,我真的很高兴。”
他纠结的,只是不能为孩儿枕正名,老父至死都要背上一个看走眼的污名,可他也知道,这怪不到毕馆长的头上,是他自己没用,先被别人骗了,他怪来怪去,最后怪的还是自己。
甘文见贺然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心里那股子不得劲儿终于散去,笑道:“有些话我不好说,不过你放心,孩儿枕放在我们展览馆里绝对不会埋没他,毕竟……是古董精里的中南海呢!”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得清楚。
贺然果然没听清,但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对甘文挥挥手,道一句“再见”,回了工地里。
从县区回来,这一天也就差不多过去了,毕馆长没回展览馆,让甘文直接将车开到了自己家的楼下,下车时,他缓缓撑开伞,又转回身来,弯下腰对甘文道:“下个月,你就转正。”
甘文一愣,还没满三个月呢,慢一拍才反应过来,馆长大人这是对他的工作能力非常满意,提前给他正转了,顿时兴奋得胡言乱语的道:“馆长,我喜欢你。”
毕馆长:“……”
“不是啊,我是说我很喜欢给馆长当助理,跟着馆长我涨了很多见识,很开心。”甘文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赶紧找补。
跟古董精共事,这经历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尤其是有馆长大人坐镇,说展览馆是古董精里的中南海一点儿也不为过,甘文觉得自己的人生境界一下子高得飞起。
毕馆长盯着他看一会儿,淡淡道:“回去,洗洗睡。”
甘文:“……”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