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馆长收了手机,到吧台上点了一杯酒,只拿在手上晃了晃,没喝。
这里是一间酒吧,台上有人在唱摇滚,台下有人在热舞,吵笑哄闹的声音,震耳欲聋。
奚梵高就在他头顶上的包间,脸色难看的坐在沙发椅里。如果是一般人,当然看不穿头顶的包间,也看不到在奚梵高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正开瓶倒酒。
但老袁同志说过,毕馆长他就不是个人,所以他看得到。
摸了摸靠在吧台边上的黑伞,耳边的喧沸声渐渐散去,只有那两个人的交谈声,响在毕馆长的心头。
“老朋友很久不见,我请你来喝酒,你连个好脸色也不给我,嗯?”
坐在奚梵高对面的人,姿态优雅的靠在沙发背上,带着一脸随和的微笑,手里也端着一杯酒,轻微晃动,如果细看,倒是跟毕馆长的动作也很像。
奚梵高冷冷的道:“我不认识你。”然后又道,“你跟世嘉拍卖行是什么关系?”
他是去查那个鉴定专家的时候,被人从后面逼近用枪客客气气的请到了这间酒吧里,然后看到了眼前这个人。当然,奚警官没这么不中用,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先礼后兵吗?
奚梵高冷笑,想用局长来压制他不行,就开始动用威逼的手段,如果世嘉拍卖行所谓的背景深厚,就是这么点上不了台面的,那他明天就能写结案报告了。
那人轻笑一声,道:“阿璧,你这样说的话,就太让人伤心了,你我珠联璧合多少年,自从分开后,我一直惦记着你……”
奚梵高听到一句“阿璧,”表情明显一愣,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一拍茶几,打断了那人的话。
“喂,都说了我不认识你。还有,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和世嘉拍卖行是什么关系?要是不想在这里说,我也可以请你回警局说。”
那人微露诧异,盯着奚梵高看了一会儿才道:“阿璧,多年未见,你的脾气改变了很多。”
奚梵高按奈住心里的火气,咬着牙根道:“你认错人了,我叫奚梵高。”
璧你个头啊,没有人愿意当替身,没有!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放下酒杯,认认真真的看了奚梵高很长时间,终于,微微叹息了一声,语气真诚的道歉:“抱歉,确实是我认错了。”
一边说,一边就笑着摇头。
“你和他可真是太像了……那么认识一下,我是朱侯随。”
他伸出了手,但奚梵高没有跟他握手,而是瞳孔微缩,一字一顿道:“千岁珠。”
“正是。”朱侯随彬彬有礼的颔首致意,优雅如绅士。
奚梵高顿时觉得牙根子抽疼得厉害,然后他突然又想起来,朱侯随这个名字耳熟得很。
“明珠阁的朱王爷?”
朱侯随微微一笑,道:“那是别人抬爱,你可以叫我一声朱哥。”
呸!
奚梵高牙根抽疼得更厉害。
明珠阁是古董行的老字号,其历史可以追述到明朝甚至更早,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反正也没有正史记载,随便吹呗。在四九城里,关于明珠阁的传闻,能写出厚厚一本书来,据说明珠阁原本只是间普通的古董铺子,东家是个十分爱国并且很有才学的名士,后来清兵入关,明珠阁就成了反清复明人士的秘密根据地。再后来到了军阀时代,明珠阁又成了革命人士的聚会场所。再再后来,到了抗战时代,明珠阁又卖掉了一批古董换来大笔资金资助抗战队伍,成为抗战胜利的幕后功臣之一。
总之,到了国朝建立,明珠阁就隐隐立于行业顶端,谈笑尽豪杰,往来皆红贵,生意更是做得风生水起,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明珠阁名下的产业有多少,反正,二十年前,明珠阁的当家人更新换代,朱侯随这个名字正式呈现在世人面前,当时,他还是个少年人,很多人都以为,明珠阁的辉煌时代要结束了,一个少年人,能有什么本事带领明珠阁?
现实给了那些人重重一巴掌。
朱侯随的光辉业绩不多说,只说一件,世嘉拍卖行,就是他入主明珠阁的第一年,出面拉起了几家合伙人共同投资设立的,短短二十年,世嘉拍卖行已经成了行内数一数二的存在,每年不知道为朱侯随赚取了多少财富。朱侯随不参与世嘉拍卖行的管理,但不可否认,他的明珠阁,正是世嘉拍卖行背后的靠山之一。
英俊有为,举止优雅,财富通天,交权结贵,又世居于四九城中,这些赞誉之词加在一块儿,于是很少有人直接称呼朱侯随的名字,以他的分量,就是尊一声爷都觉得是对他的贬低,所以,爷前头又加了个王,朱王爷这个雅称就此不径而走,成了朱侯随的代称。
奚梵高当然调查过世嘉拍卖行的背景,朱侯随要是第一时间报出朱王爷的雅称,他也不会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当然,也是奚梵高的身份特殊,所以对朱侯随这个名字更敏感一点。
有的人,天生就有两个身份,比如毕馆长,比如朱侯随,比如,奚梵高自己。
对于奚梵高来说,不管朱侯随是哪个身份,都很麻烦。如果他早知道明珠阁的朱王爷就是朱侯随,这件案子他就会办得谨慎小心点。
“朱王爷……”奚梵高冷着脸,一字一顿,“你要为世嘉拍卖行出头,有没有问过毕时鹤?”
千岁珠,万岁璧,传说中的珠联璧合,奚梵高唇角一抿,都是他、妈的大麻烦。唯今之计,只有以毒攻毒,以麻烦克麻烦。
“是要问的,但……这不是认错人了吗?”朱侯随耸了耸肩,漫不经心,毫无尴尬之感。
奚梵高冷哼一声,起身就走。
朱侯随笑了笑,也不拦他。
奚梵高伸手拉门,没开,再用力,那门上就反弹出一股力道,带着电击般的麻痹感,奚梵高手一松,退出去好几步,小腿撞到了沙发,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
“奚警官,有缘相见,虽然是误会一场,但也不妨碍我们交个朋友,你说是吧?”朱侯随微笑着道。
“我不喜欢你,也没有兴趣跟你做朋友,如果你要妨碍我办案,我不会对你客气。”奚梵高双手抱胸,眯起眼,眼底一抹幽暗的光彩开始急促的闪烁。
砰!
两人的中间,摆在桌上的那瓶酒,毫无预兆的破裂了,酒液却没有飞溅出来,而是凝固在当场。
“奚警官,凡事无绝对,你和我刚认识,不做朋友,也未必是对手。”朱侯随拿起酒杯,将凝固的酒液接了一些到杯中,手腕转动,酒液便在杯中流动起来。
举杯致敬。
“我们两个人……有共同的敌人,天然就该是同盟……”
“哼!”
奚梵高的脸色更冷,身上的气势也越发的迫人,但朱随侯却仍是那副优雅姿态,很放松。
然而,整个房间却在晃动,或者说,整个酒吧都在晃动,楼下的舞场里,却无人察觉,因为音乐的声音太大,地面轻微的晃动,根本就无人在意。
但墙壁上却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如蛛网弥漫。
就在这个时候,包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打扰一下。”
毕馆长撑着黑伞,缓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