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你给我住嘴……。”
王夫人嘶嚎,周瑞家的依旧不停,继续诉说着她的‘故事’。
“……嫁入贾府,您原以为可以掌家、大权独揽,却不想老太太精明,上又有兄嫂挡着,管家大权根本插不上手。”
“……主子,不得不说您很厉害,即便心中再气您都能忍,瞅中时间一包红花下去,挡着的兄嫂没了,大房还留下个遗腹子,克母的名头跑都跑不掉。”
“婉秋……”
一声悲嚎,众人只见贾赦红了眼,握着拳头就要向王夫人冲,若非人拉着,看那模样,似要将后者生吃了。
“放开,别拉着我,让我打死这毒妇,还我婉秋命来…,我要给婉秋报仇……。”
贾赦大异往常,被四五个好手拽着,尤自挣扎怒嚎不止,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暴怒的狮子,令人不敢靠近。
“婉秋是谁?”
贾府中大多数人都迷惑,即便有周瑞家的诉说,仍旧云里雾云。
只是少数几人,真正的贾府上层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一个惊才惊艳的女子。
看着快要失去理智的贾赦,叶轻尘心中轻叹不免唏嘘,这唏嘘中即有对贾赦的惋惜,又是对这府中女人的愤慨。
婉秋,性慕名婉秋,其实在邢夫人之前,她才是贾赦的嫡妻,国公府正儿八经的管家太太,一个知书达礼,同时又颇具才干的女子。
叶轻尘查到她时,亦不免被她的才情所赞叹,私心里认为,若是她还在,贾府必不至于沦落,至少不会沦落的这般快。
可惜啊!被恶人所害,英年早逝。
挣扎的累了,贾赦跌坐了下去,似是精疲力尽,又似是陷入回忆,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
犹记得那年,他取婉秋过门,红烛灯下举案齐眉,他发誓此生不负,必拼个前程,与她携手百年。
其后数载,婉秋主内、自己之外,夫妻同心,总想着岁月静好,愿此时永痕。
没想到一夕梦碎,佳人魂归离恨,自己不顾家人劝阻,抱着那满身血污的身子,呆坐了整整一夜。
看着她远去,看着她被黄土掩埋,浑浑噩噩虚渡数十年,他人都以为自己昏聩、淫欲无度,却不知自己遍寻佳人,只是为了找寻婉秋的影子,即便一丝也好啊!
可惜找不到啊!~~~
“……可惜啊!去了顶头兄嫂,还有个小姑子压着,老太太越过你直接让敏主子主事,你自然气不过,关起门来不知摔碎了多少东西,就连我等下人,那些时候也不知平白糟了多少罪。”
“好不容易熬到姑奶奶出嫁,原本奴婢等都觉得安稳了,谁知你竟又生歹意,隔着数州之地也要害她,红花、麝香……能用的手段你都用了,这些东西虽经奴婢的手,可奴婢看了都寒心……。”
“不是的…不是的…老爷你信我,她胡说、是这贱婢胡说……。”
王夫人哭嚎着辩驳,那模样哪还有一丝豪门贵妇的样子,比之寻常妇人也差不到哪去。
剧烈的摇着头,王夫人口中囔囔,猛然看向叶轻尘,眼神阴毒。
“……有人害我…对,是有人要害我,贾轻…你这失怙破落子,为什么害我,我和你有什么仇?”
“疯了…疯了…疯了,快堵了她的嘴。”
“拉下去,把她拉下去……。”
失怙子,是对父母双亡孩子的称呼,破落更是骂人的话,贾家众人听到顿时慌了,尤其是贾母、贾政,更是厉声怒喝,她们生怕触怒贾轻,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现在谁还看不明白,这贾轻的能量巨大,完全有抗衡贾府的能力。
贾迎春亦是担忧的看向叶轻尘,她知道父母双亡是轻哥哥的逆鳞。
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叶轻尘神色如常,在众人或多或少的注目下,淡淡开口。
“无仇,只是天理昭昭,该是你还的时候了!”
“啊……。”
王夫人大叫,众人不敢靠近,坠儿也不会让贾府中人靠近。
随着周瑞家的诉说,越来越多的隐秘被揭了出来,桩桩件件都可谓是奇闻,令听者侧目、闻者咬牙。
私吞府库财物,克扣奴仆份例,利用贾府名头私接诉讼,及至干预司法、强占田地,……每一件都可谓令氏族不耻,可王夫人都做了,不仅做还做了个彻底。
然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更令贾府众人惊怒的是,除了这些王夫人竟还犯下了数宗人命。
慕氏、贾敏,除了她们竟还有三四人之多,都是王夫人怕事情败露,动用官家下的狠手,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
“污蔑…这是污蔑……。”
王夫人尤自叫嚣,死不承认。
可随着一件件人证物证摆出,她的辩驳越发显得苍白。
薛宝钗及其母撇过脸去,贾母沉默脸上阴晴一片。
三春并诸女子也是抿嘴,想着素日的王夫人,实在不敢与这毒妇相连。
贾府诸人中,唯有邢夫人是高兴的,暗呼活该、心中得意。
虽为袖里,可那不过是面子情,巴不得对方倒霉。
“拿笔来…,我今日就休了这毒妇,休了这毒妇……。”
贾政叫骂不停、气的跳脚,吵嚷着让取笔墨,欲要当堂写下休书。
王夫人哭的双眼红肿,死拽着贾政裤腿不放,一旁的贾赦跳起怒斥,什么泼妇、除宗的话都撂了出来。
院中一时纷乱不堪,吵嚷哭嚎声塞耳。
叶轻尘怀中,已是缓过神来的黛玉,目光如那冬日寒潭,充满着悲凉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苍白的面颊,毫无血色的肌肤,衬着那毫无生气的眼,令人痛惜到了极点。
“别怕,有我。”
紧了紧怀中的可人,叶轻尘轻叹,有些后悔当众揭露此事。
贾迎春双眸渐渐闭起,两行清泪自瞳中落下,她不愿再看、不愿再想,原本立志拯救贾府的心,也淡了。
“你还不认罪?”
叶轻尘淡声道,他是真不想与这些人多说,早些离开对诸人都好。
“认罪?认什么罪?我是贵妃亲母,谁敢治我的罪!”
王夫人歇斯底里,怒瞪着双眼充满仇恨。
“呵呵!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看来二叔母是不知道啊!”
叶轻尘气乐,冷笑出声。
“你这贱人,范了如此大错还不自知,我贾府留你不得,今日若不休你愧对祖宗。”
贾政怒斥,没人取纸笔他就自己找,撕下了衣袖就要写。
“哼哼…,老爷要休我?可问过宫中娘娘。”
一反常态,王夫人不再哭求,站起身来冷笑出声,只一句便让贾政定在了那里。
“你…你……。”
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贾政脸上一会青一会白。
“够了!”
沉默良久的贾母喝出声来,镇住众人后,面向叶轻尘,面色严肃道。
“轻哥儿,家丑不可外扬,王氏终是贾家媳妇,传扬出去不仅与丫头们名声有碍,就是宫中娘娘哪…,恐怕也不好交代。”
“不若开宗祠,除这恶妇名位,轻哥儿放心,祖母一定给你个满意交代。”
话落,满堂惊诧,出乎众人意料,贾母这是要力保。
不过略微一想又觉得必然,毕竟宫中那位贵妃娘娘,与如今贾家而言太过重要了。
叶轻尘面色如常,并未感到多惊讶,目光凝视贾母,沉声道。
“老太太,这是要徇私枉法?”
贾母亦是凝视,毫不避让道。
“非是徇私,实乃家丑避公,贾家满门声誉,不能毁在这里。”
“呵呵呵!声誉?”
叶轻尘冷笑,面上再无一丝温色,抬手指向四周一圈。
“老太太护她,可曾想过这些人?可曾想过玉儿?别忘了,玉儿的母亲可是你亲女儿。”
内心一震,贾母看向四周,黛玉无神的双目,贾赦怒胀的面庞,四周奴仆并诸女子闪躲的眼神,无不刺痛她的心。
这一刻,贾母心中有了悔意,不过这悔意只是瞬息,而后便咬牙坚持道。
“轻哥儿,你也是族中子弟,流着贾家的血,难道真要置族中声誉于不顾,让合族沦为笑柄吗?”
“呵呵!真好笑,真那么在乎声誉早干嘛去了?现在反到怪我家公子。”
金蝶忍不住嗤声,她是真看不下去了,没想到一个人不要脸能到这种程度,都说王夫人蛇蝎,在她看来这贾母更甚。
豪门?世家?真是可笑。
没有出声喝止,因为叶轻尘觉得金蝶说的对,于贾母他本就观感极差,此时更是感到厌恶。
迎春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贾母,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慈善可亲的祖母,竟会是这个样子。
是非不分、善恶不明,难道她不知道,王氏所犯乃国法,条条皆是重罪,若不依哥哥所言法办,追查下来那可是倾族之祸啊!
院中最伤心的,莫过于林黛玉了,母亲的死因犹如晴天霹雳,将她的满腹柔肠撕了个稀碎。
又见平日敬爱的外祖母,只顾着那‘凶徒’,丝毫不提母亲的冤屈,没有一点主持公道得意思,一时间更是悲入心底,只觉整个世界都将她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