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苏三这段日子过的还算风平浪静。
今天，是他第一次值夜班，季雯雯早早回了华天望水的住处，留苏三一个人在前台，落下一句：“夜班的活儿也很轻松的，熬个夜嘛，晚上房客事儿也不多，对你来说小意思啦。”
“很轻松？”
苏三排着房客名单，四五六层共计十七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牢记于心，而且从老板娘平日里的形容来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换上文化衫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酒店生意到了淡季，也没什么活计可做。
夜班的活……
“大抵是帮那些恶客叫个外卖。”
苏三如此安慰着自己。往最好的方向推测着。
“最多换盏茶，送桂花糕。”
“能收到房租是最好不过。”
看了眼挂钟，晚上十二点刚过。一楼大堂静悄悄的，也不像是有新客会来的样子。
叮铃铃~~~
叮铃铃~~~
前台电话响了。
苏三：“喂，您好，一方水土大酒店。”
电话中传来女声，听上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喂！前台，送个茄子煲到8406来，”
苏三：“明白。还需要别的吗？”
电话里传来不耐烦的催促：“需要你省下这句废话的时间。”
嘟--嘟--嘟--
看来是个心急的客人。
苏三扶正了小檐帽，从老板娘的小金库里抽出二十个来铜子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和门口那主业算命副业贴膜兼职做夜宵的陈老板打过招呼，领了份热乎的茄子砂锅。一溜烟儿又窜了回来。
来回共计用时四十五秒。
衣服、裤子、大头皮鞋皆是一尘不染，是侍应生界的豪杰。
利索地抽出热毛巾搭上手臂，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态度准备随机应变。
他不知道这样的脚程和体力在东依算是什么水平，只晓得这个世界很危险，恨不得立马凑够了路费回南疆。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敲开8406的房门……
咚咚咚--
“门没锁，进来吧。”
苏三应声推门而入，突然一愣。
由心底窜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一眼看去室内闪着五颜六色的彩灯，电视和室内环绕声音响震得木地板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客房床上七零八落散着各类女性衣物！
“人呢？”
苏三是不敢踏进这可怕客房一步了，只得在门口观望。
“客人……东西我放桌上……先走……一…”
不等他说完。厕所里传来那女子的命令。
“等会，找你有点儿事。”
苏三只得站在原地进退不得。他还看见床下似乎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在地板上留下粘液痕迹，慢慢潜入了阴影中。瞥见床头柜上插满烟头的烟灰缸，还有垃圾桶里满满压成铁饼的啤酒罐。内心风起云涌，想起家书里亲娘经常用过的形容词……
“歹势呀……”
哗啦啦啦----
厕所内传来抽水声，正主推开门。
苏三看见厕所里走出来个披头散发扮相相当……微妙的姑娘。
为什么说微妙呢。
其一，那头鲜亮的紫发在各色灯光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毒性，特别辣眼睛。
其二，一身大号白衬衫下能看见黑色内衣。
其三，她没穿裤子。
苏三当时弯腰把茄子砂锅给放下了，转身就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这口吻怎么这么耳熟……
苏三立马刹车。
姑娘道：“转过来。让我看看季大掌柜招了个什么家伙。”
苏三脱帽表礼貌，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比身高，这姑娘身材玲珑小巧，看面相不过十九，稚气未脱，可嘴边叼着香烟，一副老流氓的模样。将苏三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微妙的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姑娘取下嘴边的香烟，苏三看仔细了发现那只是香烟造型的棒棒糖而已。
稍有放松，他问道：“还有事儿吗？没有的话……”
姑娘打断道：“进门说。我刚碰上个难题，想找人唠唠嗑。以前都是季大掌柜处这事儿，今天到你了。”
老板娘完全没提过这碴啊！夜班服务还包括这一条吗？！
苏三很紧张，眼前这灯光暧昧气氛暧昧床下边的活物也挺暧昧的客房，仿佛藏着可怕的妖魔。他手脚僵硬地进了房间，坐在屋角的小竹椅上，眼前的姑娘大大咧咧靠在床上。进门苏三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腥味，伴着酒气扑鼻而来。
“我叫蔻蔻，林蔻蔻，你好。”
客人主动自我介绍的情况来看，以前老板娘只是个倾听者，为这奇怪客人排忧解难。
苏三：“苏石头。”
蔻蔻从枕头下抽出手机，在苏三眼前晃了晃。完全把他当做了树洞。
“小打杂的，我从师门跑出来以后啊。刚过十八岁生日。季老板说她没时间给我过，我晓得，季大掌柜是没钱给我买礼物了想落跑，我也不怪她。”
苏三惊了。
所以老板娘把我给打包送来了吗？这是要闹哪样啊！
吐着酒气，蔻蔻媚眼如丝，眼带笑意问道：“十八岁成年了对吧？”
苏三点点头。
蔻蔻把手机递到苏三跟前，“成年人可以干成年人干的事儿了对吧？”
苏三点点头。
看清手机上的内容时立马摇了摇头。
蔻蔻笑出声来。“你看，我今天没过脑子，约了个三十来岁的帅阿叔在这儿见面，你说他会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呢？我在想他要真来了，我该怎么办？”
没过脑子你就约人！看你这不穿裤子的尿性胆儿也挺肥啊！
“等一下！我去个厕所。”苏三立马站起身，准备尿遁。原因则是……
他看见蔻蔻那陌生人标注的照片，正是上礼拜欠了自己一刀的傅爷。
可身后传来蔻蔻阴魂不散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呀，我是五毒派的，你进了我的门，出去以后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哦。”
苏三原本直直朝着大门去的腿，立马转进了厕所。
他双手撑着洗漱台，镜中的自己汗如雨下。
“你不能那么做。”
一遍遍说服着自己。
“你是个侍应生。只是个打杂的，跑堂小二。”
一遍遍安慰着自己。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工作上的小意外而已。”
一遍遍告诫着自己。
“要对岗位忠诚，没错，忠诚。”
门外传来蔻蔻慵懒语气的呼唤：“能陪我喝一杯吗？”
苏三默念道：“就一杯。喝一杯，然后我回大堂。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他擦干净脸，走出厕所。
不为所动，做最专业的自己。
蔻蔻揭开砂锅，嗅着茄子的香味儿满脸欣喜，给苏三开了罐酒。自言自语着。
“你不晓得，上一个这么陪我说话的男人。现在坟头草都快比我高了。哈哈哈哈。”
苏三一点儿都不觉得好笑。
蔻蔻接着说道：“那时候小煌还归大师兄，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咬上他了。”
苏三：“小煌？”
林蔻蔻：“对。一条蛇，在你腿上呢。”
苏三两眼瞪大了，看见一指粗细的金鳞蛇缠在大腿裤管上，不时吐出红信来，蛇眼死死盯着自己。
他的心脏一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别紧张，不会咬你的，它很听话，我让它咬谁它就咬谁。”蔻蔻浑身酒气，这话一点儿说服力都没有。
苏三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蔻蔻看着手机，满脑寻思着鬼点子，“没想到还真把人家给约来了，你说等会见面怎么办啊？我就是喝多了图个乐……现在他人都快到酒店楼下了。”
苏三全神贯注盯着腿上的蛇，据说用眼神逼退野兽很管用。
林蔻蔻看苏三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脸上笑开了花。
“小煌是挺毒，咬上的人啊，很难活到第二天早上，得在两个小时以内用解药……如果你惹它不开心咯，先会‘哎哟’一下，像是让马蜂蛰了一口，然后心脏扑通扑通~扑通扑通的，跳着跳着，就停啦……"
林蔻蔻绘声绘色地解说着毒物的可怕之处，吓唬苏三玩得正起劲。看这小打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反倒让她这个生日过得越来越开心。
咚---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以及苏三听来耳熟的嗓音。
傅爷满面春风：寻思着微信号上那美貌如花的妹子：“小毒仙儿？”
林蔻蔻笑道：“门没关，进来吧。”
看苏三还是这般紧张，安慰道：“没事儿的，真不会咬你……它……”
说时迟那时快，金鳞蛇一溜从苏三的裤管滑下，窜到大门前，傅爷刚踏进门，只觉小腿一阵刺痛……
苏三：“……”
林蔻蔻：“……”
潇洒白衫阿叔仰面倒地，苏三连忙扶着傅爷坐了起来。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嘴角冒着白沫。
苏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林蔻蔻满脸不好意思。“扑通……扑通？”
苏三贴上了傅爷的胸膛。“快了……”
蔻蔻：“扑通？扑通？”
苏三点点头：“停了。”
咚---
传来楼下大堂挂钟的准点报时。
两人面面相觑，小蛇扭动着身子，滑进床下。
苏三脸色复杂。“你有解药对吧？”
蔻蔻满脸无辜。“等等，我出门带了《全门派通用急救医疗手册》。”
苏三掐着傅爷人中，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你有解药对吧？”
回头林蔻蔻不见了，房内传来她的敷衍。“我马上就找到啦，按照手册上教的，一定能救醒。”
过了二十分钟，林蔻蔻两手空空又回来了，嘴里多了支棒棒糖。
苏三又问了一遍，“你……有解药对吧？”
她挠着脑袋，一副憨厚中带着讨巧卖乖的模样，一手拍了拍大腿。发出爽朗大笑，顺便打了个酒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苏三面无表情。
“歹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