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自从夏邦取缔了太监这一高薪行业之后,禁城里是不养闲人的,或者说,不养闲散的男人。而出入兵士护卫大多来源兵部,都有自己的编号,官员也有出入的通行证,只有一小部分人拥有皇室钦赐的三张金帖。
想要潜入皇城那凤阳开的金帖是用不了啦,近日进入皇宫的机会只有一个。也就是御厨招新。
但季雯雯眼里,“苏三”可不会做饭,“苏石头”才是那个厨艺超然的家伙。
之前种种巧合已经说不清道不明啦,如若让老板娘再尝一口这“苏三”做出来的菜品,就真的无法解释他的真实身份了。为了绕过老板娘这道坎,苏三打算再一次卖了“小号”,要用苏石头的身份进入皇宫,顺路搭上行乐屋几个哥们儿当做厨队的下手。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他们没带凤阳玩儿。
近日来凤阳憋着一口气,想在这个月证明给苏三老师看,证明她不是个纨绔,证明她这“长公主”,也能有“大皇子”的本事,小到家事大到国事,她都能料理得明明白白顺顺当当。
店里传出要去参选御厨的消息时,她作为苏三老师的首席大弟子,三爷的厨师本子详记于心,原本满心期待能偷偷溜回宫里好好出一把风头,她为此做足了准备。可人家现来了一句“不带你”,可谓是浇了凤阳一头冷水。
公主大人很生气。
夜里一个人在别院后喝闷酒,拿着自己做出来的一例烧鹅下酒,自斟自饮到了后半夜,浑身透着酒气和怒气。
“臭东西!坏东西!混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生气,以往太傅教习之时,她不在乎那点算学成绩,太傅便骂她是个蠢婆娘,她也没这么生气过。
唯独苏三老师的评价,她是如此在乎。
“狗奴才!居然敢忤逆我!”
“狗奴才!”
公主殿下叫唤的声音很大,在夜里传出去很远。也不顾客人的感受,她像是“妖怪现了原型”,平日里跟随苏三那份“静若处子”的仪态,都成了“动如疯兔”。
“谁让你拒绝我了!没人可以拒绝我!”
“我的爸爸可是皇帝!”
她气得打颤,将瓷杯扔得远远的,砸在院墙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她的公主之位,早有人替她坐了回去。
“还不睡觉你准备成仙啊?”
这时,苏三跨过别院拱门,怎料凤阳提着酒坛子就朝他脸上摔!
不讲道理的攻击自然是伤不到苏三的,酒坛叫他拿得稳稳当当,放回了桌上。
凤阳:“你管得倒挺宽?”
苏三依是那副领班的行头,一言不发。
凤阳见他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来气了。就像是学堂里的恶霸欺负着某个柔弱的同学,那同学越是懦弱,恶霸就越来劲似的。
“你问你呢!谁叫你管我了!”
她伸手要去拿酒坛,苏三不依,先人一步夺了过去。
凤阳红着眼,死死抓住了苏三的衣领,原本整洁的文化衫叫她抓出了褶子。
“为什么?”
苏三:“什么为什么?”
凤阳咄咄逼人道:“我本来什么都不知道!过得挺开心的!你告诉我,我还可以更好,更强,更厉害!结果现在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是!为什么你这么坏!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坏东西!你是不是在哄我玩儿啊?很好玩儿吗?啊?苏三!”
苏三:“这不是我的本意,凤阳阁下。”
他并未称凤阳为公主,而是阁下,他不是夏邦人,也没必要遵这夏邦的礼。
凤阳:“你又想推卸责任了?哈!苏三啊苏三……”
“你醉了。凤阳。”苏三放下酒坛,往裤口袋里抽出纸条,那是他的备忘录,上面书有一词“醒酒汤”。
在苏石头的工作里,这些纸条就是他的工作内容,客人需要什么,通常纸条会从口袋送到上衣的胸衬袋里。这样方便记录要带给客人的东西。
他就是这么一丝不苟的人。
“我他妈是醉了!”凤阳挥着拳狠狠揍在苏三脸上,可这公主的力气不大,也不会什么三脚猫的功夫,小手反倒是肿了起来,酒醉之时她还感觉不到痛。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出宫,要不是你,我还没见过普通人是怎么活的。要不是你,我还在汤山上浑浑噩噩的,拿着那个人人都得让出来的‘第一’!要不是你!我现在没准儿已经到了北戎蒙都,孩子都能打酱油啦!”
苏三:“其实没那么快,怀胎十月呢。”
“那不是重点!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凤阳喘得急了,就像是遇上了没法海饮豪食吃掉的大餐,有种无从下嘴的感觉。一拳打空的感觉再难受不过。
“你这家伙……难道就没有良心的吗?!难道你是个机关术造的人偶?你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吗?”
苏三:“阁下所言之意是?”
凤阳细细数着苏三的“罪状”。
“你知道我很难伺候,每天早上的食盒都得准备六份,两种不同口味的……”
苏三:“那是分内的事,必须做到的。”
凤阳:“你还晓得我这家伙的毛病在哪儿,于是激我去干活,同僚们都很努力,唯独我是最不努力的那个……我才晓得普通人的生存方式有多辛苦。表哥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潇潇得干两份兼职,小黑为了房子和孩子起早摸黑不说,连雯雯都那么拼命……”
苏三:“这和你无关,凤阳。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方式。”
“那你为什么要扔给我一道这么奇怪的选择题啊!苏三!”凤阳扯着嗓门大喊道:“我看了这些才晓得,以前的自己有多么任性……现在好不容易做出了点儿成绩,我觉得我做的东西能吃了,每天起床也不用人催了,并且为此沾沾自喜,得意忘形。我很开心的!可是……可是……”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可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御厨的比试我还不够格啊?我明明是最厉害的那个!我是公主,我超有天赋的!客人们也说我烧的菜比蔻蔻要好!那个懒姑娘没我好!”
苏三感觉哪里不对……单说“不带公主去参选御厨”,倒不止于让她如此激动。
凤阳:“你随随便便就否定一个人的全心全意努力的成果!是不是太残忍了啊!苏三!”
这才是重点。
原来凤阳这么在意吗?
自己不过只言片语,想让这公主不那么怠惰,稍稍提起干劲来。没想到……
凤阳:“把你手伸出来!”
苏三:“有事儿吗?”
凤阳无理取闹道:“伸出来!我命令你!”
苏三遵了这夏邦长公主的命令。
凤阳像是气急,抓过那老师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
过了好久才松开,留下两排带着血的牙印。
“还生气吗?公主大人?”
苏三不提还好,提起这句,凤阳又是一口下去!
这下苏三也觉得这姑娘心里的执拗似乎有点不太正常了。
凤阳指着身后别院小桌上的菜品。声势咄咄逼人。
“你看看!你看看!石头老师!你看看!那烧鹅!那小米粥!我都做得很好的!”
凤阳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努力的成果,因为苏石头老师说过,只要努力付出,都能获得回报。
苏三看去,哪儿有什么菜呀,都让她吃光了。
“嗯……”
凤阳擤着鼻,鼻头红红的,眼睛也是。
“是不是这样下去,我回了宫,也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当摄政王!要参军!要成为真正的将军,学武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只要我去做了!一定可以……”
苏三:“我先去个厨房?你真的……”
凤阳一甩手。
“我没醉!”
不知道为什么,凤阳看见那家伙手上的牙印,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开始疼。
她为了逃出宫,对这异邦人百般戏弄,一直都以为这武艺天下无双的大侠,是让自己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可是到最后,好像人家都是心知肚明,仿佛自己那点“小聪明”在他眼里不值一提!既不会生气,也不会报复,偶尔他埋怨两句,也是用那种随便的语气开玩笑。
“你……”
凤阳在这家伙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出人意料的温柔。
“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坏家伙!”
苏三笑道:“要不……我有点儿饿,你再做一份?”
凤阳愣了一会。回头看那小桌,哪里还有什么菜品,早让自己吃光了。
“哦……好……”
她脸一红,羞于刚才那盛气凌人的卖弄之姿。
两人到了厨房,苏三放下酒,开始添柴。凤阳醉得连刀子都拿不稳,更别说做菜,最后只得让苏三接手。
凤阳红着脸,一言不发回到别院时,尝了尝苏三做的烧鹅。心中不由一喜。
“你做出来的没我好吃!哈哈哈哈哈嗝!老师!我是不是出师啦!”凤阳心里颇为得意,那烧鹅的味道少了几分鲜甜,完全比不上自己的手艺!
“这酒嗝和老板娘一样惊悚……”苏三吐了个槽:“对对对,是公主殿下厉害。”
凤阳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家伙,压根就没刷蜂蜜……他还在装傻……
不过,是想逗我开心吧?
凤阳如此思量。
苏三:“太晚啦,这么油腻的东西,少吃为妙。你想胖成季雯雯吗?"
“你居然敢说她胖!哈哈哈哈……”凤阳笑得直不起腰来,“小狮子会剥了你的皮的!哈哈哈哈!---”
可是……
苏三端上来鸡汤,还有一盅牛奶姜茶。
“茶水不解酒,喝茶伤肾,这东西好。公主试试吧。”
凤阳不说话了……
刚才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苏三在灶台前后忙活,这些汤点他是没功夫做的……
他早就备好了……
凤阳摸上那茶盏的杯垫,还是热的。
“要凉了……”苏三小心提示道。
她不动,光是盯着苏三的眼睛看。
“真的要凉了……”
凤阳的眼神很不对劲……
原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现在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苏三:“真的……要凉了……我很辛苦的。”
“你骗人!!---”凤阳托着杯盏,哭得超---委屈,“你欺负人……你总是欺负人!”
可捧在手心里的姜茶,却没勇气扔出去。
“你欺负人……”
明明干了一大堆坏事儿,却有个家伙千依百顺地宠着她,她却像是个受害者,哭得稀里哗啦。
“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父皇!你居然敢欺负我……我要让他砍了你的脑袋!你个逆贼!”
苏三:“那还请公主高抬贵手……我只是个店小二来的。”
凤阳:“我才不会放过你!”
她抿着姜茶,又甜又辣……可胃袋暖暖的。
回想起皇城里自己“裹挟”着这家伙,费尽心思让全皇城的人都晓得,她凤阳自由的那一刻。
那一吻。
石头老师从来没当回事儿……
自己原本也没当回事儿……
不过是出逃的工具,不过是个吸引视线的靶子,不过是能利用的棋子。
可她突然觉得……
这块“石头”,好像压在了她的心里。
她那点用来沾沾自喜的“帝王心术”就像是遇见了天敌,甚至玩火自焚烧到了身上。
“我要你当驸马!”
她认真的……认真的?
苏三:“你说什么?”
凤阳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要你当驸……”
“不是,我问的前面一句,前前一句。”
凤阳:“你欺负人……”
苏三抱拳:“告辞!”
甩手就走,不留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