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去大理寺报了道，跟着孙从文一块进京，手铐一上，这再怎么斯文的西装打扮都成了斯文禽兽。
“总感觉哪里不对……”
苏三砸吧着嘴，坐上公家车，从文大哥抱着双手，和苏石头说着事情的最新发展。
“你揍的那个。”
苏三立马装糊涂：“我揍了挺多个，你说哪个？”
孙从文也很耐心，他不消片刻便从储物格里掏出来一沓案底。
“就这个，安通茶尔。”
苏三：“这家伙啊，怎么了？”
“死了。”孙从文口吻平淡。
“死了？”苏三眼神一变，他从未想过杀人，可这时听见对方的死讯，无疑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死在医院里，不过没你什么事儿。你要赔的也就是牙医费用。”孙从文捂着脑袋，想起来外交部遣使馆那帮子人的说法，好像还要讨什么公道，一个墨西哥人，管它大使馆没有一毛钱干系，夏邦甚至没有这个番邦的异人管制律法，更没有追责的说法了。
“怎么死的？”苏三内心惴惴不安。
“药物过敏。”孙从文解释道：“当晚送去御医府上，用了止疼药，吗啡一类的，结果这家伙好像不耐这类镇静剂，心率异常暴毙而亡。”
活该……
苏三心想，这家伙明摆了平时自己就是个滥用药物的重度成瘾性患者，进了医院估计一大堆药都不能用。
只是这烂摊子听孙从文的口气，估计责任还得往下分，这口锅，自己似乎是跑不了。
车轮滚过皇城的宣武门大桥，进了外城。
孙从文语气十分无奈：“我们六扇门的位置比较尴尬，不算文官秀才，也不算武官兵痞。讲道理赖不过写字干事混淆是非黑白的遣使官，打架又打不过兵部那拨将军，只有在查案的时候才有点儿卵用。所以……兄弟啊。”
苏三听着这从文督查似乎还挺关心自己的。
孙从文拍着苏三的肩：“你好自为之。最好花点钱办事。遣使馆那头，是要钱的，不是要你的命，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季雯雯这小丫头还很关心这案子，最近几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查律。查来查去，你怎么判，全看大理寺法院和遣使馆的态度。大理寺那头……应该是要找个京师大学堂的夏律院士来当法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三：“因为死者是异人？”
“对，因为是异人，所以这案子不算国务卿六部的管理范畴，得按照民事案件来做。找的法官必须是学士，而不是官，遣使馆调子又那么高，明显是要搞事搞钱的。安通茶尔又不是他们的亲爹亲妈，这么上心，当然是想从我们这儿。”孙从文抱着苏三的肩，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宛如六扇门一家亲兄弟。“从我们刑侦组的口袋里，掏出大把的银子。”
你们这派系斗争还真是复杂……
苏三心想着……嘴上答道。
“我就一个斗升小民。不至于吧？”
孙从文：“你有靠山吗？”
“没有。”
“你有宫里的情头吗？”
“没有。”
“你够帅吗？”
“很帅。”
“你能要点脸吗？”
“不能。不可以。”
孙从文就不是很懂这瓜皮谈话的态度，当时恨不得在苏石头手上多加一副脚镣，权当做四足的畜生来铐。
“那好，等会受审，你该怎么说怎么说，别说你和六扇门合作过。”孙从文一担子责任甩得干干净净，他只是怕这油头粉面的瓜皮石头，临时爆上一句“我给重案组当过差，我给朝廷出过力，夏邦需要我！”
然后大家彻底没得谈，走上一条白赔钱的不归路。
苏三：“行。”
过了宣武门大道，两侧便是三宫六院的琉璃瓦，进了内城，便是禁止车马喧哗的禁区。
两人下了马，孙从文一个个和值岗守卫打过招呼，像是与禁卫军那拨兵士十分熟络，验过刀铭，武器规格附和安检的标准，再过一道岗，苏三便看见了西联厂卫的府邸。
“我和你说，石头。”孙从文到了府邸门前，停下了。
他摆一副商量的口吻，态度严谨而端正。
苏石头则像是跟着大人物“进海的咸鱼”那样，仿佛随时都能撞见那些传闻中才能见着的名爵高官。甚至一朝天子都有可能。
“这西联厂卫的头儿呢，等会会问你话。你该怎么答就怎么答，别多说，别乱说，雯雯对你很上心，别让她伤心。”孙从文像是嫁女儿似的，嘱咐着这“傻女婿”，本着长兄如父的态度，一句句叮嘱着苏石头，殊不知眼前这家伙……正是他绞尽脑汁想抓捕归案的“苏三”。
“他们算是各国遣使馆的头儿，做外交的，自然很皮，话不能多信，人家知道你和长公主走的近。当家的姓李，五十来岁，我也接触得少。不过应该是站三皇子那一派的，恰逢长公主啊，很不喜欢这个弟弟。因为他不爱飙车，喜欢读书。喜欢西方那一套理论，所以西联厂卫这种留学生海归回来领职的地儿，也偏三皇子。千万别把长公主拉出来顶缸。你明白吗？”
苏三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孙从文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那就好。看你今天话这么少，想来也是做足了功课。别紧张，不就是死了个外国人吗，还不是你亲手杀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五天后，那个东瀛友人也会来，对质的时候你该怎么辩答，尽量将自己当做受害者吧。”
不愧是搞刑侦的呀……
苏三不由得内心咋舌称奇，孙从文虽然在工作之余……像个重情义的汉子，但为官之道上倒是不落半分。
在夏邦这臃肿的官宦体制下，最难之处便是找准自己的位置，要说六扇门这三五不沾，又什么都带着点儿暧昧的地方，有文有武，有律有兵，还得和户部沾亲带故，不然查不了户口也结不了案，往往是最难做，也最不讨好的差事，这孙督查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置，个人能力也非同寻常了。
两人在门外商量了这么一阵，终于是要进府了。
进了前院，苏三便看见屏风上两行书法作品。
《天罡正气，耀武扬威》
提字的，叫“李淳真”。
想来就是西联厂卫的头子了。
“佥事可在？”孙从文递了金帖，和管家作揖。
那管家看上去有六旬高龄，对孙从文这“小毛孩子”倒是敬重得很。
“指挥使在府上，只是……不宜见客。”管家答道：“从文大人。今天是来……押解犯人的？”
苏三这套西装配手铐的扮相让管家摸不着头脑，一般来说……六扇门交付国际罪犯，都是让下手拷过来，一身囚衣受过刑的凄惨模样，这般光鲜的，倒是第一次见，莫非是什么重犯？或是有家势的名门望族？
“这位……”管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孙从文解释道：“前几日啊，这小子在京二环打伤了一个扶桑友人，同行的几个也让他修了修牙口。结果那红毛小子死在御医府上了，药物过敏死的。今天到了复审日，我就押过来了，让佥事来审。毕竟这事儿归你们管。”
管家恍然大悟。
“哦……那好，我去通知指挥使。”
苏三听着孙从文一席话，总感觉这事情可大可小。只看那李淳真大爷够不够“纯真”，心里有没有一句“你的祖国永远站在你这边”。
但是……
他突然想到……
“我好像不是夏邦人呀。”
孙从文：“你才明白啊？是不是本地户口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