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猴子跑到木墙的时候,警钟已经敲响,无数大火炬被点燃了起来,萧家堡亮如白昼,萧家堡的家丁惊骇万分的乱跑,他们脸色惊慌,衣冠不整,大部分人刚从床上爬起来,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按照萧老爷定的军规,各就各位。
齐猴子大摇大摆的背着老妈在他们之间穿行,身着萧家家丁服装的他还肆无忌惮的高喊:“警钟响了!各就各位!快点快点!”
竟然通行无阻,一直到了木墙墙根,在顺着土墙筑成的通道往上走的时候才受到盘问。
一个家丁伸出长枪虚晃一下,喝道:“干嘛的?”
齐烈风大叫道:“这个人可能被奸细伤了,管家李八二老爷让我来让李四六卒长询问!”
“找卒长?快点!找卒长来!”那家丁扭头朝土墙上的同袍叫着。
齐烈风冲他点了点头,满脸的焦急的上了土墙墙道,这个墙道有半丈宽,离后面空地足有一丈高,前面就是半人高的木墙,被削成尖锐茅状的木桩在他面前排成一排直指苍穹,从上面看过去,萧家堡外面的田舍、田地、护城河一览无余。
身边的两只大火炬,把墙道上来来往往的家丁照得一览无余,齐烈风就站在两只火炬中间,面色如常。
这时,那边土墙台阶上传来李四六急吼吼的声音:“谁是李大管家派来的?”
那边放齐烈风上来的家丁遥遥一指齐烈风,齐烈风报以一个微笑,那家丁也笑了,但随后他的嘴就合不上了。
只见齐烈风后退几步,一直退到土墙墙道的边沿,半只脚下面已经是虚空了,接着他把背后的人顺到怀里,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他奋力抱着人朝前冲去,前面就是刀枪一般的木墙!
奋力奔跑的他,并不减速,直到膝盖猛地抵上了木墙,这才把怀里的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朝木墙外扔去。
一瞬间,被火炬照得通明的这条木墙上的萧家家丁全部呆若木鸡,连正指着齐烈风问什么事的卒长李四六都傻在了台阶上。
眨眼之后,所有人都听到了护城河里传来一声噗咚的大响,那是投石入水的声音。
齐烈风一直手按着木墙墙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到这声大响传来,连旁边的家丁看来,他那身形和表情变化都说明这小子松了口气。
这时候,家丁里有个人遥遥指着他们中间的齐烈风大吼了起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以致于说话都颤抖了:“你…你…小猴子…小猴子!!!”
“大牛你好,好久不见了。”齐烈风冲他咧嘴一笑,拍了拍手上的土,往后一退,又退到土墙边缘,然后再次朝前冲去。
这次,他自己跳了起来,脚踩在两根尖头木桩之间,大吼一声,朝着木墙下的无尽黑暗跃了出去。
在他好像鸟一样飞翔的时候,身后传来无数大叫,彷佛虚空之上一锅水沸腾了:
“他就是齐猴子!”
“红巾贼!”
“他就是奸细猴子!”
他咧嘴一笑,瞬间也摔进了冰凉的护城河里。
对于从高处一跃而下的他,水面现在硬得像块石头,等他从被水面砸得眩晕中清醒过来,奋力从沟里站起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都在隐隐作痛,但是他没有龇牙咧嘴,而是奋力朝前连游带走的涉水而过,捞起不远处那个人。
“老娘!老娘!老娘!”他摇着齐大娘大吼着,眼睛紧张得都要瞪出来了。
终于齐大娘睁开了眼睛,齐猴子大喜,又大为恐慌,吼道:“老娘,你没事吧?摔疼了没有?”
“兔崽子,下次再把老娘从城头扔下来的时候,提前说声!”齐大娘中气十足的怒骂让齐猴子心花怒放。
他把老娘背在身后,手足并用爬上堤岸,面前是一片木桩组成的树林,下面影影绰绰好像稀疏草丛,站在这片“灌木丛”面前,他愣了片刻,这时候,一支箭钉进了不远处的木桩。
齐猴子立刻趴下,好像乌龟背着石碑一样,背着老娘朝前爬去。
“老娘,你知道路吗?”齐猴子一边朝前爬,一边从怀里抽出短剑,扔掉了剑鞘,握在了一只手里。
“兔崽子,这是萧家堡布置的梅花荆棘阵,你又不是不知道!木桩拦马,下面都是鹿角、四面钉、竹刺,专门扎人脚!足足有半里宽,你这样能爬过去吗?”齐大娘在背上笑了起来。
“不是里面有专门供堡内人行的路吗?小路!没有陷阱的路!娘,你不知道吗?”齐烈风跪在地上用手里的刀剃开一只突出地面的竹刺,大叫道。
“那路是萧家堡家丁才知道,三个月换一次,我怎么会知道!”齐大娘说道。
这时候堡子里响起了锣声,一听这锣声,齐烈风顿时浑身一震,手脚并用往前爬的速度更快了。
这锣声是萧家堡家丁出城战斗的信号,自己要不赶紧跑出去这梅花护城阵,一会被射得像只刺猬。
但急则出错,齐烈风一只手一下按住了一堆荆棘,他用牙咬出来陷进肉里的刺,并不理会血流满面的手,而是用短剑绝望而决绝的开着道路。
“小兔崽子,你这样背着我爬,能跑得了吗?”齐大娘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摸齐烈风的脖子,很轻柔。
“很痒!”齐烈风在下面叫了起来,他咬牙道:“娘!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出去的!咱们都出了萧家堡了啊!”
“出了萧家堡了?挺好。”齐大娘悠悠的叹了口气。
“我一定要救你出……”齐烈风跪在地上,汗流满面的用剑去挑一根挡路的鹿角,就在这时,后背上的老娘猛地往前一蹿,坐起了身子,屁股坐在了齐烈风脖子后面。
半跪在地上的齐烈风哪里能承担壮实的老娘的体重,况且猝不及防,一下子,上半身全被压进了地上,下巴戳进了泥里,手肘支在地上,奋力支撑着巨大的重量。
“老娘!老娘!你干什么什么?!”齐烈风满头冷汗,上下牙齿被压得彼此相互撞击,才发出这仓皇而含糊不清的叫喊。
就在这时,齐烈风感到自己举起来的手一空,接着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他扭头一看,却是老娘滚下了自己脊梁,他大惊失色的要扑过去:“老娘,你怎么了?”
但是眼前的一道寒光阻住了他。
齐烈风定睛一看,自己那短剑竟然握在了老娘手上,而伸着一条断腿坐在那里的老娘眼神犀利,又犹豫,定定的盯着自己看。
“老娘,你要干嘛?”齐烈风急问道,一边急急的回头张望,这时候背后已经传来大门铰链的咔咔声,那是吊桥要被放下,萧家堡的人马马上就要追出来了。
齐大娘定睛看着齐烈风,朝他伸出去手,好像想去摸他的脸,但这只手伸到一半就停在那里,接着慢慢的缩了回来,她看着齐烈风,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兔崽子,给我听好!出梅花护城阵的路是沿着河道往西跑,遇到一根上面扎着红布的木桩,转往西南跑,遇到第二根扎着红布的木桩,转往东南跑!就能出去。”
“你知道不早说!”齐猴子又喜又怒,他扑上来要背老娘。
但齐大娘对着他就是狠狠的一剑,齐猴子惊慌失措的坐倒在地上,大惑不解的看着老妈。
“我腿断了,带着我,你得死!你自己跑!赶紧滚!不许再回萧家堡!”齐大娘厉声喝道。
“绝不!”齐烈风看着老妈,咬牙切齿的说道:“今夜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齐大娘定定的看着齐烈风,齐烈风也静静的看着老妈,两人的眼神都一样的决绝,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而身后的大门在夜里发出咔咔的声音,主门已经开始放下。
“好!”齐大娘叹了口气,猛地回转短剑,一剑顶住了自己胸口,看着儿子,她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老娘,你不能这样!”齐烈风看看老娘,又看看那把短剑,身子前仰后摆,一时间犹豫是不是冲上去抢下短剑。
“小兔崽子,你不信我的话?”齐大娘一声冷哼,手掌发力,顿时短剑剑尖陷进了肉里。
“娘啊!”齐烈风眼睛猛地睁大了,下巴都要到了地上,转眼之后他的猛地窜起来要扑过去,而下一刻他又跌坐回了地上,转瞬间再次挺直身体跪在了地上。
血从齐大娘胸口汩汩流了出来,而齐大娘表情如常,她冷冷的说道:“我杀猪的,手有准头,现在是皮肉伤,要再进一寸,就破内皮;再进,我就死在你面前!我说话有没有算数过的时候吗?”
“娘啊!你这是何苦啊!”跪在那里齐烈风猛地弓下身子,两只手拼命的锤着地面,接着他又挺直了身体,大吼着,眼泪已经乱溅开了。
“赶紧滚!要不我马上就死给你看!”齐大娘手一挑,伤口更大了,胸口衣服上的红色圈子也迅速扩大。
“娘啊……娘啊……齐烈风此刻已经变成嚎啕大哭,他五体投地跪在地上,双手插进泥里翻腾,脑门在死命的砸击着地面。
“给我滚啊!!!!”齐大娘大吼一声。
“我是畜生…….我对不起您…..娘啊……”齐烈风肝肠寸断。
“快滚!要不我再挑开一寸!”齐大娘怒吼。
齐烈风跪着的身体好像按了弹簧一般直立了起来,他仓皇着对着老娘挥着手制止着,满脸都是眼泪,哽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他对着老娘磕了三个头,跳起来,一边飞跑一边擦泪一边回头。
看着儿子回头,坐在地上的齐大娘好像赶狗一样大叫着:“滚你个王八蛋!你永远不许回萧家堡!否则我宰了你!”
然而随着儿子越跑越远,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对着那个隐隐约约的背影,坐在地上的她朝前尽力的伸出手去够那个背影,哽咽的她小声呢喃着:“儿啊,我多想再摸摸你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