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齐烈风领着张士德到了一个巷子的尽头,站在两人高的墙底下,他再次伸出手去,哀叫道:“三哥,你不给我打开链子,我翻不上去。”
“别扯淡!”张士德冷笑一声,“信不信我在这里把你揍一顿,说你畏罪潜逃?”
“操你大爷啊!”齐烈风肚里狂骂一声,苦着脸一跃踩到墙下的条石上,又一个纵跃点了点旁边的矮墙垛,随后脚踩了那高墙上的一处凸起,轻轻一弹,两手一起搭住了墙头,翻了过去。
翻过墙,就是一道小河,月光下波光粼粼,激流的水发出哗哗的声音,河这边是一溜的墙,河对岸也是黑黑的院墙,这条河恰好从人家后院之间穿过,河道上很远的地方才有座小桥,齐烈风和张士德赶时间,举着自己的裤子,把靴子挂在自己脖子里,牙齿咬着自己的袍子前襟,在过腰的水中涉水而过。
在河岸边两人坐在地上,穿着靴子,张士德问道:“还有多远?”
齐烈风扭头朝岸上望了一眼,笑道:“看见岸上那街口没有,过去,就两条街了…….”
然而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下翻身匍匐在了斜斜的堤岸上,随后想起了什么,急急扭脸小声说道:“快躺下。”
却发现不用他说,张士德早和他一样趴在了草丛里。
两人伏在草丛里没多久,一双靴子大摇大摆的站在了两人面前,随后一股晶晶亮的水流浇了过来,就落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流进河中,看着那水流,两人一起面如土色。
那人放完水,提起裤子扭头就走,却是一个黑衣黑裤提着刀的蒙面人!
两人小心的伸头看去,只见从远处的小桥上又走过来七八个提着兵器的蒙面人。
人人都是彪形大汉,衣服整齐划一,装备精良,手里兵刃不是钢刀就是长剑,寒光闪闪,行动迅速,并不是刚才遇到的那种小劫匪所能比的,而且人人都遮着脸,若是什么官军或者大户家丁,至于蒙面夜行吗?
江湖经验丰富的两人都暗呼不妙。
“这什么人?”张士德小声问道。
“我哪里知道?”齐烈风觉的自己脊梁发冷,他喃喃道:“这里离叶家医馆那边不过几步路而已!难道是匪徒的后援?上天保佑,千万别是红巾匪徒啊!”
听到此处,连张士德都老实了,趴在地上的他缓缓的把两把斧子分开,左右各放一把,身体伏在地上更是一动不动。
而齐烈风扭头瞄了一眼所来的方向,河对岸并无路口,都被墙和民居屋子封闭了,他在琢磨一会万一不妙,怎么逃才好。
不一会只见岸上的七八个蒙面人散在前面街口左右散开,各持兵刃蓄势待发,齐烈风二人只听遥遥传来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直奔此地而来。
不过半盏茶时间,一个人骑着马猛地从街口里冲了出来,彷佛根本不知道此街道乃是对着河,以致于冲出来之后就是面对一条河,眼看就要一头扎进河里,马上骑士大惊失色,死命勒着缰绳,那马奔得甚急,骤然间急停,一人一马在河边打了半个圈,马后腿踩滑下了河岸,马腿使劲一曲一提才跳上了平地,在原地打着圈子。
马上骑士好像也吓坏了,死死抓着缰绳,弓着腰在马鞍上疯狂的喘着粗气,好久之后,才直起腰来,看了看横亘在眼前波光粼粼的波光,举起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对着河水吐出一口气。
月光下那骑士惊恐的双眼和疲惫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齐烈风二人俱是大吃一惊:这不是萧翰少爷的管家李八三吗!
不是萧家围杀红巾贼吗?怎么这管家老爷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两人惊惧疑惑的眼神还没闪去,平地上已经起了突变。
不待李八三拍马往小桥驰去,早已埋伏在周围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其中一人拽着李八三的领口把他从马上凭空拽了下来,狠狠的掼在地上。
“李八三?”那人把他拉起来,捏住他的下巴把脸转向一个好像头目的蒙面人,小声说道。
“我是李八三啊!你们是谁?你们想…….”李八三从摔得七荤八素中清醒过来,看清眼前景色,不由魂飞天外,连声大叫。
“宰了这狗。”风里传来一声冷冷的命令。
立刻扭着李八三脸的那人放手了,转眼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捅进了李八三的胸口,接着抽出来又捅了进去。
听着平地上噗噗捅人的声音,齐烈风不由自主使劲朝下面缩去,靴子都踩进了河边的湿泥里;而张士德也把头侧了过来,脸贴着了斜坡地面,让自己身形更低更隐蔽。
不多时,齐烈风两人头上响起咄咄的靴子声音,脚步沉重好像抬着什么重物,接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越过两人头顶,划了个短短的弧圈,落进了河里。
那东西激起的水花浇湿了齐烈风的半截裤子,水是冰凉的,他往河里一看,却好像腿上溅上了火花,猛地曲起了腿,像只蛤蟆一样战战兢兢的侧伏在了斜坡上。
李八三尸体被水里一块大石块挡住了,被激流冲得乱碰石头,好似在水里频频的弯腰点头,死不瞑目的圆睁眼睛隔着水草看着他,饱含着惊恐。
“这些人是谁?”张士德和齐烈风强忍着心里的惊惧,同时有了这个疑问。
居然认识萧家管家李八三?
红巾贼耳目通达到这个地步了?
张士德不由握紧了斧子柄,而齐烈风再次回头打量逃跑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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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人杀了李八三,牵着他的马缓缓的朝小桥方向撤去。
“这什么人?有你认识的吗?”张士德看他们走远,小声询问齐烈风。
“我哪里知道!”齐烈风扭头看了一眼水中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睛,匆忙的把头转回来,咽了口唾沫,说道:“他们竟然杀了李管家,这太丧心病狂了。而且对方人数众多,我们还是赶紧跑回萧家报信吧。”
“跑回萧家报信?敌人人数众多,前方不知道会不会厮杀吃紧?你我应该赶紧冲上去帮忙!”张士德竖起眉毛压着怒气吼道。
“冲上去?”齐烈风愣了片刻,叫道:“好啊,大哥你去吧,祝你成功!我回去报信叫人!”
“你这个王八蛋!”张士德大怒,但他抬头看看黑黝黝夜色之中那被月光照得发光的街口,就如同个猛兽巨口一般张着,犹豫了片刻,所以虽然大怒,但自己也趴着没有动,他扭头道:“你我一起去!”
“妈的,凭什么?你神勇无敌,自己冲上去单挑千军不得了?”齐烈风心里大骂,却侧躺在地上,把两手伸了出来,小声叫道:“三哥,现在赶紧给我开了这镣铐吧。”
张士德瞄了瞄一脸“不怕你不开”笑容的齐猴子,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齐烈风。
齐烈风大喜过望,抓过钥匙,微微坐起,伸手打开了第一个拷上的铜锁,接着把钥匙换到另一只手,要去开第二个锁。
就在这时,张士德猛然一把把坐着的齐烈风狠狠摁在地上,小声道:“又有人来了!”
他抬起头,只见街口又冲来一个蒙面人,对着桥的方向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又来一个同伙?”张士德疑惑的想,这时却感觉在自己胳膊下的齐烈风好像一条临死的鱼一样挣扎,怒道:“别动了!”
这时张士德只见岸上的脚步声又凌乱起来,在一个低沉声音指挥下,这些蒙面人又冲了回来,而胳膊下的齐烈风挣扎愈烈,搞得草丛悉悉索索,间或还有铁链乱响。
“这兔崽子脑袋有水吗?”张士德又恼火又无奈,眼见情况紧急,腿一蹬,身体一翻,侧滚了过去,全身狠狠压在了齐烈风身上。
静待片刻,除了一些自己蹬掉的泥土滚落水中的声音,张士德确信敌人没有发现自己,他恼火的朝身下齐烈风看去,两人几乎鼻子对鼻子,张士德本想凶对方一下,一见之下却不由大吃一惊,齐烈风两眼泪光闪动,定定看着自己。
“怎么了?”张士德小声问道。
“你…你…你妈的把钥匙蹬河里去了!”齐烈风咬牙切齿的忍住眼泪说道。
原来刚刚张士德猛地一压他,他手一哆嗦,钥匙居然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齐烈风赶紧伸手去摸那钥匙,听闻旁边张士德让他别动,“**的我能不动吗!说不定一会要逃命,手上套着个铁链子?”齐烈风肚里骂着,身体奋力挣扎,一面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一面努力伸手去够下面一块泥块上的闪光之物。
然而就在他手指勉勉强强碰触到那发光的钥匙的刹那,眼前一黑,张士德翻过来把他死死压在地上,一脚瞪飞了面前的钥匙,他眼睁睁的看着那钥匙扑通一声消失了面前的波光里,还打了个水花。
看着齐烈风这般怒容,张士德怔了一下,装作没事一般把头转开,要是前面不是敌人云集,他肯定要吹声口哨,说句:“啊哈,天气不错啊。”
去而复还的蒙面人再次四散埋伏在了街口两边的黑影里,这次从街口传来的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和风一般哗哗的响声,在风声中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
张士德和齐烈风稍稍抬起头,只见从街口里又冲出一个人。
眼瞅着他冲进月光之下,齐烈风两人都愣了,这人实在怪异:满脸发黑,好像庙里的黑脸张飞塑像跑出来了,身上的闪亮铁甲上大片大片的乌黑,如同一条案板上被粗心大厨拿刀随便剃了一下的鱼,鱼鳞残破不全般一样;所过之处,风里弥漫着一股腥味;
此人手里也手无寸铁,与李八三一样,好像也不知道这里有条河,一看水光,登时停步,站在月光下愣了一下才四下张望。
这时埋伏的蒙面人蜂拥而上,这人一见这么多突然扑了出来,居然尖叫一声,扭头就往桥边逃。
然而几下就被打翻在地,有人勒住他胳膊,踩着他膝盖弯,让他跪在地上;更有人一手揪住他的发髻,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抹,顿时黑色中出现了白道。
“全是血?”那人仔细瞧了瞧跪下的那人,叫道:“不是他的血。”
“饶……饶命….饶命!!”那人嘴里嗫嚅着,好像很艰难的才说出“饶命”两字,然而听到那声音,齐烈风和张士德立刻大惊失色:这不就是萧翰少爷的声音吗?
“萧家的狗崽子!带走!撤!”
立刻嘴里被塞进麻核,整个人五花大绑后被装进麻袋,卡在马背上,蒙面人有条不紊的朝桥的方向撤离而去。
“萧家失败了?他们抓了萧少爷!”在岸上斜坡上,齐烈风和张士德两人对视,眼里都是恐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