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水河驶进更大的河道,往前不知划了多久,一直到后半夜,坐在船头的齐猴子拽起船桨对着船头扇了扇,徒劳的想拨开包裹着船的冰冷水汽和夜风,但不管怎么样,前面不远水面露出丛林一般黑黝黝的身影,江上没有树林,那只能是几艘停在岸边的大船。
“也许就是他们了。”齐猴子对着身后几个人说道,只有一分的兴奋,剩下的九分全是疲劳的慵懒。
小船静静的朝片“丛林”划了过去,果然是六条平底大船沉锚在岸边扎着堆,动也不动,就像一群硕大的鳄鱼。
离船队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最外边一艘大船上有人亮起了火炬照着他们,夜风里传来紧张和敌意的叫喊:“是谁?干什么的?”
“是我们!我们回来了。”齐猴子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船队上面的人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他们接到大船上,几个冻得脸色发青的头目二话不说就下到船舱里换衣服,一会功夫,艾家的管家就急吼吼的跳船过来了,一边系着自己袍子里的腰带,一边问:“怎么样?怎么样?”
“萧翰他们就在黑水镇。”谢家虎懒洋洋的脱着裤子说道,他那裤子在小船上已经被完全打湿了。
“啊?那要不要你们立刻跟进去?赶得上吗?你看这两天江上风小船跑不快……”管家焦急的叫道。
“放心吧,我们已经和他们干了一仗了!”齐猴子坐在船舱里,把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褂子扔在地板上,裹上了袍子他喝了一口手下送来的热酒暖身,霸气十足的说道:“除了萧翰外全部杀光!只是杀萧翰之前,张士诚带了一船人搅了场子,我们不得不撤回。”
“萧翰两条大船已经被我们凿沉了,黑水镇是个小村子,没有大船,只有舢板,他们寸步难行!船队现在杀入黑水河即可,咱们清风寨有二十个打手,对方只有十人不到!保萧翰的人头手到擒来。”三狗谢家侯坐在床上,把脚放在热水里好像不经意的说道。
管家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好一会才竖起大拇指,笑道:“清风寨真叫一个厉害!艾老爷押你们赢真是赌对了!”
谢家虎不理管家的恭维和惊喜,他脱了衣服,翻身进了被窝,扭头便睡,喃喃道:“我们累死了。”
齐猴子也困得睁不开眼了:厮杀了一晚上、划船划了一晚上,谢家侯的身体比他还强壮,都撑不住,他更是累,鼻子里嗯嗯两声也上床睡了。
三狗看着惊喜交加却不动脚的管家,疑惑的问道:“管家,你可以去让船队拔锚起航了。”
“这事得让公子点头啊。”管家笑道。
“你去给少爷说啊!”三狗一瞪眼睛。
管家面有难色,手指指着上面的船舱木板说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黑天半夜的,贸然航行有危险。毕竟,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事不是要萧翰的脑袋,而是保证我们家公子的安全。再说现在他正睡着呢,天一亮,我就去叫他!”
“随便你们了!”三狗打了个哈欠,把擦脚的毛巾扔在地板上,往身后一躺,拉过被子,竟然和衣就睡了。
管家看三个豪杰在船舱里躺了个横七竖八,情况还没说完竟然就不理他睡了,要是一天前他肯定暴跳如雷:你妈的,几个山贼,在我这种管家大人面前横什么?
但是此刻他却不敢了:这明明是几个杀人狂啊!区区两条船出去,仅仅五个战士,一夜之后回返,竟然宰了除萧翰之外的所有手下!
要是平常,管家肯定会怀疑他们谎报军情,然而今夜看他们血迹斑斑的衣服、脸上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多疑的管家竟然一下子就信了他们说的是真话。
这些强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管家又兴奋又有点害怕,就如同自己豢养的豹子突然衔回来一堆野兽尸体一般,既对这豹子的厉害表示欣喜,又对这嗜血兽性感到不寒而栗。
这种时候,就算去拍拍那豹子的头,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怕是手都要发抖。
所以管家看三个家伙不理他睡了,竟然也没敢叫醒他们,自己跑出底舱,到了甲板,询问了船夫和跟去的两个喽啰,终于知道了所有细节,狂喜的竟然在甲板上跳了起来。
要是明天追杀了萧翰,萧家的军官就被宰掉了,萧家完全蹦跶不起来了,高邮盐业就全是艾老爷的囊中之物了。
“快快快,把水手都叫起来,让伙夫做饭,今天提前吃早饭,天亮就出发!”管家也忘了早起的疲惫,他在几条船之间跳来跳去,命令一个又一个下达,很快在凌晨的冰冷寒气中,一支又一支火炬燃起驱散了最黑的黎明前黑暗,甲板上穿梭着水手整理着索具帆具,做饭的炊烟在船板上袅袅升起,整个船队好像一条苏醒的巨大鳄鱼在蠢蠢欲动。
终于黑暗退去了,光亮来了,却不是白昼般的亮光,而是一切都是蓝的,暗蓝色的河水,暗蓝色的晨光,火炬啵啵的吐出最后一口白烟被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
不仅有了光,还有了声音,河岸远处的树林里传出了麻雀醒来后一片一片的聒噪,芦苇荡里不时响起野鸭飞起的扑腾声,然而这些只能听到,却看不到。
因为起了大雾。
乳白色的雾气好像从地底下涌出来的,突然包围了船队,一眼望去,四周只有弥漫的雾气,天地白茫茫一片,别说远处野鸭飞起,只有比邻的船只才可互相看到。
“这雾贼大,老爷,要不要等太阳出来雾气消散再走?别撞上别的船。”船老大担心船只逆流回去黑水河口的话会撞上其他船只,担忧的询问管家。
“你敲着锣,弄出点声响吧,反正这时辰这条河上的船只也不多。”管家已经在甲板上站了一个时辰了,外衣都被雾气打得湿乎乎的,就是为了这一刻启程,不想多等。
一炷香后,艾福报在自己座船的客舱被叫醒,他推开锦绣的被褥,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看还黑着的房间,问道:“天还没亮,你叫我干嘛?”
“少爷,我们昨晚取得了大胜,现在需要马上起航了。”管家小心的把被子重新盖到艾福报胸口,怕他着凉。
“怎么大胜了?”艾福报随口问道,接着把身子缩回温暖的被窝里,喃喃道:“我要睡觉。”
“公子,公子,公子!”管家咬着牙坚忍不拔的叫着艾福报。
终于一顿饭的功夫后,管家匆匆的提着袍角从艾公子座船舱口跑了出来,他叫道:“公子有令,马上拔锚起航,去黑水河!”
接着拉住甲板上一个仆役模样的人说道:“赶紧给公子送早餐去。”
六条大船缓缓的掉头,顺着来路驶了回去,按照规则:船队分成两部分,载着清风寨二十名豪杰的两条大船打头,冲在最前面;艾家的三条船围住艾公子座船,作为第二梯队,紧紧跟着前锋前进。
船队劈开浓浊的白雾,劈波斩浪的朝着黑水河杀气腾腾的前进。
最前一条的尖刀船上,宽敞的船头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水手,不时的敲着手里的锣,在雾里给其他可能出现的船示警,免得撞上;另一个则是个清风寨的喽啰,他腰里插着斧子,不时手搭凉棚尽力朝前看着,保证前方航路畅通,也避免船只在浩荡的雾里错过黑水河河口。
船队悠悠的行驶了半个时辰,天空放亮变白,雾气小了些,但依然是大雾,喽啰早已经看累了,从站变成坐在船头朝前扫视着,旁边水手的锣也敲得有气无力起来。
就在这时,水手听到了前面水道迎面而来:“哗啦、哗啦”和“扑!扑!扑!”的声音。
前者是船只水底碾压过水面的动静,后者短平快而且节奏鲜明,那应该是桨片一次又一次的刺入水中。
“有条小船对着过来了?”水手皱了皱眉头,手里的锣声敲得更响了,嘴里大叫:“大船过来!对面的船,靠南走!靠南走!”
“有船来了?”旁边的喽啰赶紧站起来,伸长脖子朝雾气里看去。
果然一片长圆形的黑色东西直直朝他们的船冲了过来,乍看之下,好像是一只巨大的江中老鳖把自己的甲壳露出水面,朝他们游了过来;细看之下,却是一艘这个地区随处可见的船户水中为家的乌篷船。
大船是那种乌篷船的几倍大,要是撞上,乌篷船不被撞烂也要沉底,喽啰指着那还在直直过来的乌篷船大吼起来:“闪开!闪开!你眼瞎了!这里有大船!”
终于站在乌篷船船尾掌梢的船夫一摇梢杆,小小乌篷船一调船头,终于转向了,但竟然不是靠边,而是往两条艾家大船中间水面上走,看那架势要从两条船之间穿过去。
“这个杂碎!往哪里走?!”喽啰和水手盯着那个头戴破斗笠的梢夫同时大骂起来,没见过这么不省事的王八蛋,喽啰低头四处打量甲板,想找个趁手的家伙,在那小船驶过来的时候给这个让别人麻烦的王八蛋脑袋来一下,让他长长记性。
然而就在这时,乌篷船后面又一条小船紧跟着它,穿出了雾气,驶进了喽啰和水手的视野。
这船没有篷子,就靠六条大汉在上面用力的划船,但是那划桨的力量和节奏极不寻常,船每侧的三个桨片好像是飞鱼的翅膀,猛力击打着水面,让这条船船头高高扬起,如同箭一般朝前射来。
“他们这是赶着出殡吗?”水手气咻咻的骂道。
“是啊……”喽啰正要附和,猛地看见第二条船上那顶高高的儒生帽,那顶帽子正怪异的带在一个赤膊大汉的头上,看到这幕情景,他眼睛陡然睁大了,混高邮的黑道白道都不会不认识这顶怪异的帽子,他喃喃道:“雨爷?”
这时水手瞪着航行到自己脚下的那条乌篷船,突然咦了一声,喃喃道:“这船怎么这么眼熟呢?”
就在这时,从乌篷船那全是孔洞的篷子里传出一声稚嫩的童音,声音又尖利又大,在大雾里听得清清楚楚,说的是:“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听着那声音,水手皱着眉头自问自答般说道:“听着像那小拖油瓶的声音啊…老陈的船回来了?”
喽啰光盯着第二条船,没注意乌篷船,一时间忘了拣棍子什么的去揍已经要和他们贴在一起乌篷船梢夫,直到脚下甲板一下轻晃,那是乌篷船和大船船头贴在了一起。
“你大爷……”喽啰低下头要去骂那艘不知死活的乌篷船,然而这骂人的话只出口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乌篷船有个人钻了出来,站在了小船船头,脑袋和他的小腿一般高,他本可以一脚踢过去,但是那人的打扮和手里的东西却让他发愣。
那人是个年轻人,此刻站在深秋的冰寒晨风里,却把袍子扎在腰里,裸了上身,那身上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富贵人的皮肉,然而皮肤下虬结而起的肌肉,却如苍龙般围绕全身,胸口一个仅仅纹了半个咆哮狼头格外扎眼,让这个好像富贵人出身年轻人看起来非常的诡异。
他手里横举着一块直条形的东西,上面盖着布,然后那年轻人用手缓缓把布推开,在那破布掉进江里的时候,出现喽啰脚下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刀,刀身上刻着一条金龙,以这精良的装饰宣示着这把武器的价值;锋利的刀刃一闪一闪的,每一闪都像是切割开了雾气;
“你……”喽啰一句惊讶用的字还没说完,那刀陡然变成了一条狂鲨,扑上了大船船头,化作了一道平行于甲板的飞扑猛兽,平平的撞在自己小腿上。
眨眼间,那刀斩断了半截小腿,去势不消,又砍进另外一条腿骨头里,旁边的水手就看见那喽啰眨眼间就摔在船头甲板上,连声惊呼都没有就滚进了江水里,而一截连着鞋子的小腿就立在了自己脚下,上面骨头茬子上好像水烧开了般,咕咕的往外喷血,那血溅得自己腿上到处都是。
“这什么鸟事?!”水手呆滞的把眼睛从自己血迹斑斑的腿上移开,慢慢转头,只见船头上爬上了那赤裸上身的年轻人,他面目和胸口的狼头一样狰狞,手里那把刀上面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流,一滴一滴滴在原本干净的甲板上。
而脚下发出了“咚!”一声撕裂的闷响,只见靠在大船船头的乌篷船上篷子突然四分五裂了,水手一眼就看见了船中间一男一女蹲在一起,紧紧把一个小孩子抱在最里面,那小孩子愣是抬起脖子,显出一张桀骜不驯的小脸来;而他们周围是昂然站立的几条大汉:手里兵刃寒光闪动,火炬熊熊燃烧,一起朝那水手看了过来。
“啊!!!!”水手终于发出了尖叫,一边叫,一边仓皇后退,然而眼珠子好像被那船勾住了,竟然无法转眼。
“扑!”只觉胸口传来猛力一撞,水手只退开一步就脸朝上摔在甲板上,他眼里没有了那船,只有白色的清晨天空,他想起来,可是浑身好像都散架了,动弹不得,他去摸自己冰寒和温热并存的胸口,手指却触到了一块冰冷的铁坨,躺在地上的他尽力从甲板上抬起头,看到的是一把斧子的长柄顺着自己的腹部朝上延伸着,然后那个纹在胸前的狼头好像对他狰狞的一笑,一闪而过,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见的东西。
胸口纹着狼头的年轻人自然是萧翰。
萧翰本应该是艾福报的猎物,但此刻他出现了他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猎物竟然攻击了猎人,一口下去,猝不及防的猎人即是鲜血四溅。
昨夜清风寨给他的雷霆一击,几乎杀光了他的手下,但却没有制服他的心。
年轻人几乎是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动物,尤其是身负杀父之仇的一个少爷!
从小到大,生活是围着他转的,他从不知弯腰为何物!
他就像一把钢刀,重锤砸上去,刀身会弯一下,然而瞬间就会再次弹直;
再砸再弹直;
再砸再弹直!
一把好刀,可以断,但绝不会弯!
萧翰是绝不可能对艾家或者清风寨弯腰的,今夜带给他的只有胸中的恨上加恨,相比而言,恐惧只不过是怕自己没报仇之前就断掉而已。
在胸中咬牙切齿的他坐在沙滩上好像在出神,他在避免自己突然跳起来大吼着砸碎眼前的一切东西,那就是丢人了,但耳朵里却传来张士德和他的弟兄们聊天的声音。
“见到你们,我的心可算放下来了。”张士德说着,笑着。
“那是,还有什么比东台帮自家人更可靠?”一个人笑道:“小三,还以为你加入了豪门就忘了我们呢。”
“那怎么会?我们生死与共,那比亲兄弟都亲。”张士德说道。
“这次萧府的豪奴全死了,要是换上我们,不就是五个山贼吗?打得他们屎都出来!”有人不屑的一吭声。
“嘘。”张士德赶紧制止这个弟兄继续说,那就是让萧翰丢人了。
然后张士德又扭头问张士诚:“大哥,你这次来怎么不多点人?要是有二十个,我们就把主河道上那群王八蛋全砸进河里去!”
“是啊,记得当年咱们怎么追杀东台最大水贼帮派吗?十五个弟兄从东台追杀到高邮,把那上百个不识相的水贼全宰进水里喂王八了!”立刻有人兴奋的附和起来。
张士诚呵呵一笑:“就算有二十个弟兄也不成!现在是保护少爷安全,嗯?”
虽然萧翰没抬头,但他猜得出,说这话的时候张士诚一定是对着自己脑袋打眼色,那意思是:要打仗的话,得分出多少人手去保护这个少爷?哪有多少人可以用。
说完,张士诚恭敬的蹲在这个不说话的少爷面前,笑道:“少爷,您想好了吗?往上走,还是回高邮?”
萧翰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张士诚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往下走!”
“要回高邮?”张士诚点了点头,立刻说道:“少爷那赶紧启程,我们玩命划船送您离开,最好是在天亮前出得了河口,我估计,说不定现在艾家和清风寨已经转向要往这里赶了,要是被他们堵在黑水河可就麻烦大了!”
“我没说回高邮。”萧翰答道。
“什么?”一群东台盐帮的人都吃了一惊,齐齐问道:“那您什么意思?”
萧翰狰狞的看着远处的群山,咬牙切齿的说道:“进主河道,找他们主力决一死战!”
一时间,目瞪口呆的人们竟然无人说话,风声呜咽的穿过他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不行啊!您不要冒险!”张士诚最先反应过来,单腿跪在萧翰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对方起码有六条船,几十人呢,人多势众!”张士德在萧翰背后也叫道。
萧翰咬着牙笑了起来,他说道:“不反击?那怎么办?我们根本就没有大船了,逃不了的!若被追上还要死战!”
张士诚和张士德面面相觑,眼神都在说这少爷是傻了吗?
萧翰站起来,说道:“你们东台帮一直帮我二叔运输,不是一直说水战非常厉害嘛?根本不惧任何水贼、水匪!”说着他一挥手:“对方里有艾福报,要打起来,艾福报和我谁能打?要多少人去保护艾福报?还能剩下多少人多少船围攻我们?况且,妈的,这次我们是出其不意!”
“不行!您千金之躯,不可犯险。请您再考虑一下。”张士诚再次说道。
“逃要是被追上,我就算千金也要死战,你们就当我是个战士吧,反正都要为自己的小命力战!”萧翰说罢,他看着周围十条大汉,叫道:“唯一的问题就是你们是否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敢打?!”
清晨,东台盐帮在大雾里迎头遇上了艾家船队,萧翰以少爷主公至尊,却第一个登船激战,他手里那把宁断不弯的钢刀在白雾血雨中咆哮起来!
“少爷,接着!”乌篷船上的张士德把手里的一支冒着烟吱吱叫的火炬扔给第一个登船的萧翰。
萧翰扭腰去接,手心还没碰到火炬把,下面的张士德已经惊叫了起来:“小心身后!”
虽然一个清风山的人一刀被砍入江中、一个水手还没看明白什么事就被飞斧当胸劈死,这不过是转眼间的事,然而这个船队除了战斗兵之外,连水手都是精挑细选的,这个年头做水手船夫和做山贼危险性差不多,到处都是匪和贼,白的和黑的,所以船夫们也是帮会,战斗力也惊人,尤其是艾公子出行,所拣选的水手俱都是好手,所以一看好似水匪要劫船,刚刚还在甲板上劳碌工作的水手们立刻抄起家伙朝着船头冲来。
一个船夫一马当先的冲到正转身接火炬的萧翰背后,手中的斧子猛劈萧翰后脑。
萧翰一把捞住空中的火炬木柄,猛地转身,连瞄准也不瞄准,把手里火把像一根鞭子那样狠狠的抽了过去。
“啪!”熊熊燃烧的火炬头猛砸在水手脸上,火焰“扑”的一声爆闪了一下,黑烟和灰烬像是以那个水手脸为原点爆开的烟花,在空中描了个圆圆的圈。
水手的脸就仿佛是烟花在空中爆掉之后掉下来的半截碎片,无力的抽离了那团圆形的黑烟,朝甲板上坠了下去。
萧翰用火把一下砸倒那水手,右手长刀顺势一挑,削开了那敌人的脖子,他抬起头来,面前敌人正朝他大吼着冲来,而身后的友军也同样大吼着爬上前朝前冲去。
大船前段的甲板上顿时鲜血横飞、吼杀声四起,没有人控制的大船原本笔直的航线突然扭曲起来,大船好像一个醉汉擦着了那没有了篷子的小船,在船上一家三口惊恐的眼里,摇摇晃晃的凭借惯性踉踉跄跄的前行。
萧翰挺着长刀朝着大船中间冲去,那里有个木屋子般的建筑,上面还有一扇门,但这扇门后面却是通往底舱的楼梯,萧翰的目标就是这里!
在他身后,张士德紧紧跟随,背后插着还把粘着胸骨碎渣的斧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抱着一个小罐子。
就在萧翰冲到的刹那,那门开了,底舱下面清风寨的战士听到上面有不寻常的动静,十个人立刻操起兵器朝甲板上冲去。
第一个冲到楼梯口的清风寨士兵刚刚把舱门推开一半,眼睛还没习惯射进来的晨光,耳边就听到一声呼啸。
那是萧翰的刀猛烈横斩的声音。
时不我待!
看到下面的敌人已经要冲上来了,萧翰急跨出去的右脚抵住了门旁边的墙板,拉着长刀就是一击狂斩,刀光如龙,重重撞上那虚掩的门。
木板顿时被斩成两块,血从木门断口和刀刃之间的两条缝隙里同时疾风般吹出!
门后的敌人连外面什么事都没看到,就被萧翰连门带人一起斩了。
尸体被长刀巨大的斩击力朝后推开,好像被飓风甩出的破片般从楼梯上一直撞着身后的弟兄,叮叮当当的从最上面一直撞到最下面,这才摔倒。
然而尸体下面不是地面,而是压在从楼梯上被撞下来的既惊骇又莫名其妙的清风寨弟兄们身上,他们抬起头,在楼梯上面只剩半截门透进来的亮光之下,看到的是洒满鲜血的长长楼梯。
“有敌人!杀啊!“不知谁吼了一群,清风寨豪杰们有些惊骇的再次握紧武器,脚下踩着弟兄的鲜血,再次冲上了那座楼梯。
“快!”楼梯外萧翰长刀指着黑黝黝的洞口,扭头对张士德叫道。
张士德把手里火炬伸出,点燃了插在罐子口的布条,让那火苗长得更茁壮一些,等火苗舔着了罐子口的时候,他猛地把罐子狠狠的朝那黑黝黝的洞口砸了进去。
“啪嚓!”在罐子破裂的声音传来的瞬间,“轰”的一声,火光爆炸般的照亮了这条黑洞般的楼梯,惨叫声、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声音、锤打墙壁的声音此起彼伏,萧翰探头朝里面一看,只见楼梯上被油罐点燃,已经是一片火海,不知多少敌人挤在这段窄窄的楼梯上全变成了火人,宛如地狱。
一个浑身着火的人惨叫着带着黑烟冲了出来,萧翰一刀砍在了他胸口,然而这只是他停在了门口,刀砍的巨痛比火烧的残酷算得了什么呢?张士德猛地抬起一脚把这个人又踹回惨叫声震天的底舱里。
此刻不仅楼梯口黑烟滚滚而出,大船船帆也被点燃了,四处是火四处是黑烟,火光搅散了暮霭,让晨光黯然失色,这条船如一条奄奄一息的鳄鱼,连朝前行驶都做不到了,猛地身子一歪,横在了水道上,狠狠的撞在了擦肩而来的第二条大船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如同地震,让船上的人都摔倒在地,萧翰单腿跪在了地上,在他身后,一个满身大火的人终于从地狱里冲了出来,摔在了萧翰身边的甲板上,萧翰站起来想给他一刀,然而刀还劈下,他发现:这个敌人已经气绝了。
齐猴子三个头目就睡在第二条船,正在熟睡中的他们,一起被掼下了床,齐烈风脑袋撞在了船板上,谢家虎脸朝下直挺挺摔在地板上,睡在地板上的三狗也没好过,被晕头转向爬起来的齐猴子一脚踩在了小腿肉上,顿时嚎叫着翻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三个匪首茫然的互相问着。
“头领!敌袭!有水贼袭击我们船队!”一个喽啰满脸惊恐的冲下来叫道:“赶紧上甲板杀啊!”
“什么?谁敢袭击我们?水贼???”谢家虎捂着肚子叫道,刚刚那一下是平着摔地上的,摔得他那是七荤八素,回过神来,提起长刀第一个冲了出去。
三个衣冠不整的头领狼狈的冲上甲板,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江面上狼烟滚滚,旁边的那艘大船已经烧得四处冒烟了,上面到处是残破的尸体和血液,自己这条船亦是面对不知哪里来的强攻,甲板上厮杀成一片,血流成河。
三狗猛然指着船舷叫道:“你看!”
三人只见从着火大船上,几个强徒已经趁着两船一撞并肩而行的机会,跳到了自己这船上,呐喊着杀来。
两条大船猛地一撞,他们中间的水面激起了狂涛,让挤在两者之间的小乌篷船好像被人踢了一脚跳了起来,继父和母亲面如土色,只能抱着蹲在船舱中间,动都不敢动,然而他们中间那个了无畏惧的野小子小罗却挣脱了父母的臂弯,站在了船上,四处打量,看着两边大船上震天的喊杀、惨叫和升起来好像遮天蔽日的黑烟,他的脸兴奋的都红了。
就在他们头顶,几个人如同黑色豹子般在空中一跃而过,从这条船跳到了那条船。
看着其中一个跳过来的敌人一刀抹在自己手下的脖子上,那手下在鲜血狂喷中摔在甲板上,而那个敌人用手抹开了赤裸胸膛溅上的鲜血,看着那人胸口血淋淋的狼头纹身,齐猴子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怒不可遏,嘴里咬牙切齿的蹦出几个字:“萧翰你妈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