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一声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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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因实在受不了宝钗让她与之舔鞋子的奇耻大辱,因惹得宝钗大怒,令那行刑的两个婆子狠命的打。两个婆子得令,忙狠命的盖了起来,霎时贾府大门外偌大的空地上,便只闻得见王夫人的鬼哭狼嚎了。

王夫人原以为只要自己咬牙硬撑着,只当自己生命中没有这一刻,二十大板很快便会熬过去的,譬如先时贾母那般,至多也就晕过去便罢了,她就不信宝钗还真敢闹出人命来的?不然方才她亦不会只打了贾母十来板子,便命人止住了。却未料到板子打在人身上,竟是那般火烧火燎、让人直恨不能立时死去的痛,以致她才捱了四五下,便再也捱不住,因不由自主的哭喊了起来:“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我舔便是了,我舔便是了,呜呜呜……”

“住手!”宝钗听说,挥手令那两个婆子止住了,方居高临下向王夫人冷笑道,“早这么着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非要见了棺材,才知道掉泪!”又嘲讽一笑,道,“昔日韩信连‘胯下之辱’尚且能忍,还因此传为一段千古佳话儿,姨妈您虽与韩信拾鞋儿尚且不配,亦是可以‘邯郸学步’一番的!”又努嘴示意莺儿上前,揭起了她的裙角儿,将脚置于了趴着的王夫人的脸孔正下方。

虽说方才已在吃痛不住的情况下,脱口答应了此事儿,然真当宝钗将鞋儿置于离自己嘴巴近在咫尺之时,王夫人仍禁不住一阵儿恶心,旋即犹豫了,想着自己好歹是大家千金、大家官太太,且女儿还是作过当朝贤妃娘娘的,即便如今已被废黜,即便如今贾家已被贬为庶民,自己亦不该受到这样儿的侮辱,尤其这侮辱还是来自自己的外甥女儿之时,她的眼泪便流得越发汹涌了!

宝钗在顶上瞧着她哭得这般涕泪滂沱,心下涌上一阵儿快感来,因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觉着委屈了?也是,几千年来终究只出了一个韩信,你一个凡夫俗子,又岂能有他那般境界?还是乖乖儿的受完这余下的十几杖,大家完事儿罢。”便要命人继续打。

方才的锥心疼痛,王夫人这辈子都不想第二次再尝到,这会子既闻得宝钗这般说,股上方才挨过打的地方,攸地似又更疼了几分,因忙急急摆手哭道:“不委屈,一点不委屈,我舔便是了……”说毕一咬牙一狠心,便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儿,强忍着喉间几欲作呕的感觉,向着下方宝钗的绣鞋鞋尖儿,重重舔了上去!

后面儿犹跪着的贾府众人瞧得此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赫然齐齐呆住了,难以置信者有之,鄙薄厌弃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却惟独没有谁敢站出来替王夫人出头儿的!

宝钗想出如此阴损的招数儿来,原本便不是真的为了要让王夫人与自己舔鞋子,为的不过只是侮辱她一番罢了,何曾想过王夫人竟真会伸出舌头儿与她舔鞋尖儿的?当下竟不由呆住了。还是一旁莺儿轻推了她一下儿,她方攸地回过了神儿来,因忙低头望去,就见王夫人已舔完她的一只脚,正准备换另一只了!

一刹那间,她心里只觉着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难受,不为别的,只为脚下那个人,竟是与她母亲一奶同胞的姊妹;是她生平之所第一次动心的男子宝玉的母亲;是她曾在私底下暗自敬佩过,觉着自己将来最次亦要像她那般活着的女人!

她甚至是带着几分慌乱,忙忙收回了自己的脚。这样儿形式一边倒的局面,让她心里忽然没有了下一步该作什么的主意,王夫人或是反抗或是谩骂她或是哀声儿求饶,她都能应付得很好,却惟独不能应付她这般堪称下贱的行为,就好像自己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却发现对手压根儿没有自己所预想的那般势均力敌,反而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一般!

她忽然开口不带一丝儿感情的说道:“给我狠狠的再打上她二十大板,记得,狠狠的打,一记都不能少!”在此之前,她之所以那般恨王夫人,与贾母不相上下的恨,就是因为王夫人好歹还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是曾有过真正疼她、对她好之时的人;而她心里想的固然更多是通过这个姨妈,得到这样儿那样儿的好处,却亦不是没有几分真感情的,有爱才有恨,所以她才会如恨贾母那般深恨王夫人的!然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已不恨王夫人,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与鄙弃,纯粹与面对贾母时的感情是一样儿的了!

王夫人显然对宝钗的出尔反尔始料未及,因愣了好一会儿,方反应了过来,当下端的是又生气又恼怒,更有几分对自己方才竟真舔了她鞋尖儿的行径而后悔羞愤不已,直恨不能喝宝钗的血食宝钗的肉,身上亦不知从那里攸地生出了一股子极大的力量来,竟猛地自地上一跃而起,扑上前撅住宝钗的双肩,俯首便要往宝钗敞在衣衫外的雪白颈项上咬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宝钗连反应过来的空隙都没有,便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王夫人扑倒在地,并被其狠狠骑在了身上,一张血红的大嘴,亦眨眼间逼至了她裸露在外的颈项旁边儿,让她的汗毛随之悉数倒立了起来,肌肤随之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出于本能,宝钗在犹未反应过来王夫人是恼羞成怒,终于忍不住要报复于她之前,已经下意识的挣扎反抗了起来。她原就年轻力壮,不比王夫人年老体衰,且方才又挨了几下板子,兼之有旋即回过了神儿来的莺儿及众婆子相帮,以致王夫人很快便落了下风,被几个婆子媳妇七手八脚拖离宝钗身上,并狠狠的推搡在了地上。

余下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宝钗很快被莺儿等人扶起来,又拍净了身上的土,并自马车上一直煨着的汤婆子里倒了一盏茶来她吃毕后,方稍稍缓过了神儿来,虽则仍有几分惊魂甫定,却仍是几步行至了狼狈不堪的王夫人跟前儿,冷冷一笑,道:“冒犯皇室成员的罪,可就不是随便挨几下儿板子,便可以抵消得了的了!”说毕喝命执着板子的那两个婆子,“杖责五十,掌嘴五十,即刻行刑,打完为止!”言下之意,便是打到中途王夫人被打死了,亦要将五十杖悉数打完。

说罢顾不得理会王夫人在后面儿一叠声儿的谩骂与叫嚣,亦顾不得理会地上犹一溜儿跪着的邢夫人、纨凤妯娌并三春等人,便扶了莺儿,气急败坏的上了马车,一径离了贾府。

余下行刑那几个婆子,见主子都走远了,自己的“表演”已没人观看了,兼之亦不敢真闹出人命来,亦没了再逗留下去的意思,遂象征性的打了五十杖,连嘴巴子都未让王夫人吃,便忙忙撵了上去。

瞧得宝钗一行已渐行渐远,直至背影儿都看不见了,邢夫人等人方就着跪在自己后面儿,彼时已率先起得身来的各自贴身丫头婆子的手,挣扎着站起了身来,当下亦再顾不得其他,便要回各自屋里歇息去。

贾母还好,终究还有鸳鸯琥珀这两个心腹的丫头,瞧得宝钗等人一走,便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贾母,小心翼翼搀回了贾母屋里去;王夫人可就没那么好福气儿了,她的两个贴身丫头金钏儿玉钏儿是最了解她的,明白她此番受了如此大辱,一旦醒来,头一个遭殃的必定是自己二人,此刻惟一想着的便是即刻回房收拾好东西,再悄悄儿偷出各自的卖身契,寻下机会便离开贾府,因连瞧都未多瞧王夫人一眼,便拔腿儿先回了自个儿屋里。

余下其余众人,因着如今都是各房单独过活儿,亦不好说她二人的;而惟一方便出面管的探春,原便是深恨王夫人至极的,又岂会理会她的死活?亦跟着众人一块儿进了大门,回了自己的屋子。还是凤姐儿看不过眼,想着王夫人好歹还算是自己的姑妈,方命自己房里两个婆子抬了她回屋,却不好再张罗与她请大夫等事儿了,惟恐让邢夫人知晓了不高兴,说不得命王夫人屋里两个婆子好生照料着,便亦扭身儿回自己的屋子去了,暂且不表。

不提这边厢贾府众人与宝钗的这一场“闹剧”,如今水溶自被水百川封为自己众多皇子中第一位王爷北静王后,不独不若先时那般勤于政事儿,反而百事不理起来,每日只呆在家里与黛玉耳鬓厮磨,日子颇为过得,只恨不能永远都这样儿生活下去,再也不要理会尘世间的一应俗事儿了!

然他倒是过得了,宫里水百川却觉着分外度日如年起来。原来自那日他发现水溶竟是自己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后,心里不独激起了浓浓的爱才之心,更激起了他心底对自己竟忽视了水溶、这么多年以来都对他不闻不问的愧疚之意,兼之还有一层儿黛玉的因素在内,以致他直恨不能将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事物都搜罗来赐予水溶,端的是做到了一日一小赏、三日一大赏,很快便将林府堆了个满满当当。

当然水百川亦知道只有这些物质上的“补偿”,是没有办法让水溶打心眼儿里原谅自己的,别说是水溶,便是他自己,亦做不到轻易原谅自己,尤其是在他命李常禄将水溶这些年来都是如何过活儿的打听清楚之后,他就更能理解水溶怨恨他,不能轻易便释怀的情绪了。他欠他的何止是这些年来在物质上的薄待和他作为一名皇子所应当受到的尊荣;他欠他的,更是这一十九年来一个作父亲的,理应给予自己儿子的关怀与看顾!这是搜罗尽这天下所有最美好的东西来赐予他,都不能够弥补得了的!

因此他迫切希望能日日瞧见水溶,能让他感受到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看重,让他被自己感化,能叫自己一声儿“父皇”。再者,他亦希望能时常见到黛玉,见到水溶与黛玉一块儿出现在自己眼前,不为别的,只为二人站在一块儿时,能让他透过二人,瞧见当年他与贾敏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虽然很短暂,虽然贾敏待他并无男女之情,亦是他五十年来生命里,所最值得回忆的美好瞬间了!

然而,水溶却并不买他的账,始终以“身体有恙,需要静养”为由,不肯去上朝,直把水百川弄了个无可奈何,却又无计可施,说不得隔三差五打发太医上门来明为与水溶诊脉、将养身子,实则提醒他该上得朝了;又时常打发与他走得最近的太子上门来游说他,然皆是收效甚微。如此过来三个月,展眼已是三月过去的腊月,离年亦日近了。

这一日,水溶正与黛玉坐在暖阁里下棋,便有人来报:“太子爷与王太医来了,正在前厅等着王爷呢。”

水溶听说,禁不住心下一阵儿烦躁,因住了棋向黛玉叹道:“皇上竟真真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儿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嗔怪抱怨口气儿,像极了作儿女的在向作父母的撒娇时的语气。

黛玉见了,不由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水溶心里,到底还是渴求着水百川关怀的,不然亦不会这般别扭了,只是,不知道贵为一国之君、富有天下四海、唯我独尊惯了的水百川,有没有那个耐心等到水溶芥蒂消除的那一日?她由衷希望水百川能耐心等至那一日,到那时,他便会发现,自己的一切努力和等待,都是多么的值得;他便会由衷感激上苍,到底给了他亡羊补牢的机会!

因一面动手收棋,一面笑道:“皇上亦只是关心你嘛。好了,快去罢,省得让太子爷与王太医久等了。”

水溶闻言,勾唇笑了笑,方用灼灼的目光盯着黛玉,略微压低声音哑声儿说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

黛玉被他说得禁不住面上一红,片刻方头亦不抬的小声儿啐道:“也不知那里去学来这般油嘴滑舌儿的,净知道唬人!”话音刚落,正在捡棋盘儿上棋子的柔荑便被水溶大手一把握住了,稍微一使力,她已被他带进怀里,整个人霎时笼罩在了他的气息里。

“我的油嘴滑舌儿,可只针对你一个人,别人想瞧还没的瞧呢。”水溶快速的啄了黛玉的小脸一口,又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儿处深吸了一口气,方强自压下满心欲进一步碰触她的欲望,暗哑着声音说道。自二人的关系正式明朗,且他亦有幸一亲芳泽后,他便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在单独面对黛玉时,能做到以礼相待了;尤其现下二人又朝夕相对,相处的时间比先前更又多了几倍,他亦能更多的时间看到黛玉的一颦一笑,也难怪他难以把持得住了!

虽则连日来黛玉已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偷香”,这会子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吻,仍是羞得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半日方噘着小嘴儿口是心非的啐道:“谁稀罕瞧了!还不前面儿见太子爷与王太医去,他们这会子不定怎生念叨着你呢。”

水溶虽然爱极了她爱娇害羞的模样儿,却亦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惟恐一个不慎,让她将害羞转化作气恼,到时候儿一连几日不理自己,那他可就真真是亏大了,说不得忍笑点头道:“那我先去了,你也回房歪一会子,不然明儿又该嚷浑身酸疼了。”说罢又快速在她脸上香了一个,方心满意足的大踏步去了。

余下黛玉捂着被他偷吻过的半边俏脸,瞧着他的背影儿,心下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半日方收拾完棋子儿,带着几分雀跃的心情,依言回屋歪着去了,不消细说。

如今水溶离了黛玉,径自去到前厅,果见太子与太医院的医正王太医俱已侯在那里,正分坐在当中的榻上与下首的椅子上吃茶。瞧得他进来,王太医忙起身唱了个喏,口称:“微臣见过王爷。”礼毕,又笑道:“王爷今儿个气色倒好,想是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倘皇上知道了,不定怎生高兴呢。”

水溶忙上前与太子见了礼,方向王太医淡淡一笑,道:“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说王太医医术高妙,这身体到底是本王自个儿的,好与不好,难道本王自己还不清楚的?还是王太医觉着隔三岔五要这般走上一遭儿,觉着乏了也倦了?”

一席话儿说得王太医连脸都白了,因忙忙摆手赔笑道:“王爷说笑了,能为王爷诊治,是微臣的荣幸,微臣又岂会觉着倦乏的?”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暗自叫苦不迭,这六王爷明明身强体壮,偏要一再的“逼着”自己向皇上说其病得很重;而皇上显然亦是了解自己儿子是在装病的,偏又要一再的命他来与之“诊治”,还严词告知他,近日一定要将王爷“治好”,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哦,被夹在这对别扭的父子中间作磨心儿,偏他还那一边儿都得罪不起,不敢得罪!王太医说不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上首的太子。

太子接收到王太医求助的目光,忙笑着打圆场道:“父皇亦是太过关心看重六弟你,希望你的身子能尽快康复,早日回到朝中为父皇分忧解劳罢了。”

水溶闻言,淡淡一笑,道:“朝中有二皇兄您坐镇,又有文武百官,那里用得着我为皇上分忧解劳?虽说我现下年纪还轻,身子骨亦还结实,焉知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的?倒是经心些儿将养的好,你说是罢,王太医?”

王太医见问,擦了擦额上的汗,方讪笑道:“王爷说得极是,王爷千金之躯,是该好生将养才是。”

说得水溶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他不愿意现下去上朝,固然有多陪陪黛玉的意思,有与水百川赌气的意思,然更多的却是为了能让太子放心。现下水百川对他的圣眷,满朝文武都是看在眼里的,焉知他们心里不会生出这样儿那样儿不该有的想法儿来?而此情此境瞧在太子眼里,焉知他又不会多心的?横竖如今水澈经过三个月的禁足后,势力已明显弱于太子,只要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有他在没他在,干系都不会甚大,他又何必自己与自己找事儿作,连带弄得太子心里亦不痛快呢?

太子对水溶这个态度显然亦是十分满意的,因呵呵笑着接道:“六弟说的有理,虽说如今六弟还年轻,将养身子,可得从年轻时就开始做起方好,不然留下什么病根儿,再要治起来,可是会比现下难上十分百分的。”

兄弟二人都这般说了,可怜的王太医还能说什么?说不得点头苦哈哈的应道:“微臣明白了,这就回去禀明皇上,就说六王爷身子尚虚,很该再静养一段时日才是。”一面冲二人行了个礼,便要告辞离去。

不想还未行至门前,门外却冷不防撞进来一个人,直将王太医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方稳住了身子。他抬起头来,正欲瞧瞧是谁这么无礼,却见来人已慌慌张张行至水溶跟前儿哭将起来:“爷儿快去瞧瞧姑娘罢,姑娘忽然不好了……”不是别个,却是青冉。

水溶闻言,大惊失色,“霍”地站起身来,便疾步往外冲去,一面犹微颤着声音问青冉,“玉儿她怎么了?”青冉忙跟着撵上去,一行走一行说将起来,眨眼间主仆二人已消失在门边儿。

余下王太医犹未回过神儿来,还是太子道:“既是潇湘公主不好了,咱们亦顾不得避嫌了,都跟去瞧瞧罢,指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亦未可知。”说毕唤了他跟在后面儿,亦忙忙撵了上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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