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门软硬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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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掉贾母与凤姐儿,回至自己房中,黛玉犹通红着一张俏脸,显然心中的气儿尚未得到丝毫的缓解,因一句话儿不说,兀自坐到窗下她常坐的一张椅子上,生起闷气儿来。

王嬷嬷云娟等见状,有心劝解她几句,奈何自己亦窝了一肚子的气儿;有心不劝罢,又恐她气闷坏了身子,一时倒有些个手足无措起来。

半晌,还是一向最藏不住话儿的雪雁百灵两个忽然啐道:“呸,也不瞧瞧他们家那个宝玉什么德行儿,给六爷拾鞋尚且不配,倒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起咱们姑娘的主意来!”

黛玉正自生气,忽然闻得雪雁百灵这般说,眼前攸地浮现过以往在贾府水榭里曾见过的癞蛤蟆的模样儿,再将其与宝玉的头像重叠在一起,不由忍俊不禁,因“嗤”的一声儿笑了起来,一行笑,一行还忍不住将自己的联想说与了众人听。

众人原想着她此番这一生气,不比往常,必定要暗暗气上几日方能好起来,不想却见她忽然笑了起来,还告诉她们自己将宝玉想作癞蛤蟆的模样儿,于是众人都掌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笑罢一回,黛玉心里终于不那么郁结了,然一时半会儿却亦高兴不起来,因幽幽叹道:“也不知道外祖母到底要将我逼至那一步,她才会放手?我都已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她到底还想怎么样儿?果真的要逼得我与她们彻底脱离了关系,才会罢手吗?”

王嬷嬷听说,缓缓摇头道:“所谓‘树活皮,人活脸’,虽则树无皮必死,人无脸却可以常胜,便是姑娘真想法子彻底与她们脱离了干系,只怕她们明儿还是会厚着脸子上门来的。”

说得黛玉又惊又怒又不解,半晌方叹气道:“总不能明儿待他们再上门时,命人乱棍打了他们出去罢?”归根结底,她终究不具备那种泼辣的性子。

一句话儿将王嬷嬷等人亦问住了,她们都是林家的人,旁的不说,单只林家的家风,便决定了她们都不可能真正做出那样儿的事儿来,也就嘴上说说罢了。

正自沉默之际,却见青冉笑得一脸促狭的忽然掀帘儿进来了,王嬷嬷不由恍然一笑,道:“我说方才总觉着少了什么,偏一时又说不上来,原是少了你,你那里去了?”

青冉见问,迟疑了一下,终究按捺不住心里的高兴,因笑道:“我自然是作好事儿去了,只是说出来,恐怕姑娘要生气儿呢。”

黛玉道:“只要真是好事儿,我自然不会生气。”

“那我可说了。”青冉忙笑道,“告诉不得姑娘,方才我是被那贾老婆子,”说着想起贾母终究是黛玉的外祖母,便是再不好了,亦不能当着黛玉的面儿骂她,遂忙又改口道,“哦不,贾老太太惹得气不过,遂悄悄儿藏在了她们的马车车辕底下,欲半道儿上小小的教训她们一番。不想却让我听得她和那位琏二奶奶在车里说什么‘眼下正是修盖省亲的关键时期’、‘便是瞧在那四十七万两银子的份儿上,亦要再四忍让才是’,我立时明白过来今儿个她们的真正来意,心下一生气,便将马车给她们弄翻了,让她们都摔了个头破血流……”

“你说什么?”一语未了,已被黛玉急声儿打断,“人命关天,你怎能这般儿戏?!”又道,“你快收拾好了包袱,别地儿避几日,待避过了眼下这个风头儿再回来罢!”便要命紫鹃雪雁回房与青冉收拾行囊去,又一个劲儿的让她快走,说这里有她先顶着。

青冉原以为黛玉这般激动,是在生气她伤了贾母,是在担心贾母,却不想,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不由心下一热,因忙说道:“姑娘不必着忙,我并未使多大的力,她们受的,不过都是一些个皮外之伤罢了,并没有生命危险。况她们并没有人瞧见是我在弄鬼儿,顶多以为是场小意外罢了,姑娘只管放心。”

黛玉闻言,终于舒了一口长气儿,一面轻拍着胸口,一面嗔道:“你真真是吓死我了!”然高悬着的心一时半会儿到底还不能彻底落回原位,因忙又赶着道:“她们真个不会有生命危险罢?”

不待青冉答话儿,一旁王嬷嬷与云娟先就没好气儿道:“那样儿没人性,只知道算计姑娘的人,要是真有生命危险,才真真是好事儿一件了,可惜了!”

彼时黛玉方忆起青冉方才转述的贾母与凤姐儿的话,不由攸地黯淡了脸子,顾自退到一旁坐下,一声儿不再吭。

贤妃新近圣眷浓厚,并被今上恩准归宁省亲之事儿,她是早已透过了水溶之口知道的,心里亦颇有几分为水溶他们的计划又更往前迈了一步而高兴,毕竟这预示着他们离开京城的日子,又可以早些儿了。

只是,她再没有想到,自己又被动的被卷入了这件原本与她没有丝毫儿干系的事儿中,贾府众人因为修盖省亲别院的银子不够,竟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来,且还用层层糖衣,包裹住了他们的真实目的。怪道今儿个贾母会忽然登门来求亲呢,原来她们求人是假,求财才是真呢!

时至今日,心里其实已经不会觉着伤心或是难过,有的只是厌烦与悲凉了,厌烦的是贾府众人缘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自己,让自己连想过几日清净的日子亦只能是奢望!悲凉的是,这样儿一家子人,偏偏或多或少与她流着相同的血液,让她便是再想摆脱亦不能够,她可以想尽一切法子斩断与贾府的所有联系,却总不能连血液都换了罢?!

傍晚,水溶自衙门归来,尚未回至林府,已有青冉等在半道儿上,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细细回明了他。当下水溶便怒不可遏起来,因欲命人立时遣入贾府,悄悄儿结果了贾母的性命,省得明儿黛玉再因为她而闹心。

还是青冉再四苦劝,“爷也知道,这些个事情,姑娘是必定不会告诉您的。而属下之所以特意等在这里回明爷儿白日之事,亦并不是想让爷儿用这种方法儿去与姑娘报仇,只是想让爷心里有个底儿,好早些想出一个其他的万全之策来罢了。虽然属下亦厌恶透了那个死老太婆,到底她还是姑娘的外祖母。如今姑娘对她或许已没有了感情,不看僧面看佛面,终究她还是姑娘母亲的母亲,她若是病死或是其他怎么死了,也就罢了;倘爷今儿个真派人去结果了她,明儿一旦被姑娘知道,以姑娘的性子,只怕不会原谅爷,爷又何必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还请爷三思!”

水溶听说,情知以黛玉的性子,倘今儿个自己真派人去结果了贾母,明儿却被她知道了的话,管保不会原谅他,甚至于一辈子逃离他亦未可知,他不能亦不敢冒这个险!

因瞬间冷静了下来,道:“我知道了,且先回去罢,我自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的。”

回至家中,黛玉果真决口不提白日里贾母来过之事,若不是她眼圈儿微微有些个红肿,水溶都要疑心方才青冉是在说谎了,心里不由对黛玉与满心的怜爱之外,更又多了几分刻骨的心疼,这样善良美好的女子,凭是生长在谁家里,亦不会有人舍得委屈了她罢?缘何贾府之人,就是能那般狠心,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呢!

是夜,水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以彻底绝了黛玉的后患。然老话儿说的“欲速则不达”、“关心则乱”,却亦不是没有道理的。譬如此刻,水溶因事关黛玉,急忙之间,竟没有了他平日里的一星半点儿机敏睿智与足智多谋,直想到东方鱼肚白了,除过想好今儿个一定要让太子妃进宫“敲打敲打”贤妃去以外,竟没有想出其他什么好的法子来。

幸得水溶知道昨儿个贾母被青冉弄翻马车,摔了个头破血流,短时间内当是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他方能稍稍安下心去上朝,只是在临行前,又再四叮嘱了青冉及附近的暗卫一番,今儿个凭是谁来了,都不能让其跨进林府大门一步,以免让黛玉越发不开心。

水溶料想得没有错,贾母此刻确是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了,只因她被青冉有意弄翻马车那一摔,着实摔得不轻,兼之她本就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以致被惊慌失措的婆子家人们抬回去,又急招了太医来诊治包扎过后,仍是足足昏迷了三日两夜,方醒转了过来。只是,她虽醒转了过来,没有了生命危险,到底身子还很虚弱,遵太医医嘱,至少得在房中静养个三二个月的,且不能过了风,方可痊愈并不留下什么后遗症。

贾母原就最是爱惜自个儿身体的,如今既闻得太医这般说,立时将诸事儿包括修盖省亲别院这件全贾府第一等的大事儿,都排在了后面儿,横竖如今的银子还够铺排个三两月呢,只安心将养起自己的身子来,自然也就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了。于是黛玉终于又有了几日清静日子过。

然这样儿的清静日子并未保持多久,水溶与黛玉的平静生活,又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所打乱,好在这件事情,水溶完全可以应付得来——落雁门倾全门之力,攻占了绝尘宫在洛阳城郊的总坛,绝尘宫总坛死伤严重,连四大长老都被生擒了!落雁门还扬言,若是水溶十天之内不赶到,迟一日,便杀一位长老,直至杀光为止。

作为一宫之主,绝尘宫又是自己手里一张最有力的王牌儿,尤其四大长老虽与水溶没有师徒名分,实则都是传授过他武功,与他有师徒之实的,在情在理,水溶都该亲自走一遭儿洛阳,领着其他分坛的人,去将他们四人救下,再将总坛夺回来才是,虽然他心里很纳罕落雁门缘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儿不遗余力的来挑衅绝尘宫。

只是,他无论如何亦放心不下将黛玉一个人留在京城里;然要带了她在身边,却又比留在京城更要凶险几分,他实在有些个进退两难了。

黛玉倒并不若水溶那般担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水溶瞧了越发走得不安心,故意装出来的镇静,反而劝他:“方才你不也说了你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定回来的?老太太又有伤在身,想来这段时间当不会上门来才是,况不是还有青冉在吗?即便老太太真上门来,亦只可能发生言语上的冲突罢了,不至于动手的;退一万步讲,果真动起手了,难道青冉还会让我吃亏的?你只放心去你的罢。”

一席话儿说得水溶稍稍安了心,然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因又迟疑道:“要不我还是留在京城,让之源走这一遭儿?”

“不好。”黛玉闻言,却是缓缓摇头,“总坛那边儿忽然遭此巨变,这会子必定已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若是哥哥回去,旁的不说,至少可以让宫众们知道,哥哥你没有放弃他们,让他们看到希望;况对方不也说了,一定要你亲自去的吗?哥哥还是不要再犹豫了。”

又低低道,“还有一件事儿,哥哥一定要听我的。哥哥这一去不比其他,定是凶险万分的,倒是将府里四周的暗卫们一并带了去的好,毕竟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而我在家里,亦能多放心一点子。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心,好歹我身边还有青冉呢,大不了你离开后,我让人每日都紧锁大门,不见任何外客,也就罢了。我这就让人与你收拾行囊去。”说着已红着眼圈儿,一扭身儿出去了。

扪心自问,黛玉当然不舍得水溶离开,那怕只有短短一两个月,甚至那怕只有三五日,她都不舍得他离开!可是,水溶既然已作了绝尘宫的宫主,——那怕他已向她承诺过,待这边儿大事一了,他便将宫主之位亦传了别人,再不理会朝堂与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那么,只要他一日还在那个位子上,保护好绝宫尘上下所有宫众的身家性命,便都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何况,撇开责任义务不说,这其中还有感情的因素在内,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而让水溶成为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呢?

余下水溶瞧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亦满心懊丧怅然起来,缘何自己肩上,总要有这样儿那样儿不得不去尽的责任与义务呢?

次日一早,水溶再四叮嘱过青冉等人一定要保护好黛玉,又与黛玉依依话别后,方领着几名近身随从,快马加鞭赶往洛阳去了。

水溶这一去,好似将黛玉的三魂七魄都一并带去了一般,以致她每日里都恹恹儿的,作任何事儿都打不起精神来,人亦瘦了一圈儿。众人情知她是在思念水溶,也不好劝的,只能变着法子与她在膳食上尽心将养,以免她闷坏了自己的身子。

展眼早又半个多月过去。

这一日,黛玉正歪在榻上有一搭儿没一搭儿与王嬷嬷等说闲话儿,盘算着水溶还有多少时日方可回来,便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进来道:“回姑娘,外面儿来了好些个人,自称是姑娘外祖家的人,还抬着一位浑身是伤,气若游丝的老太太,说是姑娘的外祖母,因病得很重,如今已是弥留之际,想见姑娘最后一面儿,与姑娘最后交代一些个事情呢。”

黛玉听说,先是怔了一下儿,抬脚便要出门去,但尚未及行至门边儿,她忽然又想到,如今离上次贾母摔伤,已是二十来日过去,果真的她病得很重,以致病危弥留,亦不该拖到今儿个才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已攸地反应过来,必是贾母有了上次被自己拒绝的经历,生恐这次连她家的家门儿亦进不到,故意使的“苦肉计”呢!因冷冷一笑,道:“不见!”婆子忙答应着出去传话儿了。

很快,婆子又回来了,神色比方才还要慌张几分,“回、回姑娘,除过姑娘外祖家,这会子又来了几名自称是皇宫里来的公公们,说是来传宫里贤妃娘娘赐婚懿旨的,让姑娘立时开了大门,出去跪接懿旨呢!”

黛玉一听,又惊又怒,因急声儿问道:“可听真切了?”贾府也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见“苦肉计”不奏效,竟又连贤妃的所谓“赐婚懿旨”都请出来了,也不想想,小小一个妃嫔,配是不配称“懿旨”的,真当自己是皇后了?!只是,他们若真以为请了贤妃的赐婚旨意来,便可逼她就范,那他们可就打错主意了!岂不知她被他们逼至这一步,早已是软硬都不吃了的吗?

因冷声儿下令:“吩咐下去,关好所有大门小门,不得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再让林大哥随时作好准备,倘他们敢硬闯,立时去官府告他们私闯民宅!”他们既然已经不要脸子体面了,那她还与他们讲什么脸子体面?就让事情闹大,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贾家与宫里贤妃娘娘,是如何的仗势欺人,上门逼婚的罢!

婆子忙答应着飞快去了。这里黛玉方颓然的坐回到了榻上,将头深深埋进了双腿间。王嬷嬷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儿来开解她。

惟独青冉恨恨的道:“看来贤妃那个贱人,不过才过了几日好日子,便已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又是如何方能有今日的了!不行,我得立时教训教训她去!”便要抬脚出去。

王嬷嬷亦顾不得说她当着黛玉的面儿不该口出不雅之词了,忙一把拉住,急道:“府里男丁原就少,你再一去,倘过会子他们真硬闯了进来,谁来近身保护姑娘呢?”

青冉闻言,方狠狠跺了跺脚,道:“今儿个暂且便宜那个贱人了,明儿我势必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事实上,青冉是冤枉贤妃了,久居深宫的她,并不知道此番贾府为了迎接她省亲,到究是如何的倾尽了阖府之力,仍十分拮据之事。或者说知道得并不清楚,只因贾母王夫人以往进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秉承的报喜不报忧原则,所以贤妃那怕偶尔感觉到了贾母王夫人的难处,亦仍是装作未感觉到,毕竟她在宫里都已经自顾不暇了,那里还腾得出心力照管她们去?

至于此番那道赐婚的“懿旨”,亦是贾母见前儿个黛玉拒绝得那么彻底,料想事情再无回寰的余地了,才会进宫去求贤妃下的。若是换了以前,贤妃或许还不敢下此旨意,毕竟太子府中意黛玉,她可没那本事儿与太子府作对去;如今却大相同了,太子府不独已接了迎春过府,又与她形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自然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所以她才会在前儿听了太子妃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及要她转告他们家的人,等闲不要找黛玉的麻烦去的话儿后,仍听从了贾母与王夫人说宝玉中意黛玉,一心要娶了她作妻子的话儿,下了那道儿赐婚的旨意,却并不知道贾母王夫人求人是假,求黛玉背后那四十七万两银子才是真!

很快,黛玉便又抬起了头来,脸色虽犹有几分苍白,神色间却是说不出的刚毅与坚强,“嬷嬷,你立时回房去将我那个黑漆小匣子里的文契取来,倘过会子他们真敢硬闯,林大哥又带了官府的人回来后,我不但要与他们算‘私闯民宅’的账,还要按文契上的条款,好生与他们再算一回账!”

王嬷嬷听说,情知黛玉是被逼急了,才会命她去将文契这最后一道“护身符”请出来,心里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的是自家姑娘小小年纪儿,却要一次次面对所谓“亲人”的算计;欣慰的,则是姑娘终于要作绝地大反击了,看贾府众人明儿还能怎么嚣张!因忙依言扭身儿回屋取文契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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