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知晓和于尘坐在盐市最出名的那家十三香小龙虾店面里,一人带着一副手套吃得极其欢畅。
“怎么样,有没有善姨给你买的好吃?”
知晓点点头,嘴上没空搭理他。
不过是馋他一下而已,结果他还真的带她来吃小龙虾。
“来玩儿多久?”
“开学就走。”
“也好,趁这段时间多帮帮善姨,她现在的工作太辛苦了,脾气又倔,不愿意欠别人情。上次我爸给她找了一份儿工作,工厂上班,工资低了点,但是不用她这么累,她拒绝了。”
知晓剥虾的手一顿,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嗯。”
母亲最开始来盐市时,过得比现在还要艰辛。她一个女人家,没有什么文化,只能靠自己不多的劳力挣钱。每天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拖着几十斤的大米抬在肩上,送到顾客家里去,有电梯还能轻松一些,如果没有电梯,就得爬上四楼五楼六楼里去送米。
热天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冷天便冻得满手冻疮,嘴唇干裂。住的地方更是夏暖冬凉的,条件很差。
曾在无数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着唯一的女儿,便充满了干劲,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凌晨三四点去和一堆大男人抢米。
小舅舅早就离开了盐市,去了远在天边的京都,偶尔会给她打点钱。母亲都不愿意收,每次都麻烦于尘再把钱还给小舅舅,说他家现在刚买了房子,要还贷款,家里又有两个孩子正在读书,负担重。小舅舅也没办法,只能托好友于尘父亲多照顾照顾。
于尘听闻了母亲的往事,也心生怜悯,一有空就会买点水果去看望她。
这种事情不在于做得多,只要有这份心思,母亲都很开心了,所以于尘在她心里得到了高度认可。
每次她过来,母亲都会在她耳边念叨,“晓晓,跟人家尘尘学学,成绩好又听话又懂事…”这类似巴拉巴拉的话,知晓每次听到都会撇撇嘴不予反驳,肚子里早腹诽了千万遍,数出了他上百条罪名。
虽然心里很感谢他,但是他真的不是懂事的人设啊。
过年那天于尘过来让她们去他家一起过,知晓拒绝了。他们家一家三口在一起很温馨,她们两母女就不去打扰了。
年后,她没时间和于尘出去玩儿,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她每天也是起了很早来给她守着摊子。
母亲每天都很累,睡得也很晚,她很多次睡着了都在梦中听到母亲独自伤心哭泣的声音。她知道那不是梦,也不敢醒来,怕让母亲难为情,只好一动不动的装睡,心里的伤心和无助无以复加,每晚入睡前,鼻尖总是酸涩的,就着母亲哽咽的声音入梦。
知晓在高一开学提前一天从盐市回了安柳,她不太愿意回到这个早已没有温情的家,每次母亲催她回来读书,总会找遍各种理由一拖再拖。
母亲忙,没时间送她,于尘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临行前,他又摸着知晓的头,“我以为二十几天很久了呢,没想到转眼就到了。回去以后多和朋友玩玩,说说话,别一个闷着,我怕你时间久了得抑郁症。”
知晓郁闷的拍掉他的手,整理好自己的发型,看也不看他直接上了车。
回到安柳后,已经是下午了。
初春的天气总是在寒冷中出现一抹阳光,没有暖意,只有刺眼的光线。
奶奶等在车站门口,她背微微有点驼,那是她被岁月压弯的证明。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杵着一根实心的拐杖站在不远处。
早上打电话时就告诉她不要来接,她却老早就来等在这里。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知晓无奈的走过去搀扶着她,两人步伐缓慢的走回家。
汪父和知晓的后妈刘凌薇最近一直在工地上监工,一个月回来个两三次的样子。家里除了奶奶之外,还有一个小知晓两岁的弟弟,是刘凌薇和她前夫生的孩子,叫章力。
章力住的房间也是二楼,在知晓房间的对面。那个房间之前是电脑房,后来他来了之后,就一直住在里面,比知晓那一间小小的在角落的房间大很多。
知晓也不说什么,对于这个家她没有什么发言权。
用父亲的话来说,“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要那么一大间房间干嘛。”
说不心寒是假的,不过从他对母亲的态度来看,能给自己一间房间,已经算是很留情面了。
大概不是情面,而是为了在亲朋好友邻居面前不落口舌罢了。
刘凌薇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很会巧言令色。
自从她嫁过来后,之前和知晓妈妈合不来的所有人,都和刘凌薇相交甚欢。她对待知晓也不苛待,也不热情,该说的会说,该教的也会教,俨然同正常家庭里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
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接受,知晓知道自己并不恨她,因为母亲始终还是道行太浅,和父亲那样聪明的人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被榨干丢弃。与其得到那样的结果,还不如成全了他们,也放母亲一个人好好的活出个人样儿。
有了刘凌薇之后,父亲明显比以前收敛了很多,犯法的事情从不再干了,他在逐渐向一个好人的方向发展,两人感情也很好。
知晓后来想,可能他们是遇到真爱了吧,然后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两个不爱的人。
爱情的确是一个很能折磨人的东西,能使人意志消沉,也能振奋人心。
章力早已辍学,沉迷于网络游戏,向来是白天睡觉,晚上玩游戏,饿了就自己下楼弄点吃得,平时不怎么下来吃饭。
知晓随便做了两个菜,两个人吃着虽然冷清,但是也难得自在。
“你妈妈过得怎么样?”奶奶牙齿已经掉光了,口腔里全是一口洁白的假牙,吃着东西不敢太用力的嚼,只能在齿间细细的研磨。她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本来没什么肉,说话时总是能将她只有皮的脸牵扯着跟着一起动。
已经瘦的只有皮包骨的老人家,年纪大了,便总会多愁善感的想起以前的事儿,心里对之前的儿媳妇多少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