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想做什么?”岑羽问, 看傅舜华的眼神有些怪异。
傅舜华现如今对岑羽这种每逢两人相对, 就表现出的隐隐抵触情绪已经有了一番体会, 想要把话进行下去, 就只能当做没看到。
“射箭, 如何?”
岑羽微微一愣, “射箭?”
“对, 你我二人,比试射箭。”
岑羽寻思了一会儿,问, “赢了有什么好处?”
“赢了的一方,”傅舜华看岑羽,“可以对另一方提出一个要求。”
岑羽想了想,眉头微皱道, “王爷,我并不会射箭。您是武将出身,对射箭肯定勤于练习, 您提出这样的条件,对我来说不会不公平?”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说着,傅舜华顺势握着岑羽的手起弓搭箭,他顺手把自己右手拇指上的护戒摘下来,套到了岑羽的拇指上。
岑羽微微一顿, 手指与手指相碰,温热的胸膛贴在他身后,带来一阵暖意, 耳边是身后人略放低的声音,气息喷在他耳朵上,“集中注意。”
岑羽回神,注目起弓的方向。
傅舜华带着岑羽开始拉弓引箭,岑羽一条手臂缓缓绷直,感受到来自弓箭的张力。直到弓弦拉满,手臂如枝条一样撑得笔直,岑羽心下一阵怦怦。这时就听簌地一声,岑羽只觉手里忽地一轻,但见箭镞破空而去,其势如破竹,嘣地一声正中远处一棵树。
箭镞没入树身,箭尾插在上头轻轻颤动,百步穿杨,这一箭射得实在漂亮!
岑羽惊诧回头,正见傅舜华低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傅舜华唇角微微向上一弯,“感觉如何?”
岑羽张了张嘴,眼睛微睁,“还、还行。”
居然笑、笑了。
“那咱们比吗?”
“比……”半晌岑羽又回过神来,冷静地摇头,“这一箭不是我射的,如果靠我一人之力,没法射得这么好。”
傅舜华问,“那你以为如何?”
“要比,”岑羽说,“我无射箭的本事,我的手、力不如王爷。”
射箭靠手、眼、技巧,虽然现在这双眼睛没有近视,但岑羽的手力明显占下风。至于技巧?那是没有的玩意儿,他拿什么跟傅舜华比?这是一场明眼人一见就知道力量悬殊的较量,岑羽有那么傻?输的一方答应赢的一方一个条件,什么时候凌王殿下也要占人小便宜?
“所以,不比。”岑羽道,“就算比,我也注定会输。”
傅舜华定定看他,“我把眼睛蒙上,射走兽。你不用蒙眼,就射那棵树。”他道,“你若是赢了,我答应你任何条件,什么都行。”
岑羽反应过来问,“什么都行?”
傅舜华眼也不眨一下,“都行。”
那……不要来找我,也行?
岑羽心道,既然什么都行,没道理这个不行。
像看穿了岑羽所想,岑羽没问,傅舜华又点头道一声,“行。”
“好。”岑羽道,“希望王爷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君子一言。”
傅舜华接一声,“驷马难追。”
两人难得一拍即合,岑羽接过傅舜华递过来的弓箭,两人此时还是双双坐在马背上的姿势。岑羽在前,傅舜华在后,偶尔两人一个转身,一个动作,就呈半搂半抱的姿势。
岑羽该敏感时不敏感,不该敏感时又敏感得要命,此时只觉得一阵尴尬。他挣了挣,尝试下马,却被傅舜华一手拦住去路。
“不准下去。”
岑羽半转头问,“怎么不能下去?”
“刚才野物横冲直撞那事你忘了?”
岑羽看了看四下,此时林中寂静无声,只闻鸟鸣与……傅舜华说话的声音,还有他紧贴在身后的有力的心跳声。
注意力转移到不相干的地方,岑羽莫名像被烫了一下,却作冷静,“这里并没有野兽。”
傅舜华一把抓牢缰绳,连带着也贴紧岑羽的手,“我说不可就不可。”
祈南山虽然算不得荒山野岭,其间还建造着皇帝行宫,多有人巡逻。但一座山里的东西数不胜数,谁能保证不存在任何危机?
也罢。既然都已经来了,岑羽松开与身后人争执的力道——那就用射箭来说话吧。
上一辈子,岑羽没玩过什么射箭游戏,本来这项运动也不普及。至于室内投镖,碰是碰过……但他一个眼镜仔着实不占优势。刚才傅舜华手把手带他射了一次箭,也不算他自己射中的,这回却是真真正正第一次自己摸弓摸箭。
弓箭质地沉厚,没有傅舜华的托力,岑羽才发现这把弓拿在手上很有分量。弓身乌黑光润,手握的地方缠了一圈绳,摸起来十分紧实也很光滑,毫无滞涩之感,看来这把弓是常常用着的。
“这把弓是父皇赐的。”
傅舜华的声音忽然传来,可说完这一句又没了下文。岑羽怔了一怔,再看这把弓,也没说什么,就学着之前傅舜华教他的那一下,拉弓引箭。
弓弦变弯,弓身张力变强,岑羽尽力把手稳住,他一错不错紧盯前方那棵树,瞄准——咻地一声,岑羽猛地松手。
在羽箭飞出去的一刹那,岑羽忽然听到一声嘻嘻笑,“岑公子真乃神射手!”说这话的却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多个人!
岑羽晃了晃神,却见自己刚才射出去的那支箭……去、去哪了?
岑羽脑袋冒出个问号,左看看右看看,满世界地找那支箭。这时身下马匹一动,踢踢踏踏往前走了一段,接着马头向草地上拨了拨,呼噜噜地发出一声怪音,才下嘴啃了两口新鲜的草。
草地上忽有一物在光下闪动,岑羽仔细一看——箭头?整体一看,还有箭身、箭羽,不正是他刚才射出去的箭又是什么?
岑羽抬头看看目标树,再收回目光看看躺在草地上的这支箭,眼角微抽,这距离、这方向,差得好像有点多……
不止如此,一般人瞄准射出去的箭不说百发百中,但好歹也能插中什么东西,再不济你插到草地上也行,好歹也能说明射箭的方式没什么问题。但岑羽射出去的这支,则非常安逸地躺在地上。没错,躺,安详的。
岑羽不是没技巧,而是根、本、就、不、会。去他娘的“神射手”。
傅舜华看一眼草地里躺着的箭,岑羽已经做好了随时受到奚落的准备。可傅舜华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收回视线,接着解下腰间绶带,蒙到自己眼睛上。
傅舜华的手指在脑后动了动,应该是要绑结,却忽然一停,低头凑到岑羽跟前,“帮我。”
岑羽一怔,脸往后退了退,道,“王爷自己绑不就好。”这话、这反应,明显有嫌弃的意思。
傅舜华此时看不见,仿佛眼睛一遮,五感顿失,听不懂人话一样,“你绑。”
岑羽脑袋一抽,较上劲了,“我不绑。”
傅舜华平和地道,“我自己绑,要是绑松了,有失你的公正,你反悔怎么办?”这话的意思就是,你让我自己绑,我很有可能作弊松绑偷看,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要反悔,那就做不得数了。
岑羽被气笑了,“看来王爷对自己很有信心。”虽然松绑,但眼睛也是蒙着的,视觉有盲区,就算要偷看,你能看那么远?就算你尽量抬脑袋,那也没办法。
空气一时又安静,无人说话。
岑羽笑完意识到这份异常的安静,看了看四下,没人也没其他什么东西出没,不由问一句,“怎么?”
“没。”傅舜华的眼睛蒙着绶带,可他一张脸却一瞬不瞬地对着岑羽,仿佛隔着那条绶带也能把岑羽看清。
岑羽一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还没觉出到底哪里不对劲,傅舜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毫无错处地握住岑羽,把岑羽的手拿到他脑后的绶带上,“绑。”
岑羽看了看这张低下头来,且近在咫尺的脸,半晌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说绑就绑,绑完还顺手在后头打了个——蝴蝶结。
岑羽打完蝴蝶结才意识自己画蛇添足,他做这事做顺手了,以前给他妹妹绑头发的时候,没绑蝴蝶结他这个哥哥还就没完了。
岑羽顿了顿,看看蒙着眼的傅舜华,想象了一下他脑袋后头的蝴蝶结,忽然觉得画面太美……
岑羽平静地说,“王爷,好了。”
傅舜华嗯一声。
岑羽转眼又问,“但这附近没有什么走兽,王爷打算怎么狩猎?”还蒙着眼睛?摸瞎吗?
这时两人身下的马又动了起来,马儿往前缓步而行,岑羽看看前路,再低头一看,只见傅舜华的手还握在马缰上,自然是他纵的马。
不像来时匆匆,此时这马的速度堪称龟速,慢悠悠地往前。这马不那么颠簸,坐起来倒也舒服一点。
岑羽眼下意识一瞥肚子,奇道,今天这么乖?前面颠成这样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是岑羽自虐,实在这小东西平时太闹腾,今天安安静静待着,岑羽都能给忘了。正在这时,肚子忽然噔地一下,岑羽腰背情不自禁一抖。
傅舜华感觉岑羽忽然动了一下,勒马停下,“怎么?”
“没、没什么。”岑羽忍不住催促,“王爷快请吧,早去早回。”
岑羽这边这说着,忽觉一股重量压到肩上。他汗毛蓦地一炸,傅舜华的手已经从缰绳上摸到了岑羽的肚子上。
傅舜华的下巴架在岑羽肩上,侧脸问,“他在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的鼓励,以及祝各位高考生、中考生们都取得好成绩呀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