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雪这一声“什么”, 差点把岑羽耳膜子给掀了。
“谁?!”江寒雪又惊又急, “幼贤, 你以前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过?!何时的事?”
岑羽趴那儿, 下巴架在胳膊上, 长叹一口气, “情不知所起。”他的话是对江寒雪说的, 人却是对着那方的白衣少年,模样看起来低落极了,“至于是谁……”岑羽话头一转, 忽然问,“阿雪,你说,怎么能让一个不理你的人理你?”
江寒雪原本被岑羽石破天惊一句“相思之疾”震得回不过神, 这会儿再听岑羽说话还有些反应不及,“怎、怎么……”
“我跟他说话他不理。”仿佛有一道无形箭头飞向斜前方,扎到某个白色身影上。
岑羽掰着手指头在那边算, “我请他喝酒他不喝。”又一无形箭头扎过去。
“他喜欢写字,我向他讨教他也不理。”再一箭头扎过去。
“他不喜热闹,我帮他脱身他又不高兴,嘶……”四箭合一,威力无形, 岑羽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喜欢什么呢?”
那边正襟危坐着的白衣人眼瞅着快要坐不住了, 岑羽轻叹口气。
“少年初识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时不知谁偷听了一耳朵,岑羽说完这话他就接了这茬。这人悠悠哉哉走过来,一手撑在岑羽肩头上,压低身子在岑羽耳边调侃,“哎哟,瞧瞧我们丞相公子,不知何方佳人,也能让您患上相思灾?”
来人平日里跟岑羽厮混惯了,说话没遮没拦,“不知岑公子是否介意带上这位佳人,让我等开开眼?”
岑羽毫不客气把他的手甩开,笑着赶人,“走走走。”
与此同时,岑羽眼角余光瞥到他一直关注着的斜前方,白衣人影猛地从桌案边站起。
岑羽愣了愣,蓦地意识到自己与人言谈随意,态度在那人看来没准就是轻慢,心里暗道一声糟。
他本就不喜我,这要是让他误会,还不得更讨厌我?
想也没想,岑羽紧跟着从案边站起,三两步走到白衣少年的案边,将人拦住,“舜华兄,你听我……”
少年傅舜华神色冰冷,“走开。”
岑羽不让,“你先听我……”
“本皇子让你走开。”
傅舜华态度冷硬,一声“本皇子”出来,以君压臣,岑羽无法,只得让开,“好,我让开。”
岑羽虽说让开,但到底舍不得,步子半迈不迈,也就迈开了小半步。傅舜华要从案边出去,又不想跟岑羽近距离接触,只得尽量贴着桌案的边沿走过去。
也是他气昏了头,明明可以从另一边顺利出去,偏偏跟岑羽撞上。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既不喜岑羽,又要当着岑羽的面走,仿佛背一边走,就是示弱。
研磨的墨水放在案边,傅舜华广袖长衣贴着从案边拂过,他走得急,又宽又长的袖口一不小心勾到砚台。本来他小心点,可以避免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但少年心思浮躁,衣袖一带,愣是将砚台拖了一段。砚台稳重,没有被打翻。但里头的黑墨,自然而然洒到了衣袖上。
可惜了这白花花的锦衣玉袖,就这么占了污,遭了秧。
目睹这一幕的岑羽,张了张嘴。
这、这回真、真不是我干的……?
他平时干了太多坏事,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傅舜华两眼微睁,转头看岑羽惊呆的脸,脸色变得更难看,“你……”
岑羽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拉了傅舜华的手直接往外头走。
傅舜华突然被岑羽拉走,怔了怔,怒意上涌,“岑羽,你干什么?!”
岑羽把傅舜华生拉硬拽整到学堂外,才舍得撒手,状若恭敬,“三皇子衣服脏了,我这就带三皇子去换。”
傅舜华把手一甩,冷笑,“我堂堂一个皇子,还用得着你带我去更衣?来人。”
却无人应声。
傅舜华脸上一僵。
“我爹……师傅的规矩,不让带人进学堂伺候,忘啦?”
“走吧。”岑羽伸手一让,彬彬有礼,“小的给三皇子带路。”
岑羽从小立志闯遍天下,到一处地,这地儿凡有可玩可蹦跶的,都能给他折腾出点花儿来。更遑论小小一个学堂?那自然早就给他摸透了。
岑羽走在前头,三皇子在后头不情不愿地跟着,两人拐过一处地儿,岑羽抬眼间忽地瞥到外头站着个人。
一道单衫青影,在学堂外边候着。这是在等人下学……三皇子那个小跟班儿?
岑羽斜眼一瞧,转过头来,脸现微笑,“三皇子,我忽然想到该往那儿走。”
傅舜华被岑羽引去了注意,冷眼看岑羽,却不疑有他。
岑羽把傅舜华带到一间偏房,打开衣橱,拿出一件衣裳递给傅舜华。
无人伺候自然是要自己更衣,三皇子虽贵为三皇子,这些小事自己也会。
一袭宝蓝衣裳上身,衬得三皇子俊雅有仪,风神卓然。
岑羽在旁捏着下巴,心里啧啧赞叹,心道,果然是使我患病之人。
三皇子却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身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别扭,至于具体哪里别扭,他又说不上来。
“三皇子请吧。”岑羽立在门边,作恭敬送请状。课间生出这许多事端,再不回去,师傅没准要罚。
两人没多久回到学堂,三皇子和丞相公子脚前脚后迈进来。前边三皇子一身白衣换了蓝装,既添风采又惹人注目,学堂少年不由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后头岑羽唇角弯弯,跟了进来,两人各归各位。
岑羽走回自己的桌案边,还没坐下,就有人先撞了撞他胳膊,低声道,“哎,幼贤兄,三皇子那身衣裳……”那少年眯了眯眼仔细一认,“好生眼熟?”
这人能认出来,其他在场之人也不瞎,自然慢慢也跟着认了出来。
岑羽敢做敢认,悠悠哉哉承认,“我的。”
那少年一惊,瞪大眼睛,“你的……唔!”却被岑羽生生捂住了嘴巴。
那少年只见眼前这个杏眼风流的俊美少年朝他嘘了嘘声,正色道,“不准说出声。”
那少年点了点头,岑羽才把他松开。
哪知岑羽这还没嘚完瑟,过完瘾,赏完心悦完目,心中不知怎的蓦地一紧,紧接着平地一声炸响,“岑羽!”
傅舜华才刚坐下不久,又蓦然起身。
岑羽眼一怔。
只见三皇子冷眼看他,冷面铁青,“你……”咬牙说了四个字,“无耻之徒!”
无耻之徒岑羽不禁打了个喷嚏,他再抬眼看时,已经没有了学堂景象,更没有少年江寒雪以及那一道被他骗了的宝蓝身影。
岑羽摸摸鼻子,忽觉身旁一暖。他抬头,就见傅舜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边,近在眼前。
“我以前是不是挺混蛋的?”岑羽忽然问出声。
傅舜华一怔。
看起来是挺混蛋的,还有点欠揍,岑羽不禁这么觉着——那位岑公子小时候没准真是个惹人嫌的熊孩子。
“你想起什么了?”
傅舜华眸中冷光潋潋,岑羽微微一怔。忽然想到那位岑公子声名狼藉,无人所喜,况且自己就算看到了什么,那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没什么。”
却不知问的人眸中又是一动,沉潜如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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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羽去书市逛了一遭,买回了许多书。连带遇上傅舜华,又看到了一点事。
岑羽最近总时不时看到一点东西,不过相比之下,他一个人在的时候,偶尔看到的不过是画面一闪,或者身处某事某地,觉得场景莫名熟悉。这些感觉都是短暂且片面的。像这种长时间的高清无.码影片,岑羽只经历过屈指可数的几回。
每当这种经历过后,岑羽习惯性再去搜索自己脑子里原有的东西,检索完以后确认自己没有缺失什么,才放心。或许是因为这是岑公子的躯体,所以大脑里保留了岑公子的记忆?而当碰到相似场景时,就能解锁相应的记忆?
在保证自己记忆无所失的基础上,岑羽并没有十分偏激地否定原主的乱入。他也会好奇,好奇这人过去经历过什么,拥有什么样的家庭,产生过什么样的感情等等。
但是,岑羽并不十分欢迎岑公子的记忆以高清无.码、身临其境的方式进入,因为这种感情并不美好。身不由己,像□□.纵。
说得直白一点,一切原岑羽所能感觉到的,他都能感觉到。包括记忆,包括情绪。
而现在,岑羽已经感受到那位岑公子对傅舜华动的恐怕是真情。只不过一个有意,一个无情。
岑羽在马车上缕思路,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主子,到了。”
到了自家门口,岑羽回神,下车。
一行人还没迈进家门口,岑羽却见着了个人。
一身单衫青影,与梦中无异。
岑羽出神。
那人敛首,开口,“宁音拜见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羽毛.jpg 觉醒方式:喷嚏.gif
不好意思,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