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陶老爷子中气十足。
陶思眠把电话稍稍拿远了一些:“爷爷。”
陶老爷子大声:“怎么声音这么小。”
陶思眠:“可能信号不好。”
陶老爷子“噢噢”两下,话里带着笑意:“你在笑什么?”孙女高兴他就高兴。
“啊?”陶思眠发了个诧异的音节。
黎嘉洲捏着陶思眠发梢去挠她脖子。
陶老爷子:“感觉你声音像买路边刮刮乐中了两百块一样。”
陶思眠和黎嘉洲打太极一样抑制住笑音。
陶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接着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说个事。”
陶思眠:“嗯。”
陶老爷子:“下个月是你生日, 你这个月月底, 也就是下周要不要回来一趟, ”陶老爷子补充,“十二月的话,我想和隔壁老头去南方, 暖和一点,如果你学校有事我们就开春再见。”
陶思眠:“当然回来。”
陶老爷子似是松下一口气般,语气轻松不少:“你最近睡眠还好吗?”
陶思眠:“挺好的。”
某人是个作息规律的室友。
陶老爷子:“一日三餐呢?有按时吃吗?”
陶思眠:“有。”
某人煲汤技术勉勉强强。
陶老爷子想到什么:“那你隔壁那个邻居呢?”
陶思眠心坎一颤。
陶老爷子接着道:“我见过两次,小伙子个子高高大大还蛮帅的,好像说学习还很不错,陶然昨天还在说去你那的时候碰到过两次, 我一多问点吧,又不吭声了,”陶老爷子嫌弃, “青春期的小孩就是不想和大人好好说话, 对了,你哪天有空, 你不回来的话我也可以专门来看你……”
陶思眠忽然柔柔道:“我回来吧, 爷爷我想你了。”
陶老爷子心都要化了:“好好,那就你回来,我也想你。”
陶思眠一直等陶老爷子慢吞吞挂断电话,这才把手机放下来,黎嘉洲将小姑娘身前的发掸到身后, “为什么你这个月过生日,下个月才回去。”
小姑娘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目光放得有些空,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不过生日。”
黎嘉洲半认真半开玩笑:“那生日礼物也不需要准备吗?”
陶思眠淡淡:“必然。”
黎嘉洲看着小姑娘的表情,心里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陶思眠轻轻推开他:“我去洗澡我先睡了。”
黎嘉洲哑声:“七七。”
陶思眠状若平常地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黎嘉洲心一下就跌到了谷底。
夜晚昏黑,房间里好像罩了一张暗色的防尘网,楼上房间灯亮,可仅一刹那,门关,灯熄。
第二天一早,黎嘉洲醒来,小姑娘房门紧闭。
黎嘉洲一边下到厨房一边给她拨电话,声线压得很低:“醒了吗?早上想吃什么?”
“许意菱心情不好,让我过去陪她住几天,你一个人要好好待在家哦。”
明明她用了卖萌的语气词,黎嘉洲却觉得浑身都不对劲。
黎嘉洲望着厨房锅碗瓢盆,好像没了做早饭的兴趣,他喝了半杯水便拎着东西去了研究室。
程果同样到得很早,在座位上一边看动漫一边大口大口啃着面包。
其他人还没来,黎嘉洲扶着桌角把转椅转到程果跟前。
“许意菱心情不好?”黎嘉洲问。
“啊?什么?”程果一下没反应过来,消化几秒后,圆话般连连点头,“嗯嗯嗯,她心情不好。”
黎嘉洲看看他手机上满屏哈哈哈的弹幕,又看看他人,“你这叫女朋友心情不好?”
程果还没说话。
黎嘉洲:“许意菱打个喷嚏你都能上网百度一下女朋友打喷嚏有没有什么暗示,许意菱心情不好了你还能一边在这里咔擦咔擦一边看动画?”
说实话,他不信。
黎嘉洲接着说:“而且你脸上完全看不到为情所困的痕迹。”
程果突然有些想念那个一脸冰山的黎大佬。
黎嘉洲语罢望着程果,程果朝左转身,黎嘉洲转到左边,程果朝右转身,黎嘉洲转到右边。
“我也一脸茫然,”程果无奈地放下面包,“昨晚我在意菱家里,你家陶总忽然一个电话过来……”
许意菱脸上笑意没变,“嗯”好几次,甚至还揶揄说:“七七你现在也学会找理由了吗?”
许意菱挂断电话,回身亲了程果一下:“明天七七要过来和我住几天,宝贝儿你得回去了。”
程果委委屈屈的。
许意菱看男朋友快哭出来,赶紧摸摸他的头安慰说:“没关系,你下次再过来我允许你把行李搬过来。”
程果又欢天喜地。
临被轰走前,程果多嘴:“陶总和黎大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忽然要来你这。”
“不是黎大佬的问题,”许意菱眼看着要说漏嘴,赶紧改口,笑着说,“是我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你可不能给黎嘉洲说。”
黎嘉洲对程果给自己描述地各种“亲”嗤以一个鼻音:“许意菱让你别和我说你还扭头就告诉我了……”
黎嘉洲话没说完,程果一脸莫名:“意菱这语气就是让我给你说啊,她如果不想让我告诉你不会重复的,”程果满是认真,“难道你不能从陶总的语气里猜到陶总要表达的意思吗?”
黎嘉洲被噎得说不出话。
而接下来的几天,陶思眠当真没再回家,两人明明就在一个学校,好像没有一方蓄意,真的就没办法碰到一起。
程果每天会给黎嘉洲发陶思眠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笑,态度里充满了和女朋友关系良好的优越感,黎嘉洲照单全收。
甚至有一次,程果说叫“爸爸”。
程果是胆大包天开玩笑,黎嘉洲却脱口而出:“爸爸。”
程果楞了。
黎嘉洲反应了几秒,也楞了。
好像有个声音,第无数次又格外恳切地告诉黎嘉洲,你完了。
黎嘉洲楞一会儿,看到她和许意菱在一起,又很认命地笑了。
而陶思眠也一直在听许意菱提。
“黎嘉洲他们好像进了个新项目,傅教授说黎嘉洲这几天不太有状态。”
“当然黎嘉洲的没有状态已经是别人的好状态,傅教授说黎嘉洲这种人要是没遇到对的人,那绝对是武侠小说里炼绝情药的怪物,活了几百岁还白衣飘飘芝兰玉树。”
陶思眠想着那天晚上他趴在自己肩窝,一声一声小声叫“七七”的样子,整个人都软了一下。
a市冬天偶尔会冷一些,陶思眠还剩最后一节固定收益证券。
她把许意菱送到研究楼门口,莫名地,自己又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结果什么都没等到,眼看着快上课了,她才匆匆去到教室里。
上陶思眠上固定收益证券的讲师是傅阔林曾经的学生,现在是傅阔林团队的副导,他自然认识陶思眠,也看到陶思眠悄悄从后门进来,兴致缺缺地坐在了最后一排。
讲师不断强调:“今天助教请假,有个小哥哥会给我们把作业抱过来,你们答应我待会儿不要尖叫。”
讲师是个见到食堂大妈都能叫“小姐姐”的狠角色。
大家呿一声不置可否,陶思眠则是在白噪音里撑着脸想事情,他到底在不在研究室,自己待会儿要不要去找他,他为什么没来找自己,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放在任何人眼里,好端端的自己要出去住,都挺莫名其妙可能又有点作。
陶思眠转念,可他会不会想自己去找他,他好像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工作学习和私人生活联系在一起,就像她拒绝过很多人当众表白,他也在毕业晚会上拒绝过和他一起做项目的女生,叫什么来着,袁月吧,裴欣怡说过。
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自己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陶思眠闷闷地,脑袋里像搅了一团浆糊,偏偏前一秒打了铃,课间的教室总是闹哄哄。
陶思眠捋了一下头发,摸出手机正想问问许意菱研究室有哪些人,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尖叫。
陶思眠皱眉抬头,便看到教室前方,黎嘉洲把一叠改过的卷子放在讲台,然后在和讲师说话。
讲台上投影仪晕着半圈广而阔的影。
讲师说:“黎大佬百忙之中专门给我们送卷子感不感动。”
前排女生里响起“妈呀好帅”“真的可比照片上帅多了”“腿快赶上我身高了,怎么不出道啊啊啊”……
黎嘉洲目光装模作样在教室逡巡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落在小姑娘脸上。
陶思眠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
黎嘉洲收回视线,轻笑一声,好像在说天气一样对讲师道:“不是专门送卷子,我来找我家小姑娘。”
陶思眠耳朵早就烫红一片。
她以极慢地速度把头埋进课桌里,默念,什么鬼的小姑娘,他看不到,他看不到,自己开了隐身魔法。
偏偏教室越来越安静,然后,一只久违修长的手落在她桌角,指节轻扣。
“叩叩”脆响。
下一秒。
“陶思眠,你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