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花落,是寻常事。刀斩头落,也是寻常。
便在寻常中也有风儿吹翻大地,枝上的花却永远不落的稀奇,在武林中再快的刀也有可能碰上某人的头颅后一击即断。所以稀奇和寻常是相伴相生,在按部就班的人生里,若发生些不在预料之内的事情也不必太吃惊。
“什么,鲁公密语录你送回去了!”估计是最近顺利的事情太多了,总有一件叫碧吟霜始料不及。
鲁修崖摸着微凉的桌角,尚不觉得有什么,温柔的,“是啊,我怕被父王发现了要挨他骂。不过鲁攻模型还在我这里,我们的研究工序不会断,就是进度缓一,大不了等婚礼以后我们回归鲁城,在那里能指我们的长辈也更多了。幻儿,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碧吟霜复述出这四个字,眼睛里面竟有些昏眩。
她早先的那些外伤内伤虽然在经过二长老施展天法润物后都康复了,可几天前被诛邪剑吸血的影响却还在,加之现在简直是心头滴血,真的有些站立不稳。
鲁修崖见到,挺身将她扶住,紧张的道,“你身子还没大好,就不要操心这些了。”
“好,我没什么啦。只是刚刚看那本书看出瘾来,一下子又回归起,心情有些失落罢了。”碧吟霜往椅子里一倒,不让鲁修崖触碰太久。
几天前的早上,她又来光顾过一次这间书房,好不容易把鲁修崖支开,刚拿出活死人之瞳,整部鲁公密语翻不到几页却来了凤西歌从中作梗,这个死杂碎有有笑的把鲁修崖又给领了回来。为不引起怀疑,当时只得收起东西,想着徐徐图之。
哪知还没吃过两顿饭的工夫,整部密录又重新回到鲁城怀抱了。鲁城可不比咸安,千年机关世家的人各个精明,杰王爷又是个登峰境高手,远不像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鲁修崖这么好骗。如此绝佳的机会从眼前错失,碧吟霜怎能不气?
鲁修崖儒雅的侧身,扶住椅子道,“幻儿,有件事要跟你,还请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事实上,我已经把要娶你的消息传回鲁城了,婚礼的各项事宜也筹备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就是已经快到那个日子了吗?
原本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如今居然轻易就凑成了,碧吟霜真不知该惊叹于自己过高的魅力还是鲁家子过低的防备心理。
用迷离的杏眼往这子瞥去,柔肠寸断的问,“修崖,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鲁城?”对,不管婚礼进不进行,她必定是要去鲁城一趟的,用准儿媳的身份进入至少比偷偷摸摸混进去要好。
碧吟霜已在心中痛快的想:鲁修崖这个挡箭牌还可以再用一阵子,那就用着好了。
却不知鲁修崖听了她的问话,又是欢喜又是忐忑,低头答道,“幻儿,其实是这样,我们的婚礼如果压到回归鲁城以后,也许会有些麻烦。所以我准备先在咸安城里把婚事办了,到鲁城再大宴一场。”
碧吟霜原本显出困顿的眼神一下精彩了起来,她的心脏像被毒蜂蛰了似的,差转不过味儿来。桌底的手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保持着微笑道,“先斩后奏啊,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修崖,起先我老是担心我们的结合会遭到老王爷阻挠,没想到你为了跟我在一起,连这都想得出。这么好的主意是你想的,还是别人替你出的?”
鲁修崖神情略带紧张,听了这句话,当即开怀大笑,“哈哈,只要幻儿你能同意就好,我原还以为无父母之命,你肯定会觉得为难。这主意是西歌替我想的,我们成婚之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好,一定好好谢他。”
碧吟霜口头答应了,心中却“呸”他一头的血,恼到:凤西歌,你了不起,拆婚不成,现在逼婚,用心着实险恶!如果让我在咸安城跟鲁修崖无媒苟合,就算成婚了,回鲁城之后身份也得不到认同,以杰王爷的专横,只怕不出几个月就会强逼着儿子把枕边人由妻打成妾,再由妾贬成婢。如果她真是做着麻雀变凤凰的美梦,那就只会是黄粱一梦。
鲁修崖看座椅上的人安静下来,心中逐渐升起不安的感觉,屏住呼吸问,“幻儿,我如此单方面决定,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碧吟霜眼皮一挑,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虚声应道,“没有啊,我已经在想婚礼上穿什么衣服了。”
鲁修崖松一口气,笑道,“我的幻儿天生丽质,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我相信结婚那天你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碧吟霜眯眼道,“既然你这么,那婚礼的事情就全由你来安排好了。我的结婚礼服也由你来挑了,只要你喜欢的,我就喜欢。”她一掌拍板,且心下一横,暗想:天下没有人能阻止我造出鲁攻,哪怕龙潭虎穴,我碧吟霜照闯不误,鲁家这个媳妇,我还当定了。
又跟鲁修崖道了几句,碧吟霜手扶着桌子,支起身道,“修崖你真好,在你这儿坐一会,我精神都好多了。先不打扰你了,我去找丫鬟,有些事情要处理。”
鲁修崖怅然若失的,“怎么突然要走?鲁攻可没有研究透,你今天来书房才呆了一时间啊。”
碧吟霜噘嘴道,“女儿家就是有做不完的事情,你不要管啦,忙你的就好。至于鲁攻,你不是来日方长吗?”
“那好吧。”鲁修崖收起强留她的心思,把她送至房门口,道完分别后又无微不至的,“等等幻儿,需要我给你多配几个护卫吗?最近咸安城的治安不算太好,你要是出门的话不能少人保护。”
碧吟霜好言相拒道,“不必了,我有你送我的机关暗器,已经很受保护了。况且要是真遇到危险,还能练练我的拳脚,这几天被你照顾得无事可做,再这样下去,我就变成只能看不能用的花瓶了。”
鲁修崖心道:她又好强又不服输,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然而我就是喜欢她这种纯真的天性,若束缚住她这种天性,就是我的过失了。
于是并不多劝,只,“那你带好我送给你的口哨,有事马上吹响。就算我不能到,城中护卫听到哨声以后也会第一时间赶去你那边。”
碧吟霜拉出就挂在脖子上的口哨,摇了摇道,“我明白了,我一直带在身上的。修崖,你也别亏待了自己,如今天冷了,记得多添几身衣裳。”
这几天鲁修崖还真觉得早起和入夜时身子有些冷,得了提醒才发现,到这会儿穿的还是初入秋的衣服,他无奈道,“我的行头以前是由黄莺翡翠那两个丫头在置办,如今嘛,都是平八在管。”
“嚯,我不你什么了,鲁平八那么一个大老粗,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呢。”碧吟霜装着有些娇蛮的朝空地横出一拳,转着挂绳上的口哨,一边转身离去一边有口无心的,“我在街上顺便给你买两套衣裳吧,鲁家大公子总不能太寒碜了。”
鲁修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头,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觉得自己二十九年的人生中都没有这样轻松和幸福过。
碧吟霜却觉得自己的话音听着都嫌恶心,特别是刚刚在鲁修崖的书房里,表现虚假到令人作呕。她虽然扮演着这样的身份,却仍是不可思议于这种类型的女子怎会得到人的喜欢?
“姐姐,我在这里。”
直到听到独孤梦毫无心机的喊声,她又觉如沐春风,那时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是和这差不多的,感受却如此的不同。
整理一下发束和衣带,碧吟霜静静等在人头攒动的市井大街上,显得如家碧玉,乱沙中的珍珠。
独孤梦在行进的马车上,同碧吟霜打过招呼后,立即收回从窗口探出的手,对车夫道,“回头回头,去接我姐姐。”
这辆车上还有一人,是太医院院首陆正琳。今晨陆正琳照列给德王府的几位王公亲眷诊断一些病痛,之后正要回宫做记录,谁知一进到自己的马车,车里已有独孤家的大姐在等。
马车在碧吟霜身前停下,她将手臂微微抬起,被独孤梦迫不及待的接上了车。
两人刚一坐稳,就听碧吟霜喧宾夺主的对车夫下了命令,“往烟云胡同九号,胡同口有些窄,马车行慢一。”
陆正琳坐在主位上干瞪着眼睛,“这是要去哪里啊?独孤姐,你搭乘本官的车,不会是为了要跟你这位姐妹出去瞎逛吧?”他虽着迁责的话,却是以调笑的口吻。
独孤梦与碧吟霜对视一眼,互不言语,心领神会的与太医院院首道,“陆太医,去哪里且慢。我且问问你,最近皇后娘娘所喝的药是经谁人之手?太医院吗?”
陆正琳如是满头雾水,正了正头上的毡帽道,“独孤姐此言何意,草臣不太明白。皇后娘娘的身体向无大碍,你莫要妄自诽谤。”
听了他这句带着官腔的推诿之语,独孤梦的声音竟也不温柔起来,“陆太医,我姐姐做为一个臣民,分外关心皇后娘娘,有些事情你不妨直。也许皇后需要的药物姐姐这里有呢?”
陆正琳微有些怔忡,抬手将嘴巴虚掩,态度慎重的道,“禀姐,草臣真的查不出皇后娘娘所患何疾,我太医院的药近三个月都没入过东宫。”
“知道了。也就是,她已经不再相信太医院的人了。”独孤梦手抚额头,有些心焦的转向碧吟霜,“姐姐啊,这位陆太医是我母亲娘家的人,绝对信得过。你若有别的问题,就问他吧。”
碧吟霜轻哼一声道,“问他也问不清楚,很明显,人家已信不过你娘家的人了。与武君穿同一条裤子的是睿王爷,至于大娘,如果真参与了这些事,生命就岌岌可危了。”
“那怎么办,”独孤梦掩口道,“我已问过我娘,武君与爹爹合作谋逆的事情她十之七八都知道。而我最近才注意到,爹爹对娘亲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甚至府里的妾都留不住爹爹的心了。”
碧吟霜弹一下她的脑门道,“是呢,你爹的心已经整个跑到武君身边去了,他想坐享齐人之福,家里外头两不误。可是女人哪有那么好相处,特别是青鏊后位上的那个,手底下的刀快着呢。你回去赶紧叫大娘收拾包袱躲回娘家吧,要是嫌慢,过了今日,你我一同将她送上玄空山去,西玄坊不是空着吗?叫她暂且住下。”
“姐姐,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呢。”独孤梦用额头抵住碧吟霜的肩膀,像只绵羊般娇弱的道,“爹当年娶娘进门的时候过要一心一意对娘的,可是后来,妾一个个的进门,如今却又……哈,我都不能相信,他们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当今皇后,做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碧吟霜顺势环住独孤梦的肩膀,嫣然一笑道,“男女之事,大多如此,早几年还爱得死去活来,待得新人变旧人,昔日誓言谁还能记得两句?你也不必太忧心了,你娘四十几许、风姿犹存,娘家人身份地位又高,大不了易夫改嫁,有的是人要。”
“啊?这不好吧,有违礼义廉耻。”独孤梦埋头嘟囔,“况且,人家才不要第二个爹呢。”
“这可由不得你。”碧吟霜眼珠一转,揶揄道,“你娘要是真有合心的人,你锁得住吗?女儿再好,也不能当夫君使的。”
独孤梦一拳捶在她腰上,“姐姐笑话我。”
“没有笑话你,的是事实啊!”
“哼,就是笑话。”
两姐妹搂搂抱抱,轻言蜜语,陆正琳坐在另一侧,屁股下如垫针毡,然而也只能干笑。
好女二嫁,不如妓子:妇人有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若在夫死以后膝下无儿无女,贞洁烈女需殉夫守节。不过也有例外,丈夫若犯七出之条,妇人可以休夫改嫁,然而休夫易允,改嫁难行,再嫁之女不如妓。女子第二次出嫁,不做花轿,不见父母亲眷,再嫁的夫君也大多是寒门子弟,没什么身份,为的是依附女子身后的娘家势力。所以民间寻常女子一旦遭夫家休弃,通常只有两条路,一则入行从妓,二则寻条结实一的绳子自挂南山高枝,如果好运被人救下,才有资格入寺为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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