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翡云翳的手术开始后,碧吟霜和阴九韶就被赶出了内室,两人没处可去,便坐在洞穴前的石阶上打坐修炼。
溶洞外的芭蕉叶莎莎响,叶子遮盖下,绑着一双男女。女的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少妇,男的则才十四五岁大,两人的面庞略有相似,像是母子。
阴九韶总不能静下心来,揉揉鼻子,“翡兄弟的手术已经持续大半个时辰了,那老头行不行呀。”
碧吟霜身子依然着保持打坐状态,闭眼到,“什么老头,百里先生是当世数得上名的神医,济世为怀,恩及五湖六郡。要是连他都不行,难道换你行吗?”
阴九韶愣神,这才一脸崇敬的道,“我的妈呀!那……那个,那老头就是江湖人称‘妙手还魂’的百济世?专替人接骨的那个?”
碧吟霜语声轻缓的反问,“你到现在才知道?你原来以为洞外这些花草是谁都种得出来的吗?要在这七行山里生活,不每天是在跟阎罗王打交道,至少也算走在一堆毒物当中,要是不能自救的话,那是连三天都活不过的。”
阴九韶嘿嘿傻笑道,“那当然了,没姑奶奶您带路,我们哪能有惊无险的找到地方啊。那现在这俩人质是不是就没用了?要不我……”他瞅了瞅旁边被绑着的两人,以手做刀,做了个下斩的手势。
“不要乱动心思!”碧吟霜一睁眸子,抬手拧住他的耳朵,拉倒眼皮底下警告道,“幸亏你当时没杀了这二人,要是你连他们都一起杀了,也就不用离开七行山了,留在这里当肥料得了。”
阴九韶算是知道什么叫多多错了,歪着脑袋,带着笑,“我笑而已呢,这不是只有乌鸦可以聊天,我讲个笑话逗您一乐嘛。”
这种话出自这样一位黑道霸主口中,倒也是挺让人开心的。
碧吟霜侧身踹他一脚,转动着眼珠子,“可惜我天生一副凶相,喜欢看别人悲惨,才有可能笑得出来。你到那边花圃中去,把刚刚百济世锄过的那块空地刨开。”
阴九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去了,不要命的发起牢骚道,“怎么真要刨地啊?这儿有路,我们不用挖地道走啊。”
“让你行动,还不快!”
“等等,”他被碧吟霜瞪了一眼,做出很害怕的样子道,“等一下,事先好,你不会直接把我埋这儿了吧?”
“废什么话,埋你还用挖坑吗?你挖地三尺,把那些没用的死人头放进去。”碧吟霜装作斜眼看了一下洞里的一堆头颅,心中却道:哪里有半夜栽花的,这块地下一定种着不寻常的东西。便是猜错也不打紧,原样把土填平就是了。
阴九韶做一个深呼吸,见碧吟霜一脸悦容,才安下心来。他与碧吟霜签过主仆契约,便是人家真想把他当棵树种在这里,也没办法抗拒,如今不过是淘土,倒也没有什么,于是苦哈哈的扮演起了耕地的农民。
他在百济世的农具架子上挑了一把大铲子,一铲一铲的刨起土来。这一身力气用来掘地,还是很快的。
“这死人,是农民出生吗?”碧吟霜看他干得有模有样,忍不住心下怀疑。她听那铲声,忽有一下变得闷闷的,像是土质改变了,立即提醒道,“你慢挖,心碰坏了底下的东西。”
阴九韶原本兴致泱泱,被这么一,反而斗志高昂起来,下铲的动作变轻,频率却加快。
碧吟霜凑近来看,指尖捏出一道印法,从他头落下,一大片泥土当即从他脸上刮了过去,地上的坑也随之深了半尺。
“噗,噗。”阴九韶边吐着土一边,“姑奶奶你一抬手就能解决的事,干嘛非要我挖半天啊?”
碧吟霜斜眼道,“让你增添些运动量不好吗,我看你这几天可是重了不少,一定是疏于练功了。”她不管阴九韶那委屈的眼神,又命令道,“地里埋的是什么东西,快拿上来我看。”
“诶。”阴九韶应了一声,这便返身体把土里的东西搬了出来,同时疑惑道,“姑奶奶,你早就知道这块地下有古怪吗?”
碧吟霜淡淡的,“我用眼睛看事情,不像你,一到这里除了嚷嚷着中毒就不干别的正事。”她见拖出来的是一具硕大的尸体,有手有脚,沉吟,“人的尸首没这么大,这是妖兽尸体,你翻过来看看是什么妖兽。”
阴九韶把这东西从泥土里反过来,看不清是个什么,于是出口抱怨,“这臭烘烘的,死之前一定没少吃。”
碧吟霜轻声揶揄道,“是呀,跟你的样子还挺像的,除了大一。估计九韶你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儿。”
阴九韶圆睁着眼睛,没敢反驳。
那具尸体很快被打理干净,妖兽骨肉都保存完好,仅是皮毛有部分腐蚀,这种程度,该是在埋下去之前就已经溃烂。可以看出它活着的时候是一头威风凛凛的凶牙熊獾,没有几个先天境高手合力可杀不死它,估计是被百济世用迷烟熏晕之后宰杀的。
碧吟霜越法觉得奇怪,低声道,“真是怪事,百济世生活在这荒山老林里,应该缺少食物才对,怎么这么大一头熊獾死了,却不拿来当食物?干嘛要把它完好无损的埋起来呢?”
阴九韶插嘴,“也许这大家伙是被老头毒倒的,老头怕中毒才不吃。”
碧吟霜皱着眉头,“那就更奇怪了,既然用毒,就是本来就不准备食用,那又为何要猎这么一头熊獾过来呢,以这片区域的地貌,这大家伙哪会自己闯进来。不把它的尸体往远了丢,却埋在地里,这是原本就计算好的。”
阴九韶打着哈欠,“姑奶奶你慢慢想吧,我不知道。”
“嗳,”碧吟霜轻出一指,了他的肩膀,“去拿大刀来,把这大家伙剖开。”
这可不是件愉快的差事,阴九韶拒绝道,“不要吧,有给死人验尸的,没听有给死兽验尸的。姑奶奶您要是饿的话,我刚刚看见厨房里还有些菜呢。何必盯着这……”
“你做不做?”碧吟霜的面色一下变得狠厉,五指直接抠进阴九韶的肩膀,阴冷的道,“不做就躺进那坑里去,我让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九韶天尊只会杀人,不会剖尸!”阴九韶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旋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慢慢慢,我还没完,这不还有下一句么。但为了姑奶奶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碧吟霜收回手,不再向他瞧一眼,只是冷冷,“动作快一,我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也不过就是多一具尸体的事。”
“快,很快。”阴九韶挽了挽衣袖,不顾肩膀的伤口还流着血,取刀子便往熊獾的尸首上砍,“杀人我一般般,杀猪我拿手啊,劈了这头大熊,那就三两下的事。”
碧吟霜妖妖柔柔的讥讽他刚刚的行为,“你这个蠢货,这不是活该找罪受吗。划慢一,还真当自己是屠夫啊。”
“您就放心吧,咱那刀法是打练的,比雷锤手还用得顺手。”阴九韶满脸专业的用刀将这头凶牙熊獾从脖子开始划开,嘴里不停的道,“您要二两我切二两,您要半斤我不能给出六两,不管饱,斤两绝不会少。不就是头妖兽尸体吗,怎么切怎么有,你看,腰子肉、膀子肉、熊掌肉、臀肉腿肉、精肉肥肉,看哪些没烂的都能现成煮。”
碧吟霜半张着嘴,转过脸来,“你念叨什么呢,切开来就给我停手,没要你掏猪腰子。”
“姑奶奶,您不是要吃熊肉吗?”
碧吟霜口型圆润,吐给他一个字,“滚。”
“嘻嘻。”阴九韶一脸假笑,完全不知错的继续切尸体。
当妖兽的腹腔被割开,一抹绝美又使人害怕的颜色从其中绽放出来,那不是妖兽的血,而是一朵朵绚烂的红花,密密麻麻的长在尸体的内部器官上。那些腐烂的脏器成为了孕育花朵的土壤,花的根茎犹如吸管一样在不断的吸吮。
“这个好香啊!”阴九韶惊得挪不开眼,愣了一会儿,打了个嗝出来,忽然痛叫道,“呦,呦呦呦,我不行了。”
“喂!”碧吟霜推他一下,发现阴九韶已经全身僵化,心道:这是个什么?闻一下就全身僵化,阴九韶天尊级别的人物都能中招,普通的是尸花绝没有这种效果。有着如此威力的,想遍东洲的历史,也只有那传中的曼珠沙华,天地的舍利。
她马上闭了眼睛,只用手慢慢的去摘下其中一朵。一离开熊獾的尸体,那红色的花瓣当即掉落,只剩一根枯蕊。
“哼,”碧吟霜咧开一道比花还妖异的笑,喃喃道,“原来百里先生藏在深山老林里这么些年,培育出了这种东西,亏他瞒得这么深,是要带到棺材里去不成?”
估计在上辈子的时候,百济世与她明这个地方,就是存了心思叫她来到此地找已经种植下的曼珠沙华。可惜那时碧吟霜的心思全不在此,为避免睹物思人,更不可能平白走这么一遭。
阴九韶也咧着嘴,艰难的以鼻音到,“姑奶奶,您能关心一下我吗?”
碧吟霜扇他一巴掌,使他的视线从这些花朵上挪开,醒他道,“死不了的,你天尊级别的实力,全身筋脉通畅,放个屁就行了。”
阴九韶看不见花以后,顿觉筋脉活络,肚子里一阵鼓捣,“咕”的放出一个屁来。他揉揉肚子,“诶,真的能动了耶。姑奶奶,您真是我九韶的在造父母,一次次的救我,我一定知恩图报!”
他这些话也不知是真是假,碧吟霜嗔道,“就这出息,你那些弟见了,不会觉得丢脸吗?”
“我只在你面前丢脸,那就没什么丢脸的。”阴九韶已经在碧吟霜这里受惯了屈辱,早已有了免疫能力。他不再去看刚刚的妖兽尸体,侧脸问到,“那种尸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看了一眼,好像魂都被迷住了?”
“笨蛋,岂是普通的尸花。”碧吟霜将花拿在手里,自身竟不受影响,她眯眼笑道,“佛陀造物,愚人灭世,这个东西就是那些蠢才造来毁灭世界的。但是,我很喜欢,呵哈哈哈……”
曼珠沙华:黄泉之花,又名彼岸花。妖异,绝美,是灾难、死亡与分离的象征,颜色为触目惊心的红,如火、如血。相传,见之则死,亦或死人才能见到,实际却是因为其花蕊含有剧毒,透过人的眼睛传播,初看即陷入全身僵化,要是没有人将花从他的视线中拿开,长时间以裸眼相对,那就永不超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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