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傅起还是给我说了一句真心话:“等侯爷府的丧事一过,朕就封你为妃。”
之前种种让我讨好他争取他的话不过是逗我玩,他早就做好一切安排,要光明正大的留我在宫中与他相守。我比较倾向于做祸水,不是给他人惹祸,就是给自己惹祸,现在得罪了皇后,更得有名分傍身。
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只能认命。
我撇了撇嘴角,暗叹自己竟无力与傅起作对,真是糟心啊……他曾经明明没有这么难搞,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盐不进一门心思认死理的,好吧,我承认这才是他的本性,我一直眼拙,将友情错付于人。
我轻轻推了他一下:“喂,你要不要去皇后那走动走动,你刚在我这儿呆了一夜,我就被她罚抄经抄到天明,再待下去,我赶明就得尝试大岐的十大酷刑了吧?”
“先陪朕下盘棋。”他道。
我皱眉:“你觉得我现在会有下棋的心思?”
傅起:“下赢了朕今夜就不宿你这儿。”
我赶紧去端棋盘:“诶,突然又想下棋了,好奇怪哦~”
如果被别人知道这一幕,一定会觉得我是个大奇葩,宫里的女人都是想尽千方万计弹琴跳舞恨不得夜夜和皇上痴缠,至死方休,而我却一个劲儿地把皇上往外推。
但我觉得我做得很对,我的男人还不知踪迹,代替我的尸体还尸骨未寒,要我跟傅起从朋友一下子变成鸳鸯,我怎么的也得缓缓!
傅起:“老样子?你执黑子?”
“我看算了,换一下,我白你黑。”他都这么腹黑了,还像以前一样拿白子就不觉得讽刺吗?
我本要先落子,结果他也正好落子开局,手指就突然碰到了一起,那一瞬间,气氛开始往一种很微妙的地方发展,有点尴尬,也有点让我心虚,我迅速抽回了白子:“你先。”
刚刚我俩的黑白子都在抢棋盘正中央的位置,虽然我烦他现在的行事做派,但毕竟那么多年的相知,早已熟悉,冥冥之中也有道不尽的默契,不可忽视。
黑白棋子慢慢布满棋盘,无人退让,势均力敌,我很仔细地走每一步,生怕被他围上多吃一子,唉,下这样一场带着目的的棋,无异于平常百姓要挤身考科举的疲惫程度。
终于到了决定胜负的一步,我抬头看看他,心里希望他会失败,他也看我,眼里流露出几丝玩味之情。我俩就这么对视着,一个嘴角挂笑,一个心思烦乱。
结果———
我刚落子就看见他准备收割,急得我大叫:“哎呀!失误失误!这颗不算,我重放!”
“落子无悔。”傅起挡住了我的手,“再说你这智商,不是一句失误就能搪塞过去的,心乱者棋必乱。”
我被他说的白眼一翻:“以前我都可以悔棋的啊?!”
“那你也说了是以前,现在我们换了相处的身份,这是新的开始,你觉得朕还会让你吗?”
傅起步步紧逼,不再退让,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他这副认真的表情,还有点诡异的萌。想到自己还可耻的萌了一把,我顿时汗毛倒竖,打了个寒颤。
傅起道:“要不要让碧玺温点酒,你暖暖。”
我连忙摆手:“别啊……我……我特别燥热,一点都不冷。”
“喔?那要不要朕帮你降降燥火?”傅起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虽然你输了,但朕还有公务在身,要去书房安寝,这下如了你的意,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怎么表示?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亲你一下?”
他眼中顿时有了欲言又止的情谊,过了好久,才说了两个字:“可以。”
我勒个去,他还真是想得多,我“切”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实在懒得跟他说了。
后来傅起真的守约走了,但我依旧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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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就到了寻花侯正式出殡的日子,这场丧事来得突然,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我平素交友不慎,来悼念的宾朋并不算多。
我虽然人去了侯爷府,但是为了不“喧宾夺主”,不再惹涟漪和猜忌,只能躲在房中窥视外面的一切。
我爹已经见到过我,最后也确实顺应形势,认我是失散已久的闵葭,还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像是要一续父女之情,我掐了掐他的虎口,示意他皇上在此,暗中眼线众多,造反篡位之事以后再谈,现在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后来我爹就去前面演戏去了,等待吉时一到,寻花侯闵在这个身份就会随之入土,再也难生波澜。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云层都像是含怨,积攒在一起,不忍散去。
由于我的耳朵还算灵,这时候听见以前伺候我的丫鬟轻呼了一声,她平日最为谨慎,所以我便找了个更便于观看的角度,费劲儿去瞅灵堂是怎么了。
结果看到一个男人。那人穿着雅青色的长衫,墨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愈发显得容颜清晰,我心里咯噔一下。
竟然是暮齐!
他对“我”慢慢上了三炷香,又从怀中掏出一根虽然很旧,但是保存地尤见完好的笔,上前放在了“我”的棺材盖上。
那笔我想起来,是当年我堵他调戏之后,第二日作为赔罪,叫关苗送过去的,同时还送了他一张戏帖,邀他一同来看戏,可是他看戏那日没有出现。我当时还跟关苗抱怨,说这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可真不懂礼数,我寻花侯都堪堪地上赶着讨好他,他却让我的热脸贴了冷屁股。想必那笔他也折了,肯定还把它当成我一样狠狠的折了泄愤。
却不料,他仍保存至今。
恍惚可见,他的眼里有一抹泪光,浅浅淡淡,却又饱含痛楚。
我没有想到,我闵在混沌小半生,竟然有人肯为我哭丧,连从小伺候我的丫鬟都只会干嚎两嗓子,而暮齐竟为了掉了泪!
那一幕宛如烟雾迷蒙缠绕,深深的钻入我的肺腑里。
这时,我感觉到手背一紧,是傅起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沉稳有力,还散发着阵阵温热,我反手将他握住,吸了下鼻子:“皇上你确定不出席一下?跟我躲在这里偷看做什么?”
“看你为自己哭灵,挺搞笑的。”傅起腾出另外一只手淡淡擦了擦我的眼角,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看向前方。
我嗔怒道:“我变成这样,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别耍无赖,那具尸体伪造得跟你那么像,并非出自朕的手,朕除了认下尸体,别的什么都没做。”
我瞪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他什么都没做,形势一朝风云变,若他再有心做点什么,那还得了,全死光了到地府凑成一桌打麻将算了!
我又看了看外面还在静思的暮齐,开口道:“还以为那小子冷热不吃,高洁的要死,现在看来,倒也算有情有义,唉,可惜我当初没有对他好点,调戏也不过三分钟热度,没多久就把他忘了。”
我忏悔自己无意伤人,却伤人最深,完全没有考虑我现在是在心思狠毒的皇上面前追忆不堪的过去,等反应过来时才一身冷汗,心里想着他可别因为吃醋对人家这忠臣开刀啊……
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看傅起,他并无异常,好在我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话没能在他眼底溅出一点水花。
丧事办完,皇上还去跟我老爹叙旧,并许诺会好好照顾闵葭,说我老爹曾是功臣,现在又有女儿入宫可以依仗,未来一定会平乐安稳。
我听了后觉得傅起真的好贼,不管他知不知道我爹的本性,我爹根本就讨厌死了平乐安稳这种生活,还被傅起摆了这一道,心里带着气。可傅起还用这种词语戳他,也不知其是何等用心。
好在我老爹养了好几个姨娘,每个姨娘搞宅斗的时候都是自备演技十级,所以我老爹耳濡目染,学了个七八成,全都一股脑倒出来了,对傅起又是抹泪又是谢恩的,还提出他年事已高,想回封地养老,既然寻花侯故去,他也就不想留京睹物伤心了。
皇上当场允了,还赐了他好些银两作为退休金。
回宫以后,我决定先暂时寄情于花鸟鱼虫之间,可是寒冬凋零,我无处遛鸟逗鱼,便只能醉心于诗词歌赋。宣纸刚展开,笔尖就不慎滴下了一滴墨,瞬间晕开,像是谁的泪滴。
换了张纸,落笔写下的诗字字带着苦涩,也不知为何?想了想,应该是一路的出殡,暮齐一直在后面跟着,离得不近,但也不远,那画面对我还有点冲击。谦谦公子如玉,清秀如垂杨,却为了我的“死”伤心,唉……
这个时候碧玺过来跟我说了一句可以解千愁的话:“可以用膳了,娘娘。”
“今天有什么菜?烤鸡有吗?”
碧玺额角一滴汗:“娘娘的兄长不是才……御膳房以为您要食素以示悼念,所以……”
我道:“斯人已去,亲友都该珍惜身子,才能慰藉他的在天之灵,去找小厨房点单,就说是我要吃烤鸡,烤得焦一点。”
碧玺:“= =遵命。”
于是掉泪之恩,转眼就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