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汤喝完之后我就有点犯困,小眯了一觉醒来,天都有点蒙蒙黑了。宝珠问我还去吗?我想了想,心里老放着一桩事我睡觉也睡不踏实,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把疑问了结了吧,“去。”
不想太声势浩大落人口舌,我只叫宝珠掌了灯,和我慢悠悠地往过晃。
祠堂的深夜里有多恐怖,我是知道的,再碰上点刮风,那几扇明明白日里看上去坚固不可摧的窗户就会突然间被什么附体了一样吱吱吱地开开合合,能吓死个人。
那时被罚抄经,还好是有关苗的陪伴,不然我肯定得吓尿。现在呢,皇后一人呆在祠堂,也算是体会到了我当时的感受了吧——还比我体会的多了几天。
先偷偷看一眼她在干嘛吧?我恰好是这么想的,所以进去的时候,连脚步都放轻了些。
皇后是背对我们,手上一上一下不知在干什么,整个身子看上去都是僵硬的,隐约能感受到她的愤恨,等我转到侧面,这才看清,她正拿着针,正在扎小人!
“啊……”宝珠惊呼了一声。
皇后侧过头看到我,瞬间露出怨毒的眼神,末了又笑了,把小人一扔就站了起来:“就知道你会来。”
我的脑海“轰”地一声,像炸开了个大炮仗!这是什么情况?她不好好忏悔,反倒还扎起我的小人来了,生怕我活下来了还是怎么着?
我立即让宝珠在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毕竟要是被闲杂人等看见这一幕,事情就闹大了。历代皇宫都特别介意巫蛊之术、迷信之法,身为一国之母做这种事真的是太过了!
“皇后娘娘,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不太合适,我是受害者,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先扎上我了,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想跟她辩论,谁知道她却不以为然地大笑了起来,简直癫狂。
“哈哈哈哈哈本宫又怎会不知道?”她那表情就好像觉得自己好快要被这个无情的世界给逼入了绝境,“你跟本宫讲道理,好,本宫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你的道理!”
我不由得后退一步:“皇后娘娘,你想做什么?”
她一步步上前:“闵在吧?是闵在吧?你到底要阴魂不散到什么时候?之前你瞒天过海假扮男装,行事放浪,就这都能勾得皇上的宠爱,让皇上为你忧心,如今卷土重来,想干什么?你当我不知道?!”
我连忙努力呼吸,稳住自己心神:“你、你从什么时候……”
“从什么时候知道你就是闵在对吗?从你一进宫开始,皇上看你的眼神就跟看寻花侯一丝分别都没有,你们骗得了别人,骗得了天下,又怎能骗过我?我天天都盯着你寻花侯,你就是化作灰我都认识,你说我怎么知道?”
一想到我一直在一个通透至此的人眼前演戏,我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她补补紧逼:“我恨你!你夺走了我的宠爱,无论你扮男扮女,都能让皇上为你痴迷,可是你呢?你有什么本事?什么‘世间百花千样采寻花侯’?不过是用情不专的路边货色!你能高贵到哪儿去?在我眼里,你就像是蝼蚁一样的人,也配得上皇上?”
“放肆!”一声怒喝!
傅起来得好巧不巧,正是时候。
但这也……太不好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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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起很是生气,将地上扎满了针的巫蛊娃娃捡起来,奋力地丢在皇后身上:“让你在祠堂反省,你就在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朕的皇后原来是心肠如此歹毒之人!”
“我歹毒?”皇后自暴自弃般地边哭边吼,“我这一生就指着皇上而活,觉得能够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莫大的福分。你不愿娶妃纳嫔,我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是妒妇!可是,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进心里过,哪怕是一天!你宁肯跟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好言好语,也不肯对我温柔相向,那为什么还要娶我做皇后?你难道就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傅起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还有没有半点皇后该有的样子?!”
“历代皇后都没有我这么憋屈的,所以我怎么知道皇后应该是什么样子?”她指着我,“这个女人,不仅欺君,私生活浪荡不堪,招猫逗狗,皇上还把她当宝一样的供着!那日你与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怀得根本就不是龙种,皇上被色相所迷,分辨不清,本宫做出决断,了结孽种有何不可?再说她树敌多少她不知道吗?算是我借刀杀人,可我有何错?”
傅起整个人都在颤抖:“大胆!”
我站在一旁,越发觉得自己渺小,他们因我而吵,我却无能为力无法辩驳。是的,和傅起发展到这一步,不怪老天,也真的怪我,如果我能早些和他保持距离,不让他对我升起那份别有用心,现在的情况就不会这么棘手。
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再次诉道:“皇上,你可不可以醒一醒?像这种不值得你爱之人,留下就是祸患!你不打算要这江山了吗?你想让一切都毁在她手里吗?”
傅起:“她有千万种不是,你也不能联合外人,夺她性命!她死里逃生,你还出言不逊,不仅不知悔改,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继续做这些巫蛊之事来加害她,只这一条,朕便能治你的罪!”
“皇上想治我何罪?她欺君犯上无罪,我为保大岐龙脉纯正,倒是我的罪?难不成这皇后之位也拿去给她把玩,哄她开心?皇上是这个意思吗?”
“别以为朕不敢!来人啊———”傅起下令道,“皇后惑于巫祝,谋害皇嗣,即此废黜,退居羊门宫,无诏不得出!”
“皇上三思!”我急忙上前,“害我之人不是皇后,后宫之主怎是说废就能废的,皇上莫要冲动!”
傅起摆手:“不要再说!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看朝臣的脸色?废后,朕说的算,德行有亏,善妒狠毒,蛮横狡辩,单是哪一条,她都不配再做这个皇后!”
她怨恨地看着我,我冤死了。我真的对皇后的位子半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真是何苦来。我的眼界明明更高,有谁能知道?
傅起下完令,转身就走,不再留恋。
“皇上……”她轻轻地叫着皇上,表情一片茫然,伸出手,像要挽留什么,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
看着她瘫坐在地上的身影,我心中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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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拉着宝珠的手,一身都是冷汗。
傅起的确是这样心狠之人,他认定的事情无可改变。你合他心意顺他眼时,你怎样折腾都行,一旦触碰到临界点,他就大爆发,一切成为灰烬。
“主子别这么想,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宝珠安抚我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主子更要好好保护身子,不要再为这事劳心了。”
废后不是小事,为了我不被这股旋风波及,傅起允了我再次回封地探亲的请求。我和他之间的气氛一时也很僵,我觉得大家都得好好静一静,择日便启了程。
一路上我都很忧思,即使宝珠一改温和沉稳的性子给我讲了好几个笑话逗趣,我都很难笑得出来。
父亲的封地靠近南边,雨水丰沛,我们行进的路上五天有四天都见了雨,关苗更是浑身湿透地骑马跟在外面,随着车队一道行进,中途还不忘提醒宝珠给我的手炉添碳。
已经是早春了,沿途虽有雨水阻隔眼帘,但依稀还是可见美景无数,树木都已经返青,花朵都有了骨朵,感觉再到春光烂漫时,世界就会变个模样。
到封地后,父亲早就派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宝珠也有了独立的住处,她伺候我,自己也被小丫鬟伺候着。
整顿好之后,我正要去我爹书房,路过后院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随便看了一下,结果一抬起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我竟有片刻的失神。
那人好像毁了容,带着半脸面具,跟我拱了拱手,就离开了。我依稀产生了一种万般熟悉的感觉,忙拉着家里的大丫鬟问:“他是谁?”
“奴婢不知道,只是侯爷吩咐了,要好生伺候着。”
“什么时候来的?”我又问。
大丫鬟想了想:“好久以前就入府了,不过前些日子出去了一阵,好像是侯爷要他去办什么事儿,也是在这几天刚刚回来。那人气质挺好的,可就是毁了容,幺哥上次去掀他面具,显点吓了个半死,连做了好几晚上的噩梦。”
看这行程,应该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吧。
我摇了摇头,挥散脑中的不良联想,就进了爹的书房。(未完待续)